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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肆贰

但那终究是很久远的事情了，幼时许多事随着母妃和父皇的溘然长逝已然随着灵柩长埋皇陵之中，弘虔对于诸多往事恍然之间已经无法记起。偶尔某时某事会勾起往事来，随之想起那些灰暗的岁月。

缓了缓的功夫，弘虔面上可见的红润了起来，精气神也好了许多。只是脑袋还有些发沉，两侧突突地疼，不过好在身上的气力已然回来了，这让弘虔觉得安心许多。

“来人，去给本王搬把摇椅来。”门槛边打盹的仆从听见主子的传唤，忙不迭地去库房取了躺椅来。库房里的一应物件儿都是有着专人打理的，即便弘虔已经数载不在虔文殿里居住，这些一应小事却依旧是被打点得井井有条。否则以弘虔的乖戾性子，若是发现自己的物品有了尘埃是要动怒的——

躺椅虽是昨日才擦拭过一尘不染，辨明听见了王爷的吩咐还是照看着让手下人再把躺椅擦了一遍，领着人将摇椅放去了卧房，还细心地铺上了软垫。

弘虔越来越觉得辨明办事让人极为舒心。虔文殿作为她一个外臣居住的宫殿，在幼时已经改建，周围不曾有别的宫殿来叨扰她的清净。开了窗，药圃上丹参已然可以采收了，浓郁的药香随着微风吹到了屋内。

躺在椅上，随口唤了辨明去给自己取本书卷来读。不指定书目，全看辨明对自己的喜好的认识，这也是一种意趣，窗外大雨滂沱，殿内却不显得潮湿，因着她身体的缘故，虔文殿终日烧着地龙，开了窗，还有着风吹来，又让人点了两根红烛，屋内现在亮堂堂的。弘虔觉得从所未有的愉悦和舒心。

辨明将取来的书递给自己，一瞧封——《山海经》。

“有趣。”弘虔挑了挑眉毛，表示对辨明的选书很是满意。也许是如是的情境让她太过舒适，又或是考量计谋太过伤神，弘虔合上书卷覆面竟然沉沉入梦。

虔文殿距离后宫的脚程不算近，但不久之后林涧寒还是赶到了虔文殿。殿内的思慎和辨明正在悄声说着什么，辨明斜斜倚在门框上，思慎不住地说着什么，眉飞色舞，一向冷淡的辨明竟然也笑着回答。

兄弟二人见了林涧寒也都有些纳罕：“皇后娘娘不是在跟王妃相谈甚欢么，怎么突然回来虔文殿了？”

林涧寒提着裙摆，见到思慎不等行礼完便开口道：“说是不适，王爷现下怎样了？”

思慎回：“王爷不久前要了一张躺椅，现下想来应是在温书。”

“我前去看看。去请跟着的这些人吃杯热茶再走，再多拿些纸伞，好生送出。我先去看看王爷如何了。”

辨明行了礼之后便恭立站在一旁，默不作声地观察着这一切，这位雷厉风行的如今当家王府主母——如何不疾不徐地将这一切安排妥帖。

屋内的烛光摇曳来得温暖，屋外的天色快要昏暗了，内室里却被照得明亮亮的。林涧寒瞧见的便是竹制的躺椅，看着好像已经睡熟。走近去看，便是弘虔一副慵懒的模样，这人软靴搭在脚凳上，赤色长袍有些散乱，发冠还束着，偶有几缕青丝逃了出来，垂在耳侧。以书卷覆面，气息悠长而安稳。想来原是想着观雨温书这等雅事，许是太累，便沉沉入梦了。

帘外雨潺潺，不时有风吹进屋内。

“这人怎得如此不爱惜自己，本来身子就不爽利，竟然还对着窗吹风。”悄悄埋怨了一句，轻手轻脚地拿起书卷，想要拿件薄毯给她盖着。

弘虔许是真的累了，没了一直以来的警醒，又或者熟悉的环境——这个她曾经生活的宫殿让她觉得安心，这次居然没发觉有人近了她的身。

她梦到了已逝的母妃。

想来，她已经两三年都没梦见过母妃了。

有时，她也会怨怼——母妃是如此偏心，连在梦里也不肯见自己吗？

却只能在醒来暗骂自己愚痴。

梦里的母妃不是缠绵病榻的灰败模样，她梦见了那个从容陪坐在父皇身边，仪态万千，风华绝代的穆贵妃。可她为什么在前脚在琼华岛上的夜宴还能起舞聘婷让父皇抚掌而笑，后脚却又因自己不愿喝下那碗发苦的药汤而面目狰狞强掰着自己的下颌灌下，再后来居然能装作无事发生搂自己在怀里去迎见父皇。

林涧寒给她盖了薄毯便搬了凳子坐在躺椅边看弘虔——她如今的夫君。

睡着的弘虔倒是不像他平日里的疏离和冷淡，眉眼温润，肤色白皙，倒像上好的羊脂玉似的。鼻梁也挺拔，只是天宫有颗痣，不细看竟不知——她曾听闻，山根有痣之男子风流成性，往往欠了情债而不自知。

本是算命先生的笑谈，而今看来，“欠了情债而不自知——”竟也有了几分应验。那日宫宴上的遥遥一眼，便让自己心心念念了这许多年，纵然五载似水流年，富贵公子万万千千，只要与这一人的成全。

她的脾性，这些年她多多少少也有听闻。都说当今皇上之胞弟性情顽劣，行事无度。父亲却说：“王爷绝不是池中之物，世人皆被他的顽劣面目蒙蔽，却不知此子方是完人，可堪大用。”父亲宠她纵她，在官家女子都要结姻亲，稳固家族荣耀之时，父亲只求她平安康乐，赌上了仕途也要让她嫁与心仪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