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愿拖了宋黎一路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不知道是怎么找到的废弃修车厂，周围的环境很杂乱，油漆桶、僵尸车、地面、墙面上全是各种恶样的涂鸦。

宋黎挣扎地满脸通红都无济于事，后背被路面上的石子刮蹭得生疼，这时手机从口袋里掉了出来，被江颖皓捡起。

“陆清泽给你发消息呢，她说……你回宿舍了吗？你洗完澡我们打视频电话好不好？”江颖皓边说边对着其他伙伴笑，笑得很疯癫。

陈愿瞪了江颖皓一眼，然后抢走了他手里的手机，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宋黎的相册，是在找有没有那天在图书室里的视频。

她应该了解她的，偷拍视频打击报复从来都不是宋黎的行事作风，她不会，也不屑去做这样的事情。

虽然视频没找到，但是她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宋黎的相册里没几张人像，除了画的一些画之外，还有一张去析林的大合照，剩下的就都是陆清泽了，是以她宋黎的视角拍的，还有她生日那天在KTV，特地截下了两人对视的瞬间，还有陆柏商拍的，两人昨天在舞台上热舞的照片。

江颖皓的手臂放在顾语默的肩头，看着旁边手机里的照片，不禁失笑道：“你怎么存的都是陆清泽的照片啊？你和那个是许珏的关系不也挺好的吗？”

“许珏是朋友吧，另一个，不太清楚。”顾语默笑道。

宋黎的手脚已经被其他两个人给绑起来了，侧躺在地面上，急促地呼吸着，红着一双眼睛盯着陈愿手里的手机。

“你这是什么表情？你想要手机啊？”

江颖皓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相册没什么，点开微信看看和那个陆清泽的聊天记录。”

听到这宋黎便有些急了，但胶布贴着嘴巴说不了话，只能“嗯嗯”地挣扎着，却让那些人更加兴奋了，顾语默假装惊讶道：“怎么了？是聊天记录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好好吃饭，记得想我？”顾语默捂着肚子笑得上期不接下气，她走到宋黎的面前蹲下身来，说：“你和陆清泽聊天都这么暧昧的吗？”

“你和陆清泽他妈的不会是同性恋吧？”

这句话一出，仿若对着宋黎当头一棒，心脏都跟着骤停了几秒钟，又听见江颖皓颇为嫌弃地说道：“一开始还跟我表白，妈的还好没同意。看这俩跳舞本来还对宋黎提起点兴趣了，现在又来这出，我他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给我恶心坏了。”

陈愿退出了微信，拿着手机的手垂了下来，她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一边看着，看着那几个人是怎么欺负她如今最讨厌的人的，按理来说她应该高兴才是，一向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宋黎，在尊严比天高的年纪，被她踩在了泥泞里。

但她却笑不出来，一瞬间有了负罪感，她曾经保护了她无数次。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恶心的人呢啊？”顾语默抓着宋黎的头发，将她的脑袋强行抬起来，说：“如果你的朋友们知道了你是这种人，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和从前一样把你当朋友？”

“还是觉得你很恶心，然后摈弃你，”顾语默自顾自地倒吸一口凉气，捂嘴惊讶道：“你又要变成没人疼没人爱的可怜虫了吗？”

宋黎右脸沾满了湿润的泥土，被扯着头发的脑袋生疼，但只能强忍，现在的她手脚被困，甚至不能发出声音来痛斥，只能听着他们用尽形容词，来形容她有多卑劣。

原本就是长在泥泞里的野草，再怎么把自己乔装地像个人，也只是一颗长在泥泞里的野草。

“相机打开了吗？我要打咯！”顾语默把宋黎的脸展示在镜头前，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只要江颖皓回了“是”，她的巴掌立马就能落在她的脸上。

“好了好了，开了。”

“你们快来猜猜她能撑住我几个巴掌吧！”

“够了！”

陈愿上前一把夺过了江颖皓手里正在拍摄的手机，略显气愤道：“你们拍视频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是你们干的吗？杀人凶手都知道毁尸灭迹，你们倒好，给自己的劣迹留下证据。”

“我们又不发到网上，难得看见咱们黎姐这幅狼狈样，记录记录嘛。”江颖皓说着，便依着一根柱子开始点起了烟来。

陈愿低头看了一眼还在录制的视频，匆匆点了结束，抬头正又要说什么，便对上了宋黎湿润红晕的双眼，干净的左脸被顾语默拍了好几个巴掌，那眼神就好像要生生活剥了她们，看得她不禁心里犯怵。

