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池心中所想,洛青等人当然听不到,两千多年过去了,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了,可如今再回到这里,记忆如被剪过的碎片般,一点点又重新拼凑起来。
楚人尚武尚巫,殇池游历至郢都时,收到莫敖的邀请赴宴,初见子时,便是在莫敖的宴席上,长身玉立的公子玉冠束发,眉眼如淡墨研画,月白色的锦袍袖口用金丝秀着卷云纹,双手垂立,神情端是清雅矜贵。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殇池不觉吟唱出声,才方觉失礼。
对面的谦谦君子并未怪罪,而是向他作了一揖,薄唇轻勾,如早春的风华带着些清冷的柔和:‘谢殇公子赞誉,子时受之。’
就是这句话吧,让殇池觉得他与那些贵族子弟的或刻板、或跋扈都不同,甚是有趣,于是在莫敖留他住下时,也没有反对。
莫敖主持楚国的祭祀以及占卜事宜,是大楚巫师,子时作为公子,自幼习祭祀礼仪和巫术。他们常常一聊便忘了时辰,莫敖见两人投缘,便授意子时与他一同外出游历,增长见识。他们秦塞策马,吴地赏花,论周公吐哺,叹战乱伤民,所遇精怪更是不可繁记。
渐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就变了,殇池才发现这个清冷的男子也可以温软情话缠绵入骨,凉薄的双唇也能灼人烫心,最后以命相随。所以无论子时做了什么,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这个责任都算他的,如果不是他的出现,子时的一生本该耀眼夺目的。
“饶是我当初做足了准备,却没有料到会遭到同族的背叛,在我作战的法器上动了手脚,并趁乱偷袭了我。我死后魂体受到重创,意识陷入混沌,对外界之事再无所知,这一沉睡即是百年。”殇池轻叹,他死后子时到底都做了什么他已无从得知,但从如今的形式来看也不难猜出几分:“这个太极阵法,阴阳两个阵眼对应的便是我两的墓,我在阴他在阳,都是镇压九婴的绝佳之地。子时聪慧,过目不忘,如果我没给他看盒子里的东西,他说不定还能平安的活下去。”
洛青疑惑:“你不是说这些只能你们族里直系才能学吗?这么重要的东西你都给他看?”
“嗯,他定是用神魂镇压九婴的,可他并非我族血脉,最终会被反噬,所以现在必须尽快找到子时,到时我自有办法。”
洛青挑眉,终于嗅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你两是不是有一腿,子时怎么有点像生无可恋殉情的富家公子啊!”
结果那三人齐刷刷抬头看他,表情一言难尽,同时被三个人盯着看,洛青有些懵:“都看我干什么,难道你们两就不好奇?”
姜庚午同情的看了喻行一眼,虽然没从喻行脸上看出什么,但报仇的机会这不就来了:“不好奇,不过我有另一个好奇的问题,想请你给我解惑。”
洛青还在懵-逼状态,立马中招:“啊?什么问题?”
姜庚午一屁股挪到洛青旁边,憋着坏道:“我听说喻大帅哥有个很喜欢的人,你两最近整天在一起,你见过没有,长得好不好看!”话刚说完,就接收到喻行要杀人的眼神,但喻行却没有阻止他,姜庚午本能的缩了缩脖子,算了,豁出去了!
喻行有喜欢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地宫太过密闭,洛青感觉空气仿佛都静止了,耳膜翕动,一呼一吸似乎都在发出很大声音,震得心口闷痛,他垂下眼帘,遮住一片氤氲:“他不就在这,你怎么不直接问他!”
洛青低着脑袋所以没看到姜庚午一脸的坏笑,喻行依旧没阻止他掰扯:“他能告诉我吗?现在你是他亲哥们儿,我就是个打杂的小二!”
‘可不就是哥们儿,洛青你可是直男想什么呢!’洛青丝毫没想过这人会不会是自己,强行压下心头的异样,面色已毫无波澜:“那我们还要不要去看那些人?”
殇池率先起身:“走吧,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救。”
喻行的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离开洛青,却什么都没说,也跟着站起来:“带路!”
