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这男人似乎忘记了她,贺乐涵只能微笑提醒他说:“认识谈不上,但我们不是上午刚在乐团门口见过嘛!你当时在车上,我站在一堆行李旁。”
“哦,我没什么印象。”男人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波动,语气也淡得有些欠揍。
“……”
贺乐涵嘴角僵了僵,考虑到她未来还要和他在一个乐团共事,勉强维持住笑容:“那你敲我房门,是有什么事?”
“你太吵了。”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道。
“嗯?”贺乐涵迷茫看了他一眼,没太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的鼓,太吵了。”他眸光越过她的肩头,看了眼她摆放在客厅角落的那台架子鼓。
贺乐涵这才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是我隔壁刚刚在弹钢琴的人吗?”
“嗯。”他淡淡地点了下头。
“哥们你钢琴弹得真牛逼!”她由衷称赞了一句。
不知是“哥们”还是“牛逼”这两个字让他觉得有些不适,那男人的眉头又蹙紧了一点,默了几秒才不咸不淡道:“我知道。”
“……”
这正常人面对别人的夸赞一般不都是谦虚个两句或是说声“谢谢”。
直接回复“我知道”是什么鬼啊!
要不要这么自恋的?!
贺乐涵压了压内心的吐槽,态度良好地和他商量道:“你看我已经在房间里装上吸音棉了,练鼓的时候我阳台门也关上了,但这个声音传播总归是难以避免。就像我也能听见你的钢琴声,所以我们互相体谅下哈。”
“没法体谅,我们制造的声音又不一样。”他不咸不淡回了句。
“哪里不一样?不都是音乐嘛!”她嘴角微微抽了抽。
“不是。”他顿了下,目光居高临下地落在了她的脸上,“我的是音乐,你的是噪音。”
“你说什么?”贺乐涵眉头一皱,心里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语气也跟着差了几分。
她可以接受别人看不起她,但她不能接受别人看不起她爱的摇滚乐。
“我说你在制造噪音,干扰到我弹琴和思考了。”他淡着一张俊脸,毫无自觉性地又重复了一遍。
“你他妈的才在制造噪音!我还没嫌你弹琴干扰到我打鼓了!”贺乐涵没忍住爆了粗口。
他微微怔了下,接着没什么语气道:“首先我弹的是拉赫玛尼诺夫完成于1901年的钢琴协奏曲,这首曲子是音乐史公认最杰出的作品之一,所以它必然不可能是噪音。其次,你在一分钟前称赞了我的钢琴弹得很好,所以这意味你并没觉得我的钢琴对你产生了干扰。”
“……”贺乐涵张了张嘴,突然觉得眼前这男人讲话简直欠揍到了极致,她恨不得现在就给他两拳让他闭嘴。
她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鼓棒,清亮的眼眸里也燃起了愤怒的小火苗。
结果那男人并未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继续火上浇油道:“而你敲的是什么?鼓点节拍杂乱无章,从7/4拍切到11/8拍,最后又绕到了13/8拍,一点音乐性也没有,只能称之为噪音。”
“呵,你这耳朵还挺好使的,拍子听得挺准确。”贺乐涵努力压着心中的火气,冷笑了一声。
“那是必然。”他微微颔了下首。
“嗯,跟狗一样。”贺乐涵微笑道。
闻言他冷厉的眉头瞬间蹙紧了几分,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你在骂我?”
“对,我是在骂你。”
像怕他误会一样,贺乐涵大力点了点头:“而且你不是还问我敲的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我敲的是贺乐涵写于2016年的数字摇滚,这是一种实验性的摇滚风格,本身就是以不对称和变换的节拍为特点的,别拿你的孤陋寡闻来侮辱这种风格的摇滚。”
男人默了几秒,缓缓开口:“不好意思。”
就在贺乐涵以为他真的醒悟过来要向道歉的时候,却听他说:“我不是因为不知道这是摇滚风格的一种,而是因为所有的摇滚乐在我听来都是噪音。”
贺乐涵:“……”
“而且这里是交响乐团的公寓吧?你不练习交响曲目,敲什么摇滚架子鼓?”他一双桃花眼微微眯了下,有些盛气凌人地问,“所以你到底是打击声部里的小鼓、铃鼓还是大鼓?”
