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 宋越川并没有回家,而是答应了别人白天的一场赌局。zhongqiuzuowen
A市,深夜故周山的山脚下, 公路入口的停车场停着七八辆平日里并不常见的超跑, 一群年轻男子懒懒散散地斜倚在车边, 身旁还跟着不少衣着性感火辣的女伴, 还有人带了专业的赛车手过来。
这条空寂无人的环山公路, 是圈里众多公子哥完成赌局的地方。
白色的起点线上, 并列排着五辆国际限量版顶级超跑, 车身线条张扬流畅,似乎同主人一样桀骜不驯。
其中那辆银色的迈巴赫格外惹眼,这辆超跑本身的价格直逼九位数, 而坐在车里的人更是让无数女人望而却步。
圈里的人都知道, 宋越川早些年都混地下拳场混, 无人驯服,一身匪气, 回归宋家后, 明显有所收敛,平时基本上不会参加这种赌局,更不会亲自上场。
今天谁能第一个到达终点, 就能拿下20万奖金。
这类赌局开始以来,却是第一次有这么高的奖金额度, 而路线也是有史以来难度和危险系数最高。
所以每个人比赛之前,都签了一份协议,生死概不负责。
周围一群人欢呼雀跃,嫩模网红纷纷跟车,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仅仅是陪坐,就可以拿到五位数的奖励。
贺子羡跟宋越川一块过来的,本来挺想玩玩,但看了眼地图,直接痿了!
这条山路十分险峻,有很多九十度的弯道,稍有不慎都会死人的。
贺子羡眉头拧成“川”字,这群人怕不是嫌命太长了???
宋越川坐在车里,微垂着脑袋,挺括的脊背靠着座椅,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轻点着方向盘,整个人的姿态疏懒又放松,似乎根本没把这场赌局放在心上。
“哥,你真要亲自上啊?”贺子羡扒拉在车窗边,看着车里的人,一点也不放心。
宋越川一声不吭地系好身上的安全带,清隽的眉眼间没有多余的情绪,从贺子羡的角度望过去,能看见男人修长利落的脖颈,棱角分明的下颚缀着淡青色的胡茬。
再一次看到了颓废抑郁小王子。
贺子羡继续劝:“不就那20万奖金吗,你打两圈麻将的事儿。”
“咱真不至于为了这点钱,搭一条命进去吧?”
这人跟个唐僧似的嘴巴叭叭个不停,宋越川拧眉,目光凉凉的睨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贺子羡还有当和尚的潜质。
宋越川抬眸,扯着嘴角:“说够了?”
贺子羡无辜地眨巴眼,认真道:“那我到时候给您选块上好的墓地。”
“滚!”
宋越川启动了发动机,表盘转亮,银灰色迈巴赫“轰”的一声冲出去的那一刻,贺子羡顿时拧紧了眉心。
去宋氏工作以后,宋越川日常出行都有司机接送,但他的车库里却什么车都有,从敞篷超跑到越野,每一辆车恩禾都坐过。
尤其夏末傍晚,恩禾最喜欢跟着他出去兜风,那时候她年纪小,会故意调皮顽劣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引得宋越川拧眉训斥,将她拦腰拉回,才会老实下来。
那时小姑娘总是笑得很开心,故意在他耳边吹气,纯真中带着蛊惑,对他说:“你关心我,就是喜欢我对不对?”
但他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推开她。
宋越川侧目看了眼空荡荡的副驾驶,恍惚间眼前忽然出现恩禾的影子,她捂着耳朵,冲他娇滴滴地喊:“宋越川你开慢点!我害怕!”
眨眼的一瞬,眼前的幻境消失。
宋越川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他很清楚的明白,这样的画面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银灰色迈巴赫疾驰在陡峭险峻的山路中,引擎发出冲天的轰鸣声,一道接着一道的车影快得像闪电。
像是玩命的赌徒,在劲风中迷失自我。
比赛开始之后,贺子羡跟其他人则通过大路去终点,还没到地方,守在终点的人忽然火急火燎地打来电话,说有辆超跑中途轮胎摩擦起火,在一个弯道处直接飞出去了,现在已经打了120,剩余车辆安全到达终点。
同行的人一听这话,皆是一脸卧槽的表情。
玩出人命,肯定要闹到警察那边,要是被查他们赌车,这事可就闹大了。
一群纨绔子弟,关心的不是车上的那条人命,而是担心事故引发的后续麻烦。
贺子羡一听有人发生意外心跳都差点没了,他低咒一声,找到宋越川的号码迅速拨过去,每一秒的等待都是煎熬。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为了20万连命都不要了!