殇池有些牙疼,他本来并没有多想,被喻行这两字一提醒,就感觉像带人参观自己家,哦不对,是自己墓,瞧瞧多么新奇的体验啊,怕是这世间独此一份了。
“洛青过来,这儿,按下去。”一块巨石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缓缓向一侧移动,露出一段狭长的通道,足有百米。通道尽头是另一扇同样厚重的石门,洛青再次按照殇池的指示打开石门。迎面扑来的血腥味,让洛青差点没挺住就吐了,喻行拉住他,洛青顺势后退了几步,又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手中骤然一空,喻行捻了一下指尖没有再去拉他,面上却带了些许笑意。
里面场景有点瘆得慌,一口石棺一口红棺,并排停在墓室中央,棺材下画的像是一个法阵,那群送葬进来的人如雕塑般站成奇怪的走位,他们做着同样的动作,手腕暗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落在法阵中,在空旷的墓室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回声,渐渐积聚成一个诡异的符号。
殇池的脸色一言难尽,他确信,但凡褚子时还有半分记忆,都不可能将一个小姑娘的棺材跟自己的棺椁放在一起,上次在神婆家看到的黑雾,明显还没恢复,所以这里的一切恐怕只能是李平南的私自行事。
洛青憋着气走到阵法边上:“直接把符揭了吗?”
殇池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要是不怕这些鬼东西咬你你就揭。”
“那就把他们敲晕了再揭。”于是就在几人都以为他又在耍贫嘴的时候,洛青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块石头,拿在手上颠了颠。然后,对准其中一个脑袋直接砸了下去,一连砸了好几个,看的三人目瞪口呆。
姜庚午眼瞪得堪比铜铃:“我擦,来真的啊。”
喻行在短暂的错愕后,马上加入了洛青的砸头的行列,然而他们刚砸几个,这些如木偶般的人就开始有了其他动作,有几人仍在滴血,剩余的十几人向他们发起了猛烈的攻击。他们看似行动迟缓,却力气很大,只顾攻击,不知道疼,拳头落在他们身上对他们没有丝毫影响,洛青举起手中石头正欲砸向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手还没落下,后背就猝不及防的重重挨了一拳。洛青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捶的裂开了。
“洛青!”见洛青受伤,喻行双目染上慌张狠厉,一脚踹翻一个,快速来到洛青身边:“怎么样,有没有事?”
洛青摇摇头,自己晃悠悠站起来,与他错开一步:“我没事,但姜庚午快被揍废了。”
不远处传来姜庚午撕心裂肺的怒吼:“喻行,你特么再不来,我就真嗝屁了。”
“正好清净!”话虽这么说,喻行在确认洛青确实没有太大问题后,还是去救姜庚午了,一脚撂倒一个,然后又利落的补上一板砖,动作行云流水,很帅很暴力,打到那个打伤洛青的大个,喻行还给他来了个买一送一的服务。
看喻行和姜庚午对付的还挺‘轻松’,洛青悄咪咪的绕到剩下那几个还在放血的人身后,砸倒一个立马跳开很远,让他们看不到自己。这些人都没有神智,在原地张牙舞爪的打转,洛青趁着空隙砸了就跑,来回几趟,竟将这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砸倒了七七八八。
喻行那边也基本结束了,看着满身挂彩的姜庚午,洛青冲他吹了个口哨:“美人儿,造型不错,特别适合你!”
姜庚午好想打他,怎么能有人这么欠揍的,可他打不过身边这个男人:“是吗?比起喻大帅哥喜欢的那个人呢,我美还是他美?”
洛青眼神微闪,毫不在意的道:“这我怎么知道,你得问当事人!”
姜庚午奸笑看向喻行:“喻行你说。”洛青本以为以喻行的性格不会搭理他,也懒得在跟他废话,便转身要去揭少女棺上的符。
然而没想到的是,喻行却很认真的回答了姜庚午:“他好看!”
洛青揭符的手顿了一下,也因为顿了一下他看清了上面贴的满满的都是镇魂符,镇魂符是用来稳固精魂的,这女孩是什么人。
“她是李平南的女儿。”喻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洛青身边:“李平南恐怕是在用什么邪术想要唤醒他女儿的神智!”
“他用的是个完全被他理解错的禁术。”殇池从一进来就坐在自己的棺材板上,他们打的头破血流,他就这么悠闲的看着:“等他过几天欢天喜地的来接女儿的时候,就会发现——他女儿已经被闷死了!”
“他搞那么大阵仗,结果做了无用功?”
“那倒也不是,看到这法阵没有?”
洛青疑惑的看他,殇池无奈的勾了下嘴角:“其实招的是我的魂,他上了子时的当了!我们也都上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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