“她的相册里没有视频，今天就到这吧。”陈愿说着，便将手机抛回去给了江颖皓。

顾语默闻言有些摸不着头脑，甩开宋黎的头便走到陈愿的身边，不解又气愤道：“你不是最讨厌她了吗？你不是做梦都想要给她一个好果子吃吗？好不容才得来的机会，你就这么算了啊？”

“视频是次要的，弄死她才是最主要的懂不懂？！”

陈愿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酵成现在这个地步，他们均已成年，如果手里沾了人命，是要付出法律代价的，她不敢，也不想。

“我只是讨厌她，又不是想让她死，之前朋友一场，她又帮过我很多次……”

“废物。”顾语默说罢便转身踩着满地的湿泥离开了，在场的几人也陆续走掉，场内很快就只剩下了陈愿和宋黎两个人。

陈愿有些不敢看宋黎的眼睛，只是站在原地愣了有一两分钟，才犹犹豫豫地上前去撕开宋黎嘴上的胶布，第一次干这种事情，对象还是宋黎，说不害怕是假的。

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的宋黎被撕掉胶布之后反而淡定了不少，她盯着地面上的某一处，沉默地等着陈愿把她的四肢给解开。

双手双脚终于有了松懈感，她第一时间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手剥掉右脸的泥巴。她没有跟陈愿说一句话，只是微微佝偻着背，慢悠悠地走到一个油漆桶前，拿起了那个被陈愿放在上面的手机。

“我不会跟你说对不起，这是你咎由自取的。”陈愿猛地转过身来，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宋黎轻轻哼笑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脏兮兮的校服，腹部前的白色夏季校服上烙下了一个鞋印子，很丑，很脏，她下意识地想去拍掉上面的灰，但忘记了这只没有拿手机的手上刚才沾了脸上湿润的泥巴。

越拍越脏。

宋黎自嘲般地笑了笑，说：“就算你跟我说对不起，我也不会原谅你。”

她低头仔细回想了一番，又道：“在御海沙滩的时候，你不就已经让我死过一次了吗？现在把话说的那么好听是什么意思啊？装货。”

“如果不是我，你刚才就被打死了，”陈愿气得面部涨红，快步绕到宋黎的面前，眼神同样犀利地和她对视，一时没压住便吼道：“死到临头了还不肯放下你那一分不值的尊严吗？”

宋黎微微仰着头，蔑视着眼前紧皱着眉头、情绪激动的陈愿，淡漠道：“那我还得谢谢你咯？”

陈愿再次在宋黎的面前受挫，她已经无颜再继续和她争辩，也是，她现在扮演的是恶人角色，哪能妄想宋黎会给她好脸色看？

吃完饭的时候才九点多钟，这会儿都快要十一点了，周围安静地只能听见一些风吹草动，宋黎不认识这边的路，所以和陈愿前后出来的距离并不是特别远。

学校门口的人已经彻底没有了，就连店铺也只剩下零星的几家还亮着灯，宋黎捂着被踹疼了的腹部一瘸一拐地走进学校，保安室里那大叔睡得不省人事，也省得要被过问一嘴了。

右脸用手擦不干净的泥巴已经被风干掉了，她感觉有些紧绷，那泥土里不知道有什么不明生物寄生在里面，希望不要烂脸才是。

三中还是一如既往地抠门，还需要她自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来照明。

这条走向宿舍的林荫小道，旁边就是被绿色的丝网围住的篮球场，她这辈子做过最错误的事情，大概就是那天在这里当众跟江颖皓表白。

不过好在陆清泽强行把她打了勾的选择题修改成了叉号。不管是在学习上还是在日常生活中，陆清泽一直都是那个带领者她走向正确答案的人。

和陆清泽在一起，宋黎从来都没有后悔过，不管是在一起这四个月多以来，还是在从和她重逢那天开始，不仅不后悔，甚至很庆幸，庆幸上天给了她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

江颖皓他们说的话，并没有让她觉得同性恋有多羞耻丢人，反倒让她更确信了自己对陆清泽的心，她就是喜欢她，想跟她永远在一起，和性别没有关系，只因为她是陆清泽，不管任何时候都想只要她好的陆清泽。

前面突然有灯光闪到了宋黎的眼睛，她微微蹙眉，抬手用手电去探，好像从宿舍那个方向走来的人比她更先认出了对方，急促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然后她被用力地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木质清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