对方迟迟不接电话,贺子羡拿手机的手都在哆嗦,脑子里又回想起刚才宋越川出发时,他调侃的那句:“到时候给您挑一块上好的墓地。”
该不会一语中的?真出事了?
贺子羡急得团团转,直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十五分钟后,贺子羡和几个兄弟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当看到终点线上停着的那辆银灰色超跑,但半边车身已经严重变形,深深地凹陷进去,毁得差不多了。
贺子羡眼睛睁大,他妈的腿都已经软了!
车在这,说明人没死!
贺子羡大气都不敢喘,撒开腿急忙跑过去,憋着怒气对着车窗砸了两下。
很快,宋越川从车上下来,一张冷白无血色的脸,看着与平时无异,却透着一股阴郁的病态感,清冷的月光将他落在地上的影子拉长,沉寂地如鬼魅一般。
贺子羡将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恨得直接将手机砸在宋越川身上,没好气地破口大骂:“我他妈还以为出事的是你!”
“为什么不接电话?!”
“你丫要是真死了,老子绝不替你收尸!”
贺子羡骂骂咧咧,面前的男人却周身沉寂。
刚才掉下弯道的不是宋越川的车,但快到终点时,有人求胜心切,直接撞上来,搞笑的是,大家都没死,只是受了点轻伤。
宋越川也不知道自己伤哪了,就是觉得五脏六腑都快炸了,喉咙里也像是吞了玻璃渣一样,一刺一刺的痛。
感觉到有股温热潮湿的液体沿着胳膊,手背,慢慢往下滴落。
宋越川垂眸,看了眼滴血的手,俊脸淡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弯腰俯身,从车里拿出一盒烟。
贺子羡没发现这人的异常,跟在他屁股后头继续吐糟:“你这车维修可不止20万吧??”
起码得翻好几倍,这赛车赛了个寂寞???
宋越川觉得浑身骨架都要散了,贺子羡还在叭叭个不停,他无奈转身,朝贺子羡递烟,声音很沉,漫不经心的语气:“来一根?”
看到这人的手,贺子羡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错愕地睁大眼睛,盯着宋越川半边浸满血的白衬衫,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受伤了,刚才为什么不说?”
宋越川却跟个没事人似的,嘴里叼着烟歪着脑袋,手指虚笼着挡住晚风,用打火机点了烟,像一刻迎风而立的松柏,如果能忽略他身上大片骇人的血迹。
宋越川勾唇笑了笑,黑如鸦羽的睫毛低低的覆盖,神情清冷疏淡:“小伤,死不了。”
这人似乎早就感觉不到疼,从参与赌局到现在,贺子羡缓慢的意识到是,宋越川一定是哪出了问题。
在他漆黑的眸子里,贺子羡真真切切感受到某种接近死亡的空寂感。
“宋越川,你是不是疯了?”
静了好半晌,他看着宋越川踩灭脚下的烟头,清眉黑目,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悔意,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说:“子羡,我后悔了。”
贺子羡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想都没想道:“后悔有什么用?幸好你没事,下次真别沾赛车这东西了,一不小心,命都没了!”
他们这群人根本没把那20万当回事,玩的就是刺激,但真要是遇上意外,哭都来不及。
是啊,后悔没用。
宋越川低垂着眼,晦涩不明。
贺子羡越说越不对劲,这才停下来反问:“等等,你后悔什么了?是不是可以打120了?”
