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转瞬，那抹青色也不见了踪影，只有石像中传来他清冽不着调的声音：“我就不跟你回去了，别太想我，实在要是想了，就跪门口磕三个头，作为老祖宗，我肯定大发慈悲放你进来看看！”

洛青知道殇池就是为了镇压九婴才留在世间的，虽然整天嘴上对这个不靠谱的老祖宗嫌弃不已。可相处这么久，他真的要留在这里，洛青心里还是有些憋闷，逼得眼眶泛红。

神魂镇压，就是用自己的魂魄消磨邪魔，唯一的结局便是与九婴一起魂飞魄散，再无来生。

殇池见他这般模样，就知道这孩子重感情，典型的嘴硬心软，叹了一声：“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况且灵魂镇压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暂时无碍，是有法可解的，你好好研习术法，还等着你来救我们呢！”

洛青吸了吸鼻子：“我出不出得去还说不准呢，找不到炸药，咱们全玩完，你这两千年可又白忙活了。”

殇池的声音少见的有些深沉：“嗯，虽然不指望你延续血脉，但我族中秘法也将会失传，要不出去后你还是找个好姑娘先生个孩子吧。”

周遭空气陡然降温，已经将自己封在石像中的殇池也不禁打了个寒战，他隐隐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刚刚当着喻行的面，撺掇人家媳妇种植青青大草原的话，对上喻行那冰冷的眼神，殇池讪讪地干笑一声，闭上了嘴。

“你已经死了，死人少管活人的事。”喻行给了他这么一句警告，便将目光转向身边的洛青。

洛青无语，殇池这老货坑别人前从来不知道先看看自己的吗？刚刚那点煽情不舍之心一下子被这货的拱火砸的稀碎。

洛青觉得对着个石像翻白眼有点傻，于是把眼刀子刮向了褚子时，褚子时默默的为殇池同志承受了这份怨念。

“老东西胡说八道，我可没这个想法，我要是…”洛青的信誓旦旦还没开始就被姜庚午给堵了回去。

“我说你两能等会儿再死去活来，天打五雷轰吗？”

几人角角落落搜罗了一圈，没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依旧是一无所获，气氛逐渐凝重起来。李平南跌坐在地上，无论他们怎么逼问，只是癫笑着，咒骂着所有人。

喻行就这么看着李平南，他跟着李平南那么多年，一直想方设法在调查他。以他对李平南的了解，这是一个执着到近乎疯狂的人，那么没有等到赵济源，他真的舍得去死吗？

喻行抬手示意，阻止了他们继续逼问，他在李平南身边的石台上坐下，轻扯了下嘴角，鼻中发出一声轻嗤：“其实根本就没有炸药是吧，你不知道赵济源什么时候来，或者会不会来，怎么能轻易就死了呢！”

李平南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又迅速恢复原状，他的确不甘心就这样死了，但喻行只猜对了一半，他不知道赵济源会不会来：“炸药真的有。”

几人面面相觑，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他到底是恨我了，最后一面都不愿来见。”李平南瞳孔如死灰般黯然，整个人似乎被抽走了灵魂。

真是服了他这种人，自己作天作地害人害己，居然还有脸在这自怨自艾的，洛青气笑了：“呵！你自己娶妻生女，赵济源却和周玲分室而居二十多年，无儿无女。痛苦都让别人承担了，呻吟的却是你，那傻子还要动不动给你收拾那些伤天害理的烂摊子，你怎么好意思在这儿表现的好像有多深情似的。”

李平南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目眦欲裂，表情狰狞：“你懂什么！不是你说的这样！”

洛青勾起唇角，却是嘲讽至极：“怎么不是，你要是真爱他，怎么舍得让一个守护了你一辈子的人，亲眼看着你死。你根本不爱他，现在这些所作所为，也不过是想证明自己在赵济源心里刻的有多深而已。”

“不能跟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活着也是痛苦，他要是真的爱我，就跟我一起死又有什么关系。”

洛青简直无语了：“这么说，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还该感谢你了是吗？”

李平南掀起嘴角，看着喻行的目光仿若淬了毒一般，然而他的话却是对着洛青说的：“你知道他之前交过女朋友吗？他一直都喜欢女的，你就不好奇他怎么见到你突然就改性了？你知道他当初为什么要接近你吗？他只是在利用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真的相信他那些鬼话，觉得他会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傻不傻？”说完又是一阵癫笑。

