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沉郁的灰,雨丝细密如愁,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棂。这声音竟与宋嘉鱼梦中模糊的背景音重叠,像一根细刺,让她整颗心都悬着,做什么都失了力气。
傍晚时,她蜷在沙发里,怀里的抱枕柔软得不像话,却暖不透心底的凉。窗外雨幕浓得化不开,恰如她心头盘踞不散的恐慌——那恐慌从清晨惊醒时便如影随形,此刻在寂静的黄昏里愈发清晰,全拜那个太过真实的噩梦所赐。
梦里的她拼了命地跑,喉咙喊得发哑,一遍又一遍叫着“霍染”,却只看得见一个决绝远去的背影。无论她怎么哭求、怎么追赶,那背影都没有半分停顿,更不曾回头。最后,脚下一空,她坠入无边的冰冷黑暗,只剩下蚀骨的孤独将她包裹。惊醒时,枕头已湿了一小片,身旁空荡荡的位置(或是霍染早已起床的痕迹),更是让梦魇的余韵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连呼吸都带着疼。
夜色渐深,霍染处理完工作从书房出来,一眼便看见缩在沙发里的宋嘉鱼。她像只受惊后还没缓过劲的小动物,蔫蔫地垂着肩,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眼眶泛着红,显然是又偷偷哭过。
霍染心头猛地一紧,快步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指尖触到她冰凉的皮肤,还能感觉到细微的颤抖,便柔声问:“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被说中心事的瞬间,宋嘉鱼积蓄了一天的委屈和恐惧轰然决堤。她猛地扎进霍染怀里,双臂死死圈住对方的腰,脸深深埋进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份真实的体温与气息——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确认眼前的人不是幻影。她用力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鼻音浓重得几乎要溢出眼泪。
沉默没持续多久,梦里那种“被抛弃”的恐惧又卷土重来,比窗外的雨水更冷。宋嘉鱼突然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盛满了前所未有的脆弱,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她声音发颤,带着明显的哭腔:“霍染,那你发誓嘛!”
她吸了吸鼻子,一字一顿,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空气里:“发誓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发誓你会一直一直喜欢我!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不要我!”
这突兀的请求,藏着梦境带来的巨大恐慌与不安全感。她太需要一个沉重又坚实的承诺了,好锚定此刻的现实,驱散梦里那种刻骨铭心的失去感,证明怀里的温暖不是转瞬即逝的泡沫。
霍染看着她眼底未散的惊悸,还有那藏不住的哀求,瞬间懂了——这看似“无理取闹”的背后,是噩梦在她心上划开的一道深口子。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漫上来。她没有半分迟疑,用指腹极轻柔地拭去宋嘉鱼脸颊的泪痕,目光沉静又坚定,稳稳接住她的视线。
“好,我发誓。”霍染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像最庄重的宣告,要将每一个字都刻进彼此的生命里。
“我霍染在此立誓:永远不会离开宋嘉鱼,会一直喜欢宋嘉鱼,只喜欢宋嘉鱼,这份喜欢胜过世间万物。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绝不会不要宋嘉鱼。”
字字句句落在宋嘉鱼心上,重得让她鼻尖一酸。可当霍染顿了顿,认真思索“违誓惩罚”时,宋嘉鱼的心又提了起来——直到听见那句“就让我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孤独终老”。
“不行!”宋嘉鱼立刻伸手捂住霍染的嘴,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滚烫地砸在霍染手背上,“不许发这么毒的誓!我不要你孤独终老!换一个!”
霍染拉下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那你说,换什么?”
宋嘉鱼抽噎着,想了半天,语气里带着点蛮不讲理的委屈,又透着可怜巴巴的认真:“如果……如果你违背誓言,就罚你……罚你一辈子都只能吃我煮的饭!我煮的真的很难吃的!”
