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阳光穿透薄纱溜进室内，在地板下印着流光溢彩的痕迹，一束光慢慢攀岩到宋川行伸出床边的手臂上，感到温热之后，宋川行蜷了蜷手指，指尖跟阳光碰撞，他的手在晨光里尤为明亮，像一副油画。
美好的星期五的早晨。
这周双休。
闹钟铃声还未响，宋川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他用手拂去额间的细汗，去浴室简单清洗了一下脸颊，手边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是他的父亲。
两人关系不好，一年下来说不了几句话，无非就是节日祝福，再简单问候一下各自身体，说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好似陌生人一样的相处模式。
宋川行走到窗前去，双手用力拉开窗帘，像是跌进了金色大海的怀抱。
他无比享受这早晨的阳光。
随后冰冷浑厚的声音从手机听筒里冒出来，此刻他睡袍上的光泽也被照亮。
宋川行整个人被靠着窗台，身形颀长的影子化做黑泥翻滚包围了他。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对方的话语言简意赅，当初他自己承诺的事，现在到了该兑现的时候。
“嗯，我明白。”
随后电话挂断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卧室，仿佛每一面墙都是扬声器，再之后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五年前，他那严厉的父亲，第一次给了他自由的机会，代价是此后他要当一只风筝，线在他手里，无处可逃。
阳光被乌云覆盖，今天有落雨。
他早就知道。
宋川行看着自己的影子，灰蒙蒙的，如同身后的天空，他伸出手，再握紧成拳，仿佛有无数根透明的丝线牵扯着他，从他的骨缝里穿插。
早上八点，宋川行照常出门，他随意穿着一件敞开领口的白色衬衫，连上面的些许褶皱都没有心思熨平，下身搭配一条普通黑色西装裤，手上拿着公文包，快步疾走。
梨织在院子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就变成了晒乌云，梨妈出去上班了，她只能自己转回去。
“嗨，早上好，宋川行。”
“你这是？”
宋川行停下了脚步，在梨织门口驻足。
他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看起来有点青春疼痛文男主的忧郁，他像抹了一层灰，沉郁的氛围蔓延。
梨织伸手“啪啪”两个响指，宋川行看着她，眸中燃起些许光亮，“这是在干什么？”
“吸引你的注意，嘿嘿。”梨织朝他笑。
“哦。”宋川行抬脚要走。
梨织伸手一抓就拉着他的衣袖，整个人由于重心向前倾倒，差点摔在地上，宋川行及时把她扶回去，视线停留在自己被拉扯的袖口。
“推我进去呗。”梨织冲他眨眨眼睛，那双眼睛，像玻璃球一样澄澈明亮。
宋川行只迟疑了一秒，下一秒就迈出腿把梨织往屋里推。
“下雨天就不要出来了，地滑，容易摔。”
梨织看着天上集聚的乌云，觉得自己再坐会儿真的要下雨，梨织抬眼上去，嗔怪宋川行：“都怪你不提前给我天气预报。”
宋川行把梨织推进门内，双手抱胸，笑了一下，他嘴角勾起一个很有魅力的弧度，像是一只狐狸一样。
梨织瞳孔一滞，半晌没有动静，推搡了一下他。
“你，笑什么，我现在坐着轮椅打不到你了。”
宋川行故意走近了一下，衣袖擦过她的胳膊。
“你要打就打。”
一副愿打愿挨的样子，梨织反而不理他。
“不过，你高中的时候不是说，想当天气预报员。”
梨织无意之间提起，宋川行笑容凝固渐渐消失，只留下一点点伪装起来的满不在意。
他的视线落在院子里的小黄花身上，看着斜飘过去的雨点慢慢打在它身上，它又如何在细雨中挺立。
高中的时候，宋川行是无数人心目中的高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人们总是会对长相好的男孩子过多青睐，宋川行不仅颜值出众，成绩也是优秀到让人惊叹，从不跌出市前十，性格也是公认的好脾气，还有两次见义勇为救人的表彰。
梨织常常觉得，虽然他们是朋友，但宋川行却是需要她追逐的对象。
宋川行明白她的意思，眨了眨眼睛，打开了伞，雨越下越大，跃过他的鞋尖。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后来不喜欢了，就一直干着现在的工作。”
他在大雨中，一把黑色的大伞遮住上半身，于雨幕中留下一个清冷孤寂的身影。
“不过，今天我要提交辞职书了。”