宋越川没说话,而是转身离开,因为受伤他的动作迟缓,颀长瘦高的背影沉寂寥落,慢慢隐匿在无尽的夜幕中。
贺子羡后知后觉这人的反常,还有刚才那句“后悔”,十有八、九跟恩禾有关。
恩禾都离开A市一年多了,人家早就过上了新生活。
世上根本没有后悔药,就算有,也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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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B市省人民医院,恩禾像往常一样跟着冯医生工作,每天查房,整理病史,有时候也会去手术室观摩手术。
今天来问诊的人中,有一个人很奇怪,外形看起来身高腿长,穿着一身黑色的卫衣卫裤,带着低低的鸭舌帽,似乎有意将自己遮挡得严严实实。
恩禾跟着冯医生在神经内科待了很长一段时间,有时候也会看到一些特殊群体,当面前的人摘下帽子的那一刻,恩禾才看到一张白皙尚显稚嫩的脸。
来看病的男生叫林予杨,是一名消防官兵,冯医生问起他的年龄时,竟然跟恩禾同龄,甚至生日还比恩禾小两个月。
林予杨有张娃娃脸,一双眼睛明亮有神,所以看着很显小。
回答医生问题的时候,林予杨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打得笔直,别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名军人。
恩禾见他有些紧张,有点像警察审讯犯人的神情,她轻声道:“你不用紧张,轻松点。”
恩禾说完,林予杨看着她,而后点点头,脸却慢慢变红了,红晕一直曼延到耳朵尖。
冯医生看了眼他的检查报告,问:“你有没有女朋友?”
林予杨本来状态已经放松,被问到这种私人问题,他脸一热,洪亮的声音也低了一度:“没有。”
冯医生和善地笑了笑,没想到这小伙还挺害羞。
了解完病人的情况,冯医生淡声道:“你的神经系统检查并没有什么异常,建议你去神经外科一趟。”
“初步判断,你这应该是抑郁和焦虑的表现。”
林予杨看了眼手中的报告,谢过冯医生后,又看向恩禾时,眼睛眨了眨,快速说了句谢谢,便离开了。
林予杨一走,冯医生接过恩禾做的病史总结,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恩禾也有些沉默,轻声问:“冯老师,林予杨会好起来吗?”
冯医生放下病史,拿起桌上的茶杯,打开后轻抿了口,眉心微拧,“他这是心病,要想真的好起来,必须自己想通才行。”
“治疗抑郁的药物,也只是起到一个缓解作用而已。”
精神方面的疾病,长期服用药物,会有很多副作用。
有句话叫:“心病还须心药医。”
恩禾点点头,不知道林予杨还需要多长时间才能走出这段阴影。
谁也想不到,这个年轻,害羞,甚至恐惧人群的大男孩,其实是个英雄。
林予杨是一名消防队员,上个月在一次救援行动中,去救一个刚满18岁准备跳楼轻生的女孩。
那个女孩当时就站在酒店的窗户边,8层楼高的地方,狂风吹乱她的裙摆。
底下的路人纷纷抬头看着高楼处的那抹单薄身影,有人担心,也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驻足围观,更有甚者,还在打赌那个女孩是真跳还是假跳。
跟队友一起,负责从阳台正后方悄悄潜入,趁女孩不注意的时候,将她从身后抱住,然后迅速拖进来。
就在林予杨翻身跳进阳台的那一刻,女孩像是察觉到有人来救她,忽然回头。
看到林予杨时,女孩摇头后退,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紧跟着便毫无犹豫,十分决绝地从八楼的窗口一跃而下。
林予杨像一只行动敏捷的猎豹,迅速冲过去,只堪堪抓住女孩的手。
女孩的身体悬在空中,所有的承重力全在林予杨的胳膊上,他咬牙坚持,但女孩的眼里只有赴死的决心和生无可恋。
女孩泪流满面,哭着对他说:“求求你,放手吧。”
尽管如此,林予杨分毫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他用尽全力想要将女孩拉上来,却在下一秒,女孩忽然伸出另一手,用最后一丝力气,一根一根掰开林予杨握住她的那只手。
这短暂的几秒,林予杨像是被人一刀一刀凌迟。
手指被迫掰开的那一瞬,林予杨手上的重量一瞬间消失,紧绷的神经,僵硬的肌肉终于在这一刻解脱,他也亲眼看着女孩在自己面前坠落。
一具年轻鲜活的身体,穿过呼啸而来的风,在喧闹叫嚣的人群里,在林予杨绝望的低吼中,“砰”的一声撞击在地面。
鲜红的血液如一朵诡异绽开的玫瑰,从女孩的脑后蔓延盛放。
在底下看热闹的人群,甚至还有人叫嚷着女孩什么时候死,当这具年轻的身体砸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傻眼了。
喧闹声戛然而止,陷入一片死寂中,短暂的沉默之后,在场的人尖叫着逃开,方才还在叫嚣着的路人,此时安静如鸡。
当一条生命决定放弃活下去的机会时,我们就算不能施以援手,也不该成为促使她陨落的刽子手。