这话让霍染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胸腔的震动透过相拥的身体传到宋嘉鱼心里。她将哭得浑身发颤的人搂得更紧,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里满是化不开的怜爱:“好,就依你。若违此誓,便罚我一辈子吃宋嘉鱼煮的饭,再难吃,我也心甘情愿。”
听到这个“惩罚”,宋嘉鱼终于破涕为笑,脸颊却悄悄红了,把脸埋得更深,瓮声瓮气地补充:“其实……我以后会好好学做饭的……不会一直很难吃的……”
“嗯,我知道。”霍染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受了惊的孩子,“不过没关系,以后我做给你吃,一辈子都做给你吃。”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风里裹着雨后草木的清新气息,悄悄溜进客厅。相拥的两人之间,那些不安与恐慌被郑重的誓言驱散,只剩下浓稠得化不开的依赖与温暖,在空气里慢慢漾开。
宋嘉鱼在霍染怀里蹭了蹭,声音软下来:“姐姐,我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了……”
霍染低头,在她发旋上印下一个轻吻,语气纵容得能滴出水:“嗯,允许你闹,怎么闹都依你。”
“那……拉钩?”宋嘉鱼从她怀里抬起头,伸出蜷起的手指,眼眶还红着,像只刚被安抚好的小兔子,模样又乖又软。
霍染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眼底的笑意漫成了海,也伸出自己的手指,郑重地勾住了她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指尖相扣的瞬间,两人同时轻轻“盖章”,清脆的触碰声落在寂静里,比任何承诺都动人。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悄悄拨开云层,清辉洒进客厅,落在相拥的身影上。她们的誓言,比月光更皎洁,比任何契约都牢固。这份名为“永远”的约定,又为她们的未来,添了一块最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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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霍染将情绪平复下来却依旧有些黏人的宋嘉鱼哄上了床。
宋嘉鱼紧紧抱着霍染的胳膊,仿佛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霍染由着她,甚至调整了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让她能完全依偎在自己怀里。
“姐姐,”黑暗中,宋嘉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是不是很没用?明明知道是梦,还是怕成这样。”
霍染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温柔:“不是没用。是因为在乎,所以才会害怕失去。”她顿了顿,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我也怕。”
宋嘉鱼惊讶地抬起头,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模糊看到霍染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姐姐也会怕?”
“嗯。”霍染坦然承认,指尖缠绕着宋嘉鱼的一缕发丝,“怕你受伤,怕你难过,怕……你哪天觉得我没那么好,就不要我了。”
这话让宋嘉鱼心头一震。她从未想过,强大如霍染,竟然也会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不安。她立刻撑起身子,急切地反驳:“才不会!姐姐是全世界最好的人!我怎么会不要你!绝对不可能!”
看着她急于证明的样子,霍染心里最后一点因噩梦带来的阴霾也散去了。她将人重新拉回怀里,低声道:“所以,我们是一样的。都会因为太在乎而害怕。但这没关系,嘉鱼。”
她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像夜航中的灯塔,驱散迷雾:“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用无数个真实的白天,去覆盖那些不真实的噩梦。用无数个拥抱,去证明彼此的存在。直到‘永远’这个词,变得像呼吸一样自然。”
宋嘉鱼安静地听着,感受着霍染平稳的心跳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一下,又一下,规律而有力。这真实的触感,比任何誓言都更能安抚她。
“姐姐,”她小声说,“你再给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吧?讲你偷偷在花园里种向日葵那次?”
这是她最近新发现的“安眠曲”——听霍染讲那些她不曾参与的过去,仿佛就能一点点填补上彼此生命中的空白,让她们的联结更加紧密。
“好。”霍染从善如流,声音放得更轻缓,开始讲述那个倔强的小女孩,如何瞒着所有人,在霍家老宅规整的花园角落里,埋下几颗向日葵种子,每天偷偷浇水,期盼着它能冲破藩篱,开出最灿烂的花。
故事讲到一半,怀里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均匀绵长。霍染停下讲述,低头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看着宋嘉鱼恬静的睡颜,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噩梦带来的惊惧已经从她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安心与依赖。
霍染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无声地说:“晚安,我的嘉鱼。”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窗台上那盆真正的向日葵在夜色中合拢了花瓣,仿佛也在安然入睡,等待着明日阳光的召唤。
噩梦的阴影终会散去,而她们紧握的双手,和那些郑重许下的誓言,会像向日葵永远追随太阳一样,成为彼此生命中永恒的方向。
这一夜,有人被噩梦惊醒,有人被泪水浸湿,但最终,她们在彼此的怀抱里,找到了对抗全世界所有不安的勇气和力量。而这,仅仅是她们漫长余生中,无数个相互依偎的夜晚里,最普通,也最珍贵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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