梨织看着宋川行的背影，面前的雨打在他的伞上，啪嗒啪嗒，梨织觉得，这或许是天空的眼泪。
良久之后，宋川行早已远去，只剩下他衣服上的栀子花香混着泥土的腥香，雨水的清冽，萦绕在梨织鼻尖，她静静地想：那还真是可惜。
宋川行提交辞职书不是心血来潮，半年前，他就跟领导说要辞职，只是郑厅一直以各种原因推脱，什么电脑系统bug，笔没墨水了批不了，又软硬兼施，可宋川行执意要走。
这次宋川行在约定的时间敲响办公室的门，郑厅坐在椅子上，神色严峻。
“你真的想好了吗？”
他难得这样严肃一回，眉宇间除了惋惜还有不舍。
他以前就想让宋川行做天气预报员，他有这么好的外形，声音条件也很好，却一直不肯去。
宋川行露出一个苦笑，“台里也来新人了。”
“你小子，”郑厅说：“要不给你放个长假，随时可以回来。”
宋川行把辞职书放在桌子上，他语气轻松：“算了。”
嗓音里裹着酸涩，说出的话就让人能感觉到他的痛苦。
“我就不明白，你这么不舍这份工作，干嘛要走。”
宋川行已经走到门口，脚步一顿，房间里皮鞋踩踏地板冰冷的声音停止了，他眼珠转了转，只是风轻云淡的说：“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是身不由己。”
我们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所有东西。
“哎，宋川行你要是走了我不给你批工资。”
宋川行关上办公室的门，轻轻摇了摇头，眼睑下垂，眉宇间难掩郁色。
邱子衡跑过来勾着宋川行的胳膊，宋川行毫无预料，差点两人一起摔一跤，摇摇晃晃恢复平衡后，两人才扶着墙站稳。
“宋哥，你把老郑怎么惹到了，他要扣你工资，看来事还不小。”
邱子衡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我跟他提了辞职。”
邱子衡重复一遍：“辞职。”
他下一秒反应过来，抱着宋川行的肩膀摇晃，宋川行感觉自己的早饭都要被晃出来。
“辞职！你要辞职！你疯了吧！”
“我疯了吧！”邱子衡声音大，引来全同事的关注。
半个小时之内，大家都知道宋川行要走了。
少了一个可观望的帅哥，不少同事表示淡淡的悲伤。
最难过的是邱子衡。
“宋哥，你再考虑考虑啊，我不要你走啊，呜呜呜，你不能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没有你我怎么活？”
他抽泣了一下：“谁还给我抄作业，谁还为我兜底，以后我还和谁一起吃饭。”
哭闹了半个小时之后，邱子衡转变了想法：“要不，我也辞职吧。”
宋川行眼神中带着点锋利，语气中有些许责备：“不行，邱子衡，你忘了你费了多大功夫考进来吗？而且你自己完全可以承担起这些工作，只是太过于依赖我，可我又不能一辈子给你兜底。”
宋川行总是把他当弟弟，事事照拂他，可他现在却也会觉得，这样是不是，不能让他独立。
邱子衡哇一声眼泪就出来了，抱着宋川行又哭了一会儿。
他不舍，他难过。
到了下班的时候，邱子衡问女同事借了两片湿纸巾，搭在眼睛上消肿，他眼眶都红红的，有点肿了起来。
宋川行则是收拾了一下工位，提着一个塑料袋就把自己的东西装完，走出了大门，没有留恋地往前走。
绊住他脚步的是大家一起养的猫，这会儿正勾着他的脚，外面的雨停了，宋川行蹲在地上逗了会儿猫，又用邱子衡遮眼睛的湿巾帮小猫把身上的泥点擦干净。
最后趁猫睡着了才离开。
下雨后的地板被冲刷过一遍，走起来路来就容易在裤腿上沾上点泥点，宋川行是个很注重个人卫生的人，可今天裤腿边上沾上一些泥擦在他白色的袜子上都没有发现。
他一步一顿走在路上，回程的路途变得极慢。
“宋川行。”
梨织用双手放在嘴边，做大喇叭。
宋川行抬眼看过去，眼尾带着点点笑意，好像雪山融化。
他慢慢挤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看起来很闷闷不乐。
“你怎么来了？”
梨织指着天空，大片云朵前有一道小小的五颜六色的桥，“我来看彩虹。”
宋川行点点头，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梨织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迅速出手，拉着他的衣摆。
“也来看你。”
宋川行一愣，停在原地，沉默半晌后才开口：“我有什么好看的。”
“因为看你不开心，所以我专门在这里等你。”梨织语气中颇有种得意的自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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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