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

郗衡坐在空荡荡的床上,神色恍惚。今晚睡不好的不止是绵绵,他也一样。

这几天,习惯了怀中的温香暖玉,突然间一个人睡竟有一种孤枕难眠的意味。如此,郗衡又有些后悔自己答应小媛的要求。

他转念一想,又是一阵苦笑:自己怎么还和自己的女儿较劲起来了?

郗衡收拾好思绪,准备重新躺下去睡的时候,门外却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声音很急促,让他不由得紧张起来。

“爸爸,爸爸,你快去看看妈妈,妈妈好像很难受的样子!”小媛一脸焦急,声音带着哭腔。她一见郗衡开门,也顾不得什么,扯着郗衡的衣角就往次卧走去。

听到小媛这么说,郗衡心中一紧,立刻冲到绵绵身边。

绵绵的身子蜷缩着,不停地发抖,嘴里不停地咕哝着什么。郗衡仔细的听,听出是“好疼”两个字。

(她又梦见什么了,才会不停地说“好疼”?)郗衡仔细回想了一番,突然想到什么,脸上顿时煞白。

(她梦见那个时候的事情了吗?!)郗衡的心顿时像浸了冰水一样,他看到小媛进来,赶紧收了心绪,低声唤醒绵绵。

绵绵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郗衡和小媛一大一小都担忧地看着自己。

郗衡伸手覆在绵绵的额头上,“有些低烧,我去拿退烧药过来。”

“不用……”绵绵艰难的开口:“我的书包里有药,吃那个就行了。”

“不行!”郗衡断然拒绝,当然知道绵绵说的是什么。他现在非常担心绵绵的身体,也深知她的身体容不得一点闪失。他略作思索,对小媛说道:“媛媛,爸爸照顾妈妈,你自己睡,明天我叫叔叔接你去上学。”

“好。”小媛懂事地点头,心想妈咪和爸爸在一起一定不会有事的。

郗衡把绵绵抱到自己的卧室里,拿了退烧药和水给她服下。折腾了好一阵子后,主卧才重新沉静下来。

“明天你在家里休息一天,我发消息让你同学帮你请个假,我陪你。”郗衡照例抱着绵绵,温声说道。

“你不必特地为了我做这么多……”绵绵恹恹地说道:“对不起,大半夜的打扰你们休息。我的身体就这样,熬一熬就过去了。”

“你别这样说,照顾你本就是我应该做的。”郗衡苦涩地说道:“刚才我看见你很痛苦,嘴里一直说着好疼……你梦见什么了?能跟我说说吗?”

绵绵沉默了半晌,就在郗衡准备揭过这个话题的时候,她缓缓地开口:

“我梦见我在老家的山里,然后不知被谁推了一下就从山道上摔下去,浑身都疼。”

“?!”郗衡闻言,身子不由得僵硬起来。他非常小心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低声问道:“那你看清是谁了吗?”

“看不清,眼睛里沾得都是血。”

“是谁都不重要了。”绵绵想了想,又说道:“反正我也记不起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如果我就在那个时候死掉的话,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为什么会这么想?”郗衡第一次听到这般消极的话,更是震惊不已。

“我奶奶说,我妈生我的时候因为受了惊吓早产了两个月,还是难产,我生下来的时候很虚弱,如果不是爷爷奶奶坚持,说不定我真的会死掉。”

“从小到大我的身子都很弱,爸爸妈妈也很早就离婚了,我都是一个人躲在家里,就算爸爸买了很多衣服和玩具,我还是觉得很孤单。”

“最严重的一次是小学的时候上体育课,明明只是绕操场跑两圈的热身运动,我的身子却受不住晕倒了。从此以后我就再也上不了体育课,连后来的体育课中考也只能申请免考。”

“后来我的身体越来越糟糕,初中毕业之后查出了白血病,住院治疗了两年才治好,也许是因为这样我的忘性越来越大,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可偏偏这几年恶梦不断,总是睡不好,后来去医院查出抑郁症,只能靠吃药、拼命读书让自己更累一点才能睡一宿好觉。”

绵绵平静地说着,好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情,平淡如水。可这些话在郗衡听来无疑于一次次重锤敲在他的心上,他不是不知道绵绵过去的经历,可现在听她亲口说来更是无比心惊。以致于他抱着绵绵的手更用力了一些。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其他人可以恣意地享受生命、享受家人的关怀,而我只能孤零零地、小心翼翼地活着。后来,我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些,我也会想为什么要苦苦挣扎的活着?若是就此死去,是不是就不用煎熬了……”

“不要这样!”郗衡打断了绵绵的述说,用力地拥着怀里的人,颤抖不断,“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郗衡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像是不停地说着就能赎罪一样,泪水更是随着痛苦与悔意一并落下,滴落在绵绵的脸上。

(原来,他也会哭啊……)绵绵对郗衡的忏悔和眼泪并不动容。这么想起来,与他相处的这些天,他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对自己道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绵绵莫名觉得厌烦,总觉得他这般不过是在做戏给自己看罢了,“你对我这么好,又怎么会是错的呢?”

