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忻云这几天总在半梦半醒间切换，睁眼闭眼都是熟悉的天花板，日子过得像被泡在糖水里似的。
大概除了上厕所不得不下床之外，一日三餐全是柯愈端到床边喂的，连喝水都不用自己抬手。
柯愈待他越周到，他心里那点因“隐瞒”而起的疙瘩就越软，到最后连半句责怪的话都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想着等身体好点，再好好听柯愈解释。
醒来时，窗外的天光刚漫进窗帘缝，祁忻云侧头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杯水，伸手摸了摸，还是温热的。
戴上眼镜，他起身下床，想起了昨晚柯愈特意熬了南瓜粥喂他，结果他在吃的时候没忍住咳嗽，粥渍溅在了薄被上，后来柯愈把脏被子抱到了脏衣篓里。
他走到卫生间洗漱，见脏衣篓已经空了，想着真是难为他的柯大少爷了，既当大厨又做保姆的。
这么好的人，瞒你点事儿怎么了。
洗漱完，祁忻云下楼去找柯愈，刚踏上楼梯就听见楼下传来说话声。
他往下瞥了眼，只见柯愈正朝着沙发走去，还递了杯咖啡给沙发上的人。
那熟悉的板寸和藏青色外套，竟是川局。
“我乳糖不耐受！”川霖接过咖啡喝了一口，突然激动道。
柯愈无奈，不耐烦地说道，“放的燕麦奶。”
川霖愣了愣，低头看了眼咖啡杯，认真思考了几秒，“那…应该没事。”
几句话的功夫，柯愈就看见了楼梯上的祁忻云，转换了一个与刚才判若两人的语气，问道，“你醒啦？”
川霖也跟着转了头。
祁忻云瞬间僵在原地，他身上还穿着松垮的睡衣，头发也乱糟糟的，想转身回房，又怕显得不礼貌，一时间不上不下的。
“人不是醒着吗？为什么不让我见？”川霖先开了口，语气带着点“控诉”，像是故意说给柯愈听的，“你不是也把人扣在自己家里，半斤八两…”
柯愈的脸色沉了沉，嘴角抿成直线，像是下一秒就要翻脸。
“那个…川局，早上好。”祁忻云尴尬道，“不知道你在，我先去换件衣服。”
柯愈跟了过来，“我帮你。”
留川局在客厅，摆着手说“不用换了”，但没人搭理他。
柯愈跟着祁忻云回到主卧。
刚进门，柯愈就心虚地解释，“不是我把他喊来的，如果你现在愿意听我解释，我可以马上…”
祁忻云合上门，盯着柯愈看了一会儿，长长地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缓缓道，“刚知道你和远景创界的关联时，我即震惊又难过，但难过大于震惊。”
柯愈怔在原地。
“后来我想起，之前你住院，我曾在住院部碰到过川局，当时还以为是巧合，现在想来，他那次应该是去看你的吧。”祁忻云嘴角扬了扬，“刚刚看你们说话的样子，也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不怪我吗？”柯愈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这人没什么值得你利用的。”祁忻云收敛了嘴角的笑，神色认真道，“所以相比之下，我比较怕，我们之间的感情…是假的，或者，你根本不在乎…我。”
“我在乎的，在乎得要命！”柯愈急迫着，眼里满是一时不知如何表达的真心。
“我知道。”祁忻云抬手揉揉柯愈的脸，温声道，“这两天你这样照顾我，加上以前种种，我又不是傻瓜。所以，即便是隐瞒了，也一定是不得已的，这么久以来…你也不好过吧？”
柯愈点点头，抱住祁忻云，“川局当年跟我签了保密协议，维护局的事、我爸妈的案子，都不能跟外人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但我现在决定了，不管什么破协议了，我什么都告诉你，只要你不离开我。”
柯愈的孩子气，总让祁忻云心里发软。
“先让我换件衣服吧。”祁忻云笑笑，说道，“或许等下川局会告诉我一切，那你也不用违背协议了。”
“万一他只是来看看你。”柯愈不愿意松开手，“万一，他什么都不说呢？”
“不会的。”祁忻云很笃定，“丛臻是他徒弟，川局应该很想要保他，我这个受害者不得安抚好么。”
柯愈松开手，看着祁忻云，说道，“丛臻？我不会放过他的。”
“丛臻不知道我对医院有应激反应，况且，他也提前报备了我的情况。”祁忻云转身走向衣帽间，从衣柜里挑了件浅灰色的卫衣，又拿了条休闲裤，“如果他去找我爷爷，我爷爷一定会偏帮他，可能会说成是他让丛臻把我关在医院的。”
见柯愈不说话，祁忻云拿着衣服问他，“穿这身好吗？”
浅灰色卫衣衬得祁忻云很干净，头发还带着点没打理好的软毛，少了平时穿衬衫时的疏离感，多了份在家的松弛劲儿。
“好看。”柯愈说完在祁忻云额头落了个吻。
“等下你先回避。”祁忻云温声道，“我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