李平南每说一个字，喻行的脸色便冷一分，但他没有开口，他知道这时候应该解释，可他莫名的不想。他想听听洛青怎么说，他会相信自己，站在自己这边，还是会轻信李平南的挑唆！然而下一秒喻行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你就是嫉妒我们两感情好，而你费尽心机就是得不到，看看你做的这些事，跟个疯子有什么区别，赵济源对你就算有再深的感情也该磨没了。”洛青不屑的戳破李平南的挑拨，狠狠地剜了喻行一眼，悠悠地补上一句：

“前女友而已，也拿出来说，搞得好像谁没有似的，他就是有一百个前女友也比不上我一个。还好意思说他为什么接近我，你自己做过多少缺德事你自己没点数吗？”

呵，前女友？还谁没有过？喻行眯起眸子睇了一眼某人，终因心虚敛眸低咳一声。前女友这事他的确有，但说他只喜欢女的，他是真的冤。不过现在不是解释这些的时候，他们不能再跟李平南耗下去了。

喻行看向地宫的石门，石门关的严实，壁上的油灯跳跃着，光影灼灼，照映着地宫中的每一个人，身形拉的颀长，所有人都安静的站在原处。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老师，我们就这样说会儿话吧，赵济源他会来的，这些年他为你什么都做了，这一次同样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不会来了，他不会来的。”李平南的声音很轻，精力像是都被抽走了，整个人垮了下来。

“是我让成年去找济源师弟的，我不想等了，你们都能在一起，凭什么我和济源不行！我只是想快点让这一切结束，我真的不知道周玲会自杀，我只是想让她放手，我真的不知道！济源他恨我，他恨我！”

李平南把头埋进胸前，肩膀剧烈的耸动，五十多岁的人哭的像个孩子般无助。地宫里除了歇斯底里的哭声，一片寂然。

“轰隆隆…”石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一条缝，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几人纷纷回头看过去，赵济源扫了眼一室狼藉的地宫，才将目光转向了蜷缩着身子的李平南。李平南在石门声响时便止住了哭声，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抬起眼皮，看着站在光影下熟悉的身影，惊喜，慌乱，委屈还有不安都在一瞬间自他眼中迸出。

赵济源眉头轻轻蹙起，拾步向前，声音和缓，听不出任何情绪：“怎么弄得这么脏，你是个爱干净的，走吧，我带你去洗洗。”

言罢，倾身弯腰解开李平南的外套，卸下捆在腰侧的炸药拎在手机，另一只手掌摊开。李平南注视着磨出厚茧的掌心，已经有了浓烈的岁月痕迹。但依稀能看出年少时的骨节分明，一如二十年前一般，他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

李平南缓缓伸出手，指尖微颤，这只再熟悉不过的掌心，却仿若带着灼烫的温度，不敢轻易再握住。

石壁上的烛火照着凹凸不平的墙面，那些斑驳的光影丛丛，就像他们这一生明明灭灭的悲喜在石壁上倒流上演。

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姜庚午才一脸懵逼的指着两人离开的方向问：“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不然呢，跟他们来个玉石俱焚，集体大合葬？”洛青赏了个眼白给蒋庚午。

蒋庚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啧了一声，搓搓手臂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道：“那就算了。”

洛青和喻行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赵济源就这么带走李平南只怕是有了成算。李平南死就死了，毕竟他也算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遇见他的赵济源这一生着实是可悲，但感情的事谁又说的清呢。

几人也未多做停留，在褚子时的引导下，从正门走了出去。沉寂已久的石门摩擦着墨绿色的苔藓缓慢打开，清新的空气一下子冲散了墓室的沉闷。喻晚宁第一个跨了出去，大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架势。

洛青咂咂嘴，憋住了调侃未来老丈人的冲动，但作为亲儿子的喻行就没有这么多顾虑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刑满释放了！”

喻晚宁略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倒是什么都没说，双手背在身后往山下走，颇有长者之姿。

傍晚的橘红色被枝叶割的七零八碎，铺散开的红灿灿依旧艳丽，迎着光的身影有些昏暗模糊，却依稀能看到肩头的轻颤，还有那声夹在风里几不可查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