林予杨站在八楼的阳台边,心脏像是被一把铁锤,锤得支离破碎。
他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女孩从自己眼前跳下去,这种绝望,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地锁在其中。
他甚至有一瞬间,也想跟着跳下去。
队友赶过来时,林予杨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也嗡嗡作响。
那具尸体孤零零的躺在马路上,被围观的人指指点点,有好心的路人经过,将衣服轻轻盖在女孩身上,为她保留了最后一丝尊严。
直到救护车赶来,将女孩的尸体抬上担架,围观人群才三三两两的散去。
救援任务失败,林予杨一直活在自责中,身边的队员都在劝他,生死无常,那个女孩求死意愿强烈,甚至强行掰开他的手,所以这次任务失败,错不在他。
但林予杨却无法原谅自己。
他本可以成功救下那个女孩。
每到夜深人静,林予杨总能梦见,女孩鲜血模糊地抓着他的手,求他抓紧她。
后来女孩的父母得知女孩的死讯,直接闹到消防大队。
他们直言要投诉那天参与救援行动的消防员,林予杨当天刚好训练回来,结果被那对夫妻直接拦在办公楼大门口。
中年女子拽着他的衣角,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质问他当时为什么没有抓住她的女儿,如果林予杨当时没有冲上去,说不定她女儿知道害怕,后悔了,就会从阳台上下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在场的人都清楚,这对父母将女儿死亡的原因推到别人身上,内心的自责和痛苦就会少一些。
但这对林予杨来说却是最致命的打击。
事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快两个月,林宇扬的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好,甚至由于身体原因,他不得已退出之后的几次救援行动。
今天终于在上级领导的批准下,林予杨来了人民医院的神经内科。
他才19岁,却承受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重担。
之后林予杨都会来医院复查,恩禾经常在神经科工作,两人时常碰到。
几次接触之后,林予杨看到恩禾还是会脸红。
那天早上,得知恩禾没吃早饭就过来值班,林予杨摸了摸口袋,从兜里拿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然后递给恩禾。
“不吃早饭容易低血糖。”
“这个给你。”
说着,林予杨将糖塞到恩禾手里,甚至不好意思正眼看她。
面前的女孩白白净净,长得很好看,尤其穿着一身白大褂,更好看。
林予杨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总是来不及吃饭,所以都会随身带一包糖,胃难受的时候,就可以吃一颗。
恩禾心底一暖,当着他的面拆了外面那层糖纸,吃掉那颗奶糖,笑道:“谢谢你。”
恩禾说了谢谢,林予杨的脸不受控制地又红了一瞬,他抿唇,语气认真地开口:“不用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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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工作并不忙,接下来三天就是端午假期,冯建明见工作并不多,于是批准恩禾可以早点回学校。
晚上恩禾没什么胃口吃饭,于是冲了杯燕麦片,嘴里叼了块面包,就随便凑活了。
最近因为医院的事情太多,恩禾跟读者请了假,断更三天。
接下来的周末就是还债的时候。
恩禾抱着画板,一画画就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人和事,当她困得眼皮子打架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一点。
由于明天就是端午节,梁萌下午就回家了。
空荡荡的宿舍只有恩禾一个人,习惯了梁萌在旁边叽叽喳喳,这会太过安静,恩禾反而有点不太适应。
将画好的内容发布更新,恩禾盯着眼前的画板,大脑有些放空,她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脖颈,闭上眼睛的那一刻,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林予杨的脸。
一个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的少年,跟她说话会害羞,会脸红,却因为一场事故,陷入深渊之中。
恩禾隐约想起前段时间看到的一条微博热搜,她愣了一下,连忙在搜索框中输入关键词。
