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渺回到办公室之后，自然又成为所有人视线的中心。

小白把椅子滑溜到她身边，问道：“郑总找你干嘛去啊？”

“没什么。”感觉到其他同事们也都竖着耳朵等着听她的回答，姜渺微微抬高了音量，“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小白半信半疑：“什么工作还得郑总亲自找你？”

“就上次给他的文件上有点错误，他把我叫过去说了一顿，让我改正。”

“啊？”小白张大了嘴，“什么错误竟然让郑总亲自来办公室抓你过去谈话？很严重吗？你被训了吗？”

“没事，一点小事，他也没训我，就让我下次注意一点。”

小白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真的吗？可是我看他过来找你的时候表情不太好啊……再说郑总平时也没这样过啊？”

姜渺把她推回去，“真的没事，你快忙自己的工作吧。”

她自己也整理好情绪，重新投入进工作中。忙了一会儿，电脑上的微信提示有人加她，点开来一看，竟然是郑予安。

分手的时候自然是把他的联系方式都删光了，自己也换了号码，现在他是通过公司的大群来添加她的。

和本人的气质很不同，郑予安的头像是一只小狗，浑身雪白，只有眉毛那里有道黑色，像个感叹号。

都长这么大了。

小狗对着镜头笑得很欢快，姜渺久久望着它，心里天人交战片刻，最终还是同意了好友申请。

郑予安很快给她发来信息。

郑予安：【你眼睛受了伤，晚上我送你回家。】

刚才的话是一点没听进去啊。

姜渺烦躁地撩了一下头发，一边防着别人看到，一边回复。

姜渺：【不用了郑总，我只是伤了一只眼睛，又不是伤了腿，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郑予安：【不想让我送得话，我可以另外安排人接送你。】

姜渺：【真的不用，我回家很方便的，不想占用公司资源。】

静了一会儿，郑予安又发来一条信息，这次换了一个话题。

郑予安：【你住的地方不太安全，搬出来，公司会给你安排住处。】

姜渺：【谢谢郑总关心，我不需要。我有任何的需求都会向公司提出正式的申请，不用劳烦您。在微信上我们以后还是只聊工作吧，其它的话题我可能不会回复。谢谢您对员工如此关心，我一定会为公司好好工作的。】

这段话发出去之后，再也没有收到回复。

姜渺关闭了对话框，疲累地靠在椅子上呼出一口气。

她的确是一个很糟糕的人，不管是恋爱还是分开，都只会叫人伤心失望。

可她又实在是怕，同样的错误，她不能犯两次。

楼上的郑予安同样在盯着对话框郁闷。

屏幕上的文字谨慎又恭谨，挑不出任何破绽，宣告她如铜墙铁壁一般不可攻破。

他又想起七年前她对他说的那句话——郑予安，你犯贱也要有个度。

他那时只觉得屈辱和痛苦，现在想起来，却又不免带上了几分自嘲。

他还真就是在犯贱。

于澍推门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郑予安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刚伸手点燃了一支烟。

他愣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又开始抽烟了？”

郑予安没看他，也没说话，沉默地夹着烟缓缓吸了一口，吐出白雾，面容隐在飘散的烟雾后，有几分模糊，看不清神情。

于澍将手中文件送到他的办公桌上，顺便背身坐了上去，交叉双臂看着郑予安。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和郑予安认识有九年了，自认为对他还是十分了解的。这小子一向自律，从不沉溺烟酒，他第一次抽烟，还是大二那年，跟那个女孩分手之后，过了一段烟酒不忌的颓废日子。

于澍对那个女孩知之甚少，他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魅力，能让郑予安如此着迷，以至于被分手以后，郑予安就像丢了魂一样，颓废了很长时间，谁的劝慰都不管用。

虽说自己偶尔也抽两口，但看着这么一个清冷克制的人靠着尼古丁来麻痹自己，于澍心里还是挺难受的。

哪怕他是一个局外人，看见这样的场景，都不免对那个女孩生出了几分怨忿。

但郑予安毕竟是郑予安，他内心自有强大的力量支撑他渡过困局。之后他戒烟，生活步入正轨，这些年商海浮沉，性子愈发沉稳疏离，一切都很正常。

除了最近。

于澍和他太熟，早已敏感地察觉到他这段时间情绪上不同寻常的起伏，现在又看到他抽烟，心里难免不安。

上一次抽烟是因为被人甩了，但郑予安也没再谈恋爱啊。难道是公司出了什么问题？也不对，公司运营得一直都很好，没什么会让他这么烦心的事情。

于澍有了一个猜想，委婉地开口询问：“最近是不是遇着什么人了？”

郑予安抽完一支烟，从窗前转过身，斜睨了他一眼道：“看来给你安排的工作还是不够多，别人抽支烟你都有闲心猜来猜去。”