两人一起下楼时，川霖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柯愈之前递的咖啡，见他们出来，便道，“不然，我先和小祁单独聊聊？”
果然被祁忻云猜中了。
柯愈皱着眉，显然不大情愿，但看了眼祁忻云，还是转身去了厨房。
“幸好你醒了，他刚才还跟我闹呢。”川霖看着柯愈的背影，低声跟祁忻云说。
祁忻云看了一眼柯愈离开的方向，说道，“这几天我睡得多醒的少，跟柯愈还没怎么好好聊过。”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川局，柯愈没把我扣在这里，是我自愿住过来的。”
“也就你脾气好，受得了他。”川霖靠在沙发上慢慢说道，“我跟柯愈认识挺久了，当年远景创界的案子是我负责的，他爸妈出事的时候，我跟他姨父姨妈费了好大劲，才把他弄回却州。”
“柯愈也提过，可是从国外福利院回国的程序，最多一个月就可以走完了，为什么耽搁近半年呢？”祁忻云问道。
“柯愈的父母可以说是远景创界技术层面的核心人员，但在国内，是他们的助手Connor，一个被称为康老师的神秘人负责一切。”川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个康老师就是主谋，还利用非法实验，通过程序远程害死了柯愈的父母，还让他们成了组织非法实验的替罪羊，所以柯愈是嫌疑人的小孩，回国费了好大一番周折。”
“这个所谓的‘康老师’，川局你倒是第一次跟我提。”祁忻云想了想，问道，“是任之洲给的消息？”
“是的，他也签了保密协议。”川霖说道，“柯愈也曾在他父母口中听到过Connor的名字，只不过他当时年纪太小。”
“这个人很关键。”祁忻云坐在他旁边，握着沙发扶手的手轻轻攥紧，“确实，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上次发现的APP，技术处分析了，也可以证实出自Connor的手笔，这人不简单啊。”川霖带着点感慨，“他做的唯一一件好事，就是没动柯愈。”
“那柯愈，现在算是什么身份？”祁忻云问道。
“之前，他问我要了个‘却州大学研一学生’的身份。”川霖看向祁忻云，“说起这事，其实也不算作假，他当年确实被却州大学研究生院录取了，只是后来要查案，没去报到。”
祁忻云恍然大悟，喃喃道，“怪不得上次让他去局里补录虹膜，他的信息是早上才更新的。”
“那是我安排的。”川霖点头，“毕业后也没让他去甘氏集团，他也愿意不对外公开身份，这样一来想要查什么也比较灵活，也可以利用他甘氏的人脉不用走局里的流程。”
川霖补充道，“说起来，你们俩也算是同事。”
祁忻云追问，“为什么非得签保密协议？”
“你觉得对他不公平，是吧？”川霖语气带着点无奈，“确实不公平，一方面要利用他甘氏集团表少爷的身份查案，另一方面又要拿协议掣肘他，但是没办法，这是程序，我们也怕他‘反水’。”
祁忻云心里一沉，又问，“你们……其实一直知道我父母的事情，对不对？”
川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知道一些，但具体情况还没查透，这事等下你可以问问柯愈，让他亲自跟你说。”
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事牵扯到你们两家的私事，保密协议管不着。”
祁忻云没再追问，心里却翻江倒海，原来柯愈迟迟不说是因为这些，也就是说，这也并不能算是柯愈故意瞒他。
“我该走了。”川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拿起外套，“有件事跟你说一下，丛臻暂时被停职半个月，后期会有例行询问程序，到时候你要是想旁听的话，我让人通知你。”
祁忻云点头应下，但总觉得川霖欲言又止，“川局，还有别的事吗？”
川霖尴尬地笑笑，才道，“丛臻是我徒弟，他的为人我了解，你们之间的私事我不插手，就是柯愈那边…如果你愿意的话，帮我劝劝，我怕甘氏集团不放过丛臻。”
果然，又被祁忻云猜中了。
“我知道了。”祁忻云把川霖送到了门口，“不过，柯愈…不怎么好沟通。”
川霖驻足，却没再说什么，等章诚的车到了，嘱咐了祁忻云几句，让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我哪里不好沟通了？”柯愈迎上前，从背后抱住祁忻云，“我……”
祁忻云笑笑，语气很平静，“谎报学历是吧？”
“远景创界有不少员工都有却州大学的求学背景，却州大学里一定有线索。”柯愈把祁忻云转过来，面向自己，“我可以马上入学的，这…应该不算撒谎吧。”
“你说不算就不算吧。”祁忻云温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