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

晨光初绽，梧桐叶影斜斜映在明德楼白墙上。

早读的铃声刚响过。

“排名榜出来了！在一楼大堂！”

车昊天翘了早读，冲到了大堂。

“让让！都让让！”

见到好兄弟，他嗤笑一声：

“叶尘你小子！”

他从背后双手锁住那截清瘦的脖颈，下巴抵在兄弟肩头。

见好兄弟的脸色极其难看，瞬间哈哈大笑：

“不至于吧，不就输个万把块？让你这么不高兴？”

车昊天顺着兄弟的目光看去

“……”

“什么！”

“去你的！你是第二名！？

”

张扬的红榜单上，‘温言’二字端坐帮手，墨迹未干的姓名在晨光中泛着金粉。

车昊天的手指顺着总分栏往下滑，指甲在墙面上刮出细碎白痕。

“温言第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怎么可能！”

“她语文139，你130，

她数学……

150？

哥？这他M是人能考出来的吗？

你143……”

后面的分数，英语145，文理科都接近满分。

车昊天傻眼了，在红榜前，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转头撞见叶尘眼底的不悦，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此时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

叶尘想到那天，温言落下的数学书上，密密麻麻的解题数字。

忽然有些趣味。

“估计这次赌注，你能翻个十倍。”

……

早读下课，班主任黄志在讲台上：

“这次月考，是你们上高中后的第一次考试，难度很难。

一是为了摸清楚你们的分数，

二是学了一个月，过不久就要文理分科，你们适合文科理科，可以用这次成绩来对比。”

温言肚子有点饿，心飞到饭堂那去了。

“温言，来一趟办公室。”

她跟着班主任一前一后离开班级。

江思仪抱着胳膊笑，

“染染！班主任肯定训她了！

考出来的排名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车昊天气都还没喘过来，一路飞奔到三班。

“温言……

温言她……”

“温言怎么了？”

吃瓜群众对饭都没兴趣了。

“温言拿了第一！”

车昊天用了所有力气吼道。

江思仪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可能……”

李染心惴惴不安，“昊天，你没看错？”

“不信自己下去看！”车昊天抱着水壶咕嘟嘟大口喝水。

李染：“叶少呢？”

“不知道，他看上去挺难过的。”

车昊天给了李染一个暗示。

没错没错，赶紧去安慰叶尘！

情侣就是要贴贴呀！

李染一个人去找叶尘了。

……

数学陈宇老师也在。

温言一进到办公室，陈宇也迎了上去。

“温言，你这次数学考得不错啊！”

黄志斜了他一眼。

只是不错？

黄志提醒说：“考了满分。”

陈宇咳了两下，“你以前在哪上学？”

温言抬头，“恒川中学。”

陈宇：“恒川在哪？”

恒川？

听都没听过。

“比较偏僻，陈老师不知道也正常。”黄志笑了笑，“下一节课数学课，陈老师早点吃饭吧！”

陈宇点点头，再度快速打量温言才走。

办公室窗台上的绿萝垂落藤蔓，随着穿堂风轻轻晃动。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班主任倒了一杯茶给她，右手推了推老式黑框眼镜，左手放在桌子下面，没有拿出来。

温言手指摸了摸杯子，垂下眼眸，校服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

“自己不小心摔的。”

黄志皱眉，“当我瞎？！”

他突然提高音量，窗台上的麻雀都叫他惊飞了。

边说话时，边抓起保温杯猛灌一口，被枸杞茶呛得直咳嗽。

温言突然抬头。

晨光穿过她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细碎的金斑。

大家都怕黄志老师，可他偏偏对自己关心极了。

不，应该说，他对每个学生都很关心，只是刚好她看上去更需要帮助。

“你不说我就自己查。”

黄志想到了往事，微微叹气。

温言：“老师，我想换座位。”

“原因呢？”

“叶尘同学太过引人注目，影响我上课。”

黄志笑了，“可你认真上课就那几分钟，后面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温言：“……”

早知道上课装得认真一点了。

黄志最后很认真地对她说：

“妥协未必是好事，你的忍让会让别人看到更多机会。”

……

叶尘站在办公室侧边，眼神如同掉入冰窟。

李染一路跟着他来到书吧旁边的长椅坐着。

“叶尘哥哥……

温言一点都不懂珍惜，做你同桌多荣幸啊！”

她的腔调听上去要哭了。

书吧紫藤架筛下斑驳光阴，叶尘的睫毛微微抬起，他打量着她。

她害羞地捏着刘海两侧的挂耳发，别到耳朵后面。

两只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

“她怎么想的，我不在乎。”