“定音鼓。”贺乐涵盯着他那张英俊却欠揍到极致的脸,近乎咬牙切齿地蹦出了这三个字。
“哦?你这样的,竟然会是打击声部的首席。”他眼眸里闪过了一丝的意外,继而眸光一沉,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看来这乐团确实有点棘手。”
“我这样的?我怎样了?”贺乐涵嗓音发颤道。
她简直服了眼前这男人了,他几乎每说一句话都能往她心中的怒火上再添一把柴。
“毫无音乐鉴赏能力。”他眼尾轻挑了下,眸光嫌弃地在她金色的头发和黑金十字耳环上荡了下,“还有你这形象也不适合出现在交响乐团。”
“你才没有音乐鉴赏能力!”贺乐涵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了压胸口直冒的火,“而且我什么形象你管得着吗?这又不影响我敲定音鼓的水平!”
“看来你对自己的水平很自信了?”他幽幽睨了她一眼。
“当然。”她挺了挺后背,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男人鼻腔轻嗤了声,淡淡语气里透着几丝傲慢:“那你前面说的贺乐涵是谁?我没有听说过他。”
“是我。”贺乐涵不由地攥紧了手中的鼓棒,生怕自己会克制不住把它丢到他的脸上。
“哦,那我奉劝你少写点这样曲子,让世界多一份安宁。”
闻言贺乐涵实在忍不下去了,抬起鼓棒指向了他鼻尖:“你是不是有病啊?就你弹钢琴了不起是吧?在那里装什么清高!我就写,我就敲,你有本事赶我走啊!”
然后也不等他回应,她直接甩上了屋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
她真的一刻也不想看到他那张高高在上的臭脸。
怎么摊上这么一个邻居!晦气!
她一脸憋闷地在门后立了一会儿,越想越觉得生气。
干脆走回架子鼓前,双脚一踩踏板,鼓棒重重落在了镲片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巨响。
嫌吵是吧?
她今天就让他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吵!
贺乐涵双手快速挥舞着鼓棒,脚上的双踩也没停下过,几乎把所有愤怒的情绪都发泄了出来,震得墙上的吸音棉都在跟着颤抖。
密集而狂躁的鼓点如同暴风雨一般席卷着整个房间,隐约间她似乎又听到了敲门声。
但她完全没有去理会,从土星环到Napalm Death,将各大死亡金属乐队躁到极致的歌连敲了半小时后,才丢掉鼓棒,大汗淋漓地瘫倒在了沙发上。
好爽!这下隔壁那狗男人该知道惹毛她的后果了吧。
贺乐涵捋了一把额发上的汗水,刚想去冲个澡,竟又听见沉寂半天的隔壁响起了钢琴声。
但他弹得不再是刚才那首钢琴协奏曲,而是李斯特的《鬼火》。
虽然这只是一首练习曲,但因为速度极快,全程又几乎在跨八度,所以在技巧上是出了名的难弹。
特地换了这么一首没得感情的高难度练习曲,他这是在故意挑衅她?
贺乐涵眉头一皱,刚泄掉的火又燃起了起来。
她倏地从沙发上弹起身子,快步走到架子鼓前,再次拿起了鼓棒。
这次她没再敲任何金属乐队的曲目,而是直接跟上他的钢琴节拍,即兴发挥地敲了起来。
几十秒钟后,她明显感觉到他钢琴弹奏的速度又提了几拍。
果然!他就是在针对她!
贺乐涵一咬牙,狠狠地敲了两下镲片,也跟着他提了速。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体力在女生鼓手里算好的了,甚至还能超越一些男生鼓手,但大概是今天她搬家已经消耗了太多了,不过十几分钟后,她就开始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脚踩踏板的力度也弱了许多。
但隔壁的钢琴还在孜孜不倦地弹奏,并且速度越来越快,音符也越来越重。
靠!这男人真特么的有毒,白瞎了那张好看的脸。
贺乐涵不由地心中暗骂了一句。
虽然此刻她的手腕也开始发酸了,但她还是不想就此放下鼓棒认输,只能拼命强迫自己追上他的节奏。
然而在过嗵鼓的时候,她的手一滑,鼓棒瞬间脱落飞了出去,直直地砸在了阳台的玻璃门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巨响。
下一秒,隔壁的钢琴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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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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