郗衡泣不成声,没办法再回应绵绵的问题,只是一直紧紧拥着绵绵。

绵绵,宽恕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绵绵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没想到的是郗衡居然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几点了?”她缓缓地坐起来,看到一脸疲倦的郗衡,想起昨天因为自己而劳师动众的场面,低声道歉:“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你不用道歉,这些都是我该做的。”郗衡摇头,“你现在怎么样,觉得好些了吗?”

“还好,没有那么难受了。”绵绵淡淡地说道。

“那就好。”

郗衡说完,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小媛呢?”绵绵想起了什么。

“我让司机送她去幼儿园了,今晚她回到奶奶那儿住。”提起女儿,郗衡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歉意。

“你食言了呢。”绵绵有些刻薄地说道。

“?!”郗衡大概是惊异于听到绵绵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怔忡了半晌,想起了一家人的约定,他苦笑着说道:“是啊……”他食言了,又何止这一次呢?

绵绵没有一点回应,默默地起身,到卫生间洗漱更衣去了。

站在梳妆镜前,绵绵撩开额前的刘海,阴影底下一条丑陋的疤痕:这条疤像毛毛虫一样斜着几乎贯穿了整个额头,手指触碰上去**的,已经没有知觉了。疤周围的皮肤和脸上其他地方的要白一些,在这张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显突兀。

她痴痴地看着头上的疤,心里在回忆这道疤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自己没有印象,恐怕就是没有记忆的那两年间留下的。看上面缝合的痕迹,心中觉得奇怪:白血病也要在脑门上开刀吗?

或者,自己当年的病情另有缘由?和梦里看到的一样,是摔出来的?

可惜无论如何她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破头了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绵绵不再多想,挤了牙膏开始刷牙。

收拾妥当了,绵绵按部就班来到餐厅,郗衡还是如往常一般递给她一杯温好的牛奶,就坐下来用餐。不过,这一餐吃得异常沉默。

吃完饭,郗衡包了剩下的活让绵绵去休息。回到卧室,绵绵突然想起请假的事,拿起扔在床边的手机,果然微信里有几条未读消息,全是米妙发来的。

绵绵申请的微信号也就这几天的事情,所以消息记录少得可怜,除了郗衡的,就是几个相处得比较好的朋友。

点开米妙的聊天页面,绵绵就看到请假的的内容,时间是早上七点多,那就是郗衡帮她发的消息。

【你好些了吗?】这是米妙九点半的时候发来的消息。

【好多了。】绵绵发了一句,想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这个时间应该午休了,米妙有午睡的习惯,绵绵估计她不会这么快回复消息,就把手机锁屏了。

没想到手机很快就响了,米妙打过来的。

“喂?”

“你没事吗?”耳边传来米妙关心的声音。

“吃了药,睡了一晚上,现在烧退了,明天就可以上课了。”绵绵说道。

“那就好。”

“那个……”米妙犹豫了一下,说道:“你现在还是和男朋友在一起吗?”

“是,刚吃完午饭,他在收拾。”绵绵如实回答。

“好,你没事就好,那我就放心了。”米妙的担忧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明天见。”两个人都不是特别能聊,静默了半晌,绵绵也怕耽误了米妙的休息,就道别挂断了电话。

“好,明天见。”

“同学的电话?”刚挂断电话,郗衡就开门进来。

“嗯,米妙的。”绵绵点头,“跟她道个谢,毕竟突然叫人家帮忙请假也挺麻烦的。”

“哦。”

“也谢谢你帮忙。”绵绵又说道。

“……”郗衡没有接话,绵绵客气的道谢反而让他感到失落。

“休息吧,休息好了身子才能恢复得好。”郗衡沉沉地说道。

绵绵看着郗衡掀开被单坐在床上,想起他昨夜为了自己忙得没睡个好觉,愧疚地低下头:“你也没休息好吧……”

“只要我在家我都陪你休息。”郗衡没有直接回答,他扶着绵绵躺下,给她盖好被单,然后自己也顺势躺下。

“你都不用工作吗?”绵绵疑惑道。

“请假了。”郗衡看着绵绵,笑得很温柔:“绵绵要紧。”

“哦……”绵绵应了一声。原以为自己会感动得稀里哗啦,可内心却反常地戒备起来,这种戒备完全是本能的,而这种本能也让头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是在提醒我不要盲目信任这个人吗?)绵绵也看着郗衡。不过绵绵身体虚弱正好可以合理掩饰她空虚的眼神,这才使得郗衡没有起疑。

“好好睡。”郗衡照例亲了亲绵绵的额头,拥她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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