相关话题出现的那一刻,关于林予杨那天救人的情况也一一呈现在恩禾面前。
点赞数最多的一条微博,点赞数已经超过50万,评论数也在4万以上。
恩禾点开第一张图,慢慢往后滑,心也凉了一截。
博主发的图片是事发当天,酒店的监控截图,以及路人角度的救人画面。
当天女孩就站在八楼阳台,在她坠楼那一刻,身穿橙色救援服的人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林予杨一只手扶着窗户,另一只手抓着她,女孩的整个身体都悬挂在半空。
由于视频截图画面高糊,存在一定误导性,两人拖拽的画面仅坚持了短短七秒钟时间。
恩禾一张图一张图地慢慢划过去,终于在倒数第二张,看到两人的手松开,女孩向下坠落的画面。
最后一张图,是孤零零的一具尸体。
光凭这些图片来看,恩禾心里生出一丝不详的预感,而且十分强烈。
或许林予杨这段时间承受的压力,远比她猜想的更加严重。
恩禾抿唇,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点开了微博下方的评论区。
“听说这女生是在这家酒店被性侵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真的太可惜了[蜡烛][祈祷]”
“这消防员干什么吃的?搞不懂是去救人,还是去杀人的???[摊手][微笑]”
“消防员是傻逼吧?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点逼数?没能力就别去救人,第一次看到救人救一半,把手松开的[微笑][牛逼]”
“楼上加一,如果不是消防员松手,这女孩根本就不会死,她或许想通了会自己下来,消防员这下真的好心办坏事。”
“操,太气了!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因为这消防员的疏忽没了???好想打人!您干脆陪那女孩一起走吧[狗头]”
看着这些评论,恩禾握着手机的手都气到发抖,她没办法想象,那个朝她微笑,给她糖吃的林予杨,每天都活在这些评论的阴影下,他该如何面对新的一天。
热评前几条除了惋惜女孩的生命,更多的网友都在抨击林予杨的“失误”。
单从图片来看,网友只靠这几张截图就开始判断当时的情况,几万人点赞的评论,都将参与救援行动的林予杨视作罪魁祸首。
很少人主动批判酿成这次悲剧的源头,那个性侵女孩,到现在都没有被媒体曝光的男人。
恩禾揉着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跳过热搜前排,继续往下翻,终于在评论区底部看到有人替消防员说话。
“你们也不能这么说啊,消防员的本意就是去救人,那个女孩的重量也不轻,谁能单手抓着她坚持那么长时间?”
“看到那么多人喷消防员战士,尤其那几条热评,真心迷醉!有本事别拿着键盘在这逼逼,拿着你的键盘去逞英雄啊!消防员战士本意是去救人的,现在却被网友当成杀人犯去喷,真正的性侵凶手还在逍遥番外,键盘侠真的了不起呢。[大拇指]”
“楼上加一,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在骂消防员???骂的不应该是那个性侵女孩的人渣吗???[摊手]”
“整件事这个消防战士最惨,既没有救得了那个女孩,还要被网上的一群脑残网络暴力,希望那个消防战士别上网,要不然看到这些评论,真要被气死。”
“终于看到有理智的评论了,我看记者采访,是那个女孩故意扒拉掉消防员战士的手的,真不是消防员主动松的手,太心疼这个小哥哥了呜呜呜呜。”
看到这些评论时,恩禾难过悲哀的同时,居然也在绝望中看抓住了一丝渺小的希望。
虽然这件事中有太多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但也有媒体报道了事情的真相。
当初这事上热搜的时候,恩禾的关注点都在那个死者身上,却丝毫没有料到,后续发展已经扭曲成这样。
恩禾看了眼这条微博的发布时间,还是在上个月中旬,她又点进相关话题的实时动态。
没有了先前的热度,网友骂完林予杨,又开始义愤填膺地去骂另一个热搜的主人公。
他们像是正义感十足的道德卫士,键盘就是他们最好的武器,随时随地奔赴下一个战场。
相关话题区,也有零星的人还在抨击林予杨,微博里轻描淡写地一句:“日常诅咒那个消防员,不知道女孩死后,你有没有做噩梦[微笑]”
方方正正的汉字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奇妙的组合排列,可以变成救人于危难的浮木,也可以是杀人于无形的利器,三言两语就能在一个人的身上,悄无声息扎下一个血窟窿。
一个半月的时间,恩禾不知道林予杨承受了多少,又独自一个人在深渊里待了多久。
他孤立无援了太久,才会走投无路找到医生。
恩禾忽然想做些什么,在暗无边际的深渊里拉他一把。
她不知道能帮到林宇扬多少,但还是想试一试。
做了决定,恩禾先去各大社交平台搜了一遍关于这件事情的报道。
从微博,知乎,豆瓣,贴吧,再到地方台的新闻联播。
每一篇关于消防员救人的新闻,恩禾一条都没有放过,不仅仔仔细细看了,连底下的评论都没有漏掉。