“当然啦，她只是一个贫民，而叶尘哥哥你，天之骄子……”

李染两眼兴奋，可看到叶尘那双常年没有温度的眸子，瞬间泄气。

“你怎么评价温言，我无所谓。

但，我的同桌换不换，由我说了算，而不是你。”

叶尘腿微微搭在膝盖上，手指点着下巴，若有所思看她。

就这样一动不动，空气凝滞了十几秒。

蓝白色校服，与他清冷不可一世的气质绝配。

李染既心动又悲凉。

这样一个让她向往的男生，明明有着天使都会沉浸的脸，说的每一个字却冰冷至极。

“你这么聪明，我就不多说了。”

叶尘手指轻轻摩挲，笑着说。

……

【她怎么想的，我不在乎。】

【你怎么评价温言，我无所谓】

温言扯扯嘴角。

书吧长椅的另一端，李染和叶尘两人对视的场景，在路人眼中成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尤其叶尘深邃不羁的笑，动漾了一堆少女心。

沈雪艳羡说：“看来，李染追到叶少了。”

温言：“你认识李染？”

“当然认识！

我家和李家以前是好友，只是这次生意起伏太大而已。

李染和叶尘从小也认识。”

“这样子。”

原来青梅竹马加暗暗地下情。

怪不得需要她来当同桌，挡在他俩地下情之间就没这么明显。

可爱意就是这样藏不住呀——

……

“温言！

你是年级第一？！

文理科都是你第一啊？这是碳基生物能办到的？”

沈雪的嘴巴，在看到排名榜的分数之后就再也没合上。

“你应该再吃一个手抓饼的。”

温言伸出手掌心，煞有其事地给她量嘴巴大小。

另一只手措不及防地与她的手掌对上，轻轻贴在一起。

很温暖。

“温言，

我是傅星文。”

他戴着一个金丝框眼镜，阳光打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白色的轮廓。

“你该不会忘了我吧？”

温言并没有表现得很惊喜，傅星文有些失落：

“才一个暑假……。”

“没忘……”

温言赶紧抽回手，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你的眼睛……疼吗？”傅星文指腹掠过她结痂的眼角。

“没事。”

她缩回了手，忽然想起暴雨夜便利店的屋檐下，傅星文当时就是用这双手为她撑开透明雨伞。

温言的心底重新泛起一阵温暖。

她看向沈雪，在这座繁华而又冷漠的学校，她也有了几个嘘寒问暖的朋友。

……

大课间。

温言终于能下楼放风运动了。

之前体检报告没出来，学校不给跑操。

跑操居然按座位跑！

这对温言也太不公平了！

其他同学还能轮换作座位，而她由于叶尘的关系，每次都只能坐最后一排！

温言慢悠悠地拖着身子跑。

速度太慢了，浑身没劲。

不如不跑。

“别踩到我。”

在第三次叶尘踩掉她后脚跟鞋子之后，温言终于忍不住回头说。

“谁惹你不高兴了。”

叶尘黑着个脸，谁欠他几百万似的。

“你。”

“？”

“你眼角那两滴药水赶紧擦了，不好看。”

叶尘喘着气，稍微跑快，就为了靠近和她说话。

他顶着一张俊逸的脸，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脸。

温言猛地咳嗽，战术性前进。

这人，长得真妖孽啊！

叶尘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般，笑得很开心。

……

放学，温言急着回家。

经过校门口时，一个身影扑通跪在她脚边。

“对不起！”

温言吓得脚后跟使劲甩。

谁知那男生抱着她的腿不肯放手。

温言：……

“对不起！温同学！”

……

后记：

厕所顶灯不良接触地闪烁着，潮湿空气里漂浮着铁锈味。

王勇蜷缩在隔间角落，肿胀的颧骨泛着青紫，像块发酵过度的面团。

隔音门吱呀作响的瞬间，王勇瞳孔中倒映出少年锃亮的德比鞋——

鞋尖正不紧不慢地叩击开裂的瓷砖。

“叶少……”

嘶哑的尾音卡在王勇的喉咙中，他眼中的镜中倒影，叶尘正慢条斯理整理着校服袖扣。

冷白色灯光将他的测列切割成明暗两界。

“我不知，惹了哪个女生，让叶少不高兴——”

叶尘对着镜子摸了摸头发，忽然轻笑，指尖拂过洗手台凝结的水珠。

“我同桌——

再差也轮不到野狗吠叫。”

不锈钢台面发出鸣响，最后一滴水坠落时，王勇看见对方眼底腾起的雾霭。

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说的，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