“不是，我这不是看你有心事的样子，想关心一下嘛。”于澍耸耸肩，继而又正色道：“不会真是咱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吧？”

“你少摸点鱼，公司就不会有什么问题。”郑予安回到办公桌后坐下，翻阅刚送过来的文件，“我只是抽支烟，不用向你打报告申请吧？”

“不用不用，我就是看你最近状态不太对……”于澍看着他的脸色，斟酌着问，“不会跟你前女友有关吧？”

郑予安动作顿住，平静地看着他。

“好好好，我不提。”于澍无奈叹气，双手上举作投降状，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真是的，一说就急，我不还是怕你又受伤嘛，到时候伤心了，不还是得兄弟来安慰……”

***

眼睛渐渐恢复，姜渺的工作也日渐忙碌。

最近公司和一家动画制作公司合作开发软件，现在已经成功面世，两家公司要搞联动营销，这段时间市场部的员工都很忙。

有一份线下活动的企划案，赵晴交给了姜渺做。姜渺试用期即将届满，把这当做通关前的最终关卡一样重视，日日扑在电脑前敲字。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方案呈给赵晴的时候，她表情很满意，“做得不错，虽然还有一些需要修改的地方，但作为一个新人，你能做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很满意了。”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赵晴翻开某一页，指着上面的画问道，“这个是你在网上找的素材吗？有没有得到原作者授权？没有得话，我们可不能乱用。”

姜渺顺着她手指的地方看过去，那是她工作的时候突然灵感乍现，根据两个公司的特点画出的卡通形象，她觉得很适合印在展板上，或者做成周边，于是就加进计划书里了。

“这是我自己画的。”

“自己画的？”赵晴十分意外，对着那幅画看了又看，称赞道：“画的不错，我觉得当初你要是去应聘美工部，应该也是会过的，在我这真是屈才了。”

姜渺被说的越发不好意思，“我没有专业背景，人家不会要我的。”

其实她有好几年没动过笔了，手生的很，把画加进企划案的时候，心里还很忐忑，没想到会得到赵晴这么高的评价。

“你没学过画画？”

“嗯。”

“没学过还能画这么好，那才难得呢。”赵晴利落合上手中文件，“好了，回头我把画拿给美工部的同事看一下，如果他们觉得能用得话，会有人跟你聊授权费的事情。你先回去忙吧。”

授权费？

这是姜渺完全没有想到的走向。她回办公室的时候，脑子还飘忽忽的，走路像踩在云里。

她这是，即将靠画画赚到钱了？

事情尚无定论，姜渺却已经兴奋难抑，被认可的雀跃回荡在胸腔里，好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线下活动举办的那一天，部门要派两个人去与对方公司对接，顺便盯活动流程。姜渺自然得去，小白自告奋勇，陪她一起。

这天是个天光疏淡的阴天，厚厚的云层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不是好天气，却方便了姜渺。她眼睛已拆了纱布，适应了室外的光线之后，便不觉得难受，连墨镜都不需要戴。

活动地点在市中心广场，搭了一个巨大的舞台，前期宣传已造足了声势，因此现场人很多，穿着各色cos服的年轻男女走来走去。

活动开始之后，姜渺和小白在后台与对方的市场经理对接流程，帮着做点杂事。到时间了之后，他们要在电子屏上播放软件的实操短片，物料都在U盘里，里面还有要交给甲方做后续投放大屏广告用的素材。

出门的时候，小白说姜渺是伤势未愈的伤患，硬是不让她拿一点东西，把她桌上所有要用的文件资料全都扫到了自己包里，要找东西的时候，反而不太方便了。

翻找几下无果，小白表情渐渐不对劲，悄悄瞄了一眼不远处的市场经理，又对姜渺使了个眼色。

姜渺心领神会，两人默默走出后台，到不远处一个喷泉边，小白将包放在喷泉外沿的大理石台面上，双手都伸进去仔细翻找起来。

姜渺也帮着一起找，小白急得额上都渗出汗来，嘀咕着：“怎么回事，我记得我明明收进包里了呀。”

市场经理出来找她们，见到人便嚷道：“时间快到了，你们的视频呢？”

“等一下，马上就找到了。”姜渺出言安抚，心里却紧张起来。

市场经理打开手机看看时间，语气不善地埋怨道：“我说你们公司的人做事都这么不专业吗？该不会是忘了带吧？这边流程都已经定了，要是因为你们的失误出了问题，我可要找你们领导了！”

姜渺心中一沉，面上仍是笑脸安抚，小白没她那么能沉住气，被言语一激，急得将包里所有的纸质文件都拽了出来，动作很大。

姜渺听见了她的惊呼，余光中瞄到有一个银色的小小物件飞了出去，她下意识伸手去抓，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东西掉进了喷泉，在水流的激荡中被推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