看完相关的新闻报道,恩禾才发现有些媒体果真如别人所说,都是些只会吸人血的无良媒体。
有几家媒体似乎看准了网友见风就倒,不爽就无脑喷的特性,所以刻意抹黑林予杨,引导舆论,将矛头指向消防员战士。
只顾热度,根本不会管别人的死活。
看到这些报道,恩禾一边努力做着深呼吸,告诉自己别生气,一边在一堆垃圾里寻找对林予杨有利的信息。
找到以后,恩禾一点困意都没有,又将所有的链接,文字,图片做了一个总结。
明亮的台灯下,恩禾拿着笔,在画板上一笔一划,格外细致,她用最简洁的线条画出那栋酒店大楼,用最细腻的笔触画出当天意外发生的全部经过。
从女孩被性侵开始,她在绝望中站上高楼,再到楼下围观群众的冷嘲热讽,直到身后的消防员出现。
无边际的黑暗中出现一抹耀眼的橙色。
在喧闹,调侃,看热闹的处境下,女孩纵身一跃,只有消防员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拼尽全力。
女孩的身体像一株枯萎的玫瑰,乌黑的长发在风中飘扬。
她仰头,早已泪流满面,哭着对消防员说:“求求你,放手吧。”
下一个画面,恩禾画出一个最重要的细节。
女孩主动伸手,掰开了消防员的手。
手中落空的那一瞬,消防员红了眼,泪水同样在眼眶中打转。
最后女孩的身体坠地,一切尘埃落定。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刻安静。
周遭沉寂无声,只有一块白布轻轻地盖在那具单薄的身体上,旁边还有一个象征着救护车的红色信号灯。
故事的尾声,恩禾在空白处写下一行字:“当你想离开的时候,记得回头看一眼,有人拼尽全力,想要你活下去。”
写完这句话,恩禾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慢慢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像是被人抽走了骨头,浑身的力气都已经耗尽。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眶,扭头看向窗外,天已经蒙蒙亮,变成冷色调的深蓝。
发微博之前,恩禾看了眼自己15万的粉丝,忽然有些忐忑。
虽然比不上那些微博大V,但她的读者都是一群很可爱的小天使,知道事情真相,她们或许会帮忙转发的。
恩禾想着,自顾自地笑了。
她像往常一样,将自己的“摸鱼之作”上传,但这一次显得更郑重其事一点。
圆滚滚的小禾苗V:“虽然也是摸鱼之作,但希望大家可以看完,‘当阳光败给阴霾,你会选择做他的太阳吗?’”
第一条微博,恩禾只上传了自己的作品。
她很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因为林予杨一直处在风口浪尖,微博上几乎一边倒的都在骂他,随波逐流抨击他似乎已经成了主流。
而恩禾粉丝很少,却选择站在群众的对立面。
这么做的后果,只有两种比较极端的结果。
第一种,就是被网友骂蹭热度,甚至为那个去世的女孩骂她,更甚者,支持自己的读者和粉丝也会受到攻击。
第二种,是让网友了解事情真相,为林予杨洗白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让那些躲在网线后的键盘侠不再攻击他。
这是治疗林予杨心病的一条捷径。
恩禾预想过最坏的结果,因为她的粉丝很少,凭一己之力很难扭转局面,她要面对的是网络背后的庞大人群。
为了降低第一种后果的伤害度,恩禾将花了很长时间整理的新闻链接,视频报道,以及网友对林宇扬的攻击,重新整理成一条新的微博,用来辅助证明,自己漫画的真实性。
两条微博,前后间隔了两分钟发出。
发完全部内容,恩禾有种大功告成的成就感。
虽然预料不到结果如何,但恩禾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所走的每一步都不会后悔。
做完所有的一切,恩禾累极,身体直接倒在温暖柔软的床褥上。
虽然也经常熬夜,但却是第一次忙到早上才睡觉。
早上六点半,恩禾累到一沾枕头就睡。
梦里她看到林宇扬紧紧握着那个女孩的手,任她如何挣扎都没有松手。
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刻,林宇扬的队员赶过来,两人合力将女孩拖下阳台。
女孩劫后余生般嚎啕大哭,林宇扬也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阳光爱笑的少年,女孩也慢慢走出阴霾,开始新的人生。
人生啊,就是靠着一点一滴的期盼才活下去的。
苦难很多,但一辈子很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推开阴霾,即使那些力量微不足道,但也有人化作太阳,于阴霾之下照亮每一处晦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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