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那就带我走吧,沈芩风”

六月的金陵中学,阳光像融化的黄油一样黏稠地涂抹在礼堂的玻璃窗上。

江屿澈瘫坐在舞台边缘,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黏在泛红的皮肤上。

他仰头灌了半瓶矿泉水,喉结滚动,水珠顺着下巴滑进领口,在锁骨凹陷处积成一小片水洼。

江屿澈、沈芩风和一些学生会内部的负责布置毕业典礼和舞台,他们忙活了一天。

“累死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校服袖子蹭出一道灰痕。

沈芩风从舞台另一侧走过来,手里拿着两盒甜筒,冰凉的包装袋外凝结着细密的水珠。

他蹲下身,把海盐柠檬味的那支递给江屿澈:“补充点糖分”。

甜筒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江屿澈笑了笑,舌尖舔掉顶端融化的奶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口味?”

沈芩风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舞台灯光,遮住了眼底的笑意:“校规第七十三条,学生会主席必须掌握全体成员的饮食偏好”。

“放屁”,江屿澈踹他一脚,却忍不住翘起嘴角。

两人溜到二楼窗台边偷懒。江屿澈手肘撑在窗框上,甜筒举到唇边时,一滴融化的奶油突然坠落……

“啪!”

正下方传来一声暴喝:“我操!谁的冰淇淋?!”

江屿澈僵住,缓缓探头……

陈墨顶着一头黏糊糊的蓝色奶油,仰起的脸上写满震惊和愤怒。

在他身旁,宋予安默默掏出纸巾,表情介于同情和憋笑之间。

“江屿澈?!”,陈墨的怒吼惊飞了树梢的麻雀。

江屿澈本能地后退一步,却被沈芩风按住肩膀。

“消消气”,沈芩风拽着陈墨往阴凉处走,语气温和得像在安抚炸毛的猫,“意外事故,可以申请精神损失费”。

宋予安适时递上湿巾:“擦擦吧”。

江屿澈蹑手蹑脚地蹭过来,小声补刀:“可以cosplay独角兽……挺时尚的”

陈墨的咆哮响彻校园:“江屿澈!!!”

为平息怒火,四人来到学校后门的明瓦廊美食街。

“金中烧烤”的霓虹招牌在暮色中闪烁,油烟裹挟着孜然香气弥漫在空气中。陈墨气呼呼地拍着菜单:“羊肉串二十个!烤脑花两份!爆炒肥肠……”

“我不吃内脏”,江屿澈打断他。

“那猪蹄汤!”

“不吃动物脚”。

“毛血旺总行了吧?!”

“不吃血制品”。

陈墨摔了菜单:“江屿澈你怎么这么挑食?!”

沈芩风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抽出三张泛黄的纸,清了清嗓子开始朗读:“江屿澈饮食禁忌清单,不吃肥肉、不吃内脏、不吃动物皮、不吃头、不吃脚、吃鱼不吃有刺的、吃包子只吃皮不吃肉馅,喜欢吃草莓,但不喜欢吃草莓味的东西(除了草莓牛奶和草莓味的棒棒糖),不吃葱,姜,蒜,不吃白萝卜,冬瓜,山药,苦瓜,贡菜,韭菜,折耳根,任何椒类和任何野菜。

蔬菜部分:胡萝卜吃生不吃熟,不吃西红柿,只吃西红柿味。

水果部分:不吃木瓜,人参果,牛油果(苹果,梨只吃脆的,桃不吃太脆不吃太软)。

肉类部分:只吃鸡,牛,猪肉,羊肉只吃烤的(膻味太重不吃),猪肉不吃肥肉,不吃任何动物内脏。

不吃油腻的,不吃辣的,不吃咸的,不吃太甜的

鸡蛋不吃煮的,吃煎的,吃鸡蛋羹,不吃茶叶蛋或打成蛋花

不吃花蛤,扇贝,三文鱼.”

宋予安目瞪口呆:“……这是《本草纲目》禁忌篇?”

江屿澈扑过去抢纸:“沈芩风!这他妈什么时候的古董了?!”

【回忆】:

十二岁的江屿澈蜷在客房床上,面前摊着三张空白纸。沈芩风推门进来,递给他一支钢笔:“写清楚你不吃什么,免得厨师做错”

“全部写?”,江屿澈眼睛亮起来。

“嗯”。

当晚,沈芩风在书房发现门缝下塞进的“饮食宣言”,整整三页狂草,连“草莓味牙膏”都被划入黑名单。

“胡闹!”,沈严摔了茶杯,“惯得他无法无天!”

沈芩风把纸张收进抽屉:“让管家单独做就是了”。

月光透过纱帘,照亮他嘴角转瞬即逝的笑意。

回忆被拉回,陈墨用烤串指着江屿澈:“你俩十二岁就暗通款曲?!”

“不会用成语就闭嘴!”江屿澈抄起一根黄瓜塞他嘴里。

沈芩风慢条斯理地剥着烤虾,把虾仁放进江屿澈碗里:“他连虾壳都不剥,能怎么办?”

宋予安突然举起手机:“最新消息!德育主任要求彻查今天礼堂的‘高空坠物’事件!”

陈墨头顶的奶油“啪嗒”滴在桌上。

四人沉默三秒,同时起身狂奔……

夜风掠过耳畔,江屿澈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沈芩风拽住他的手腕拐进小巷。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叠,远处传来陈墨的哀嚎:“等等我啊!!”

明瓦廊的巷子里,四个人影在夜色中狂奔。

陈墨边跑边哀嚎:“我他妈还没付钱!!”

宋予安拽着他书包带往前拖:“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江屿澈回头看了一眼,路灯下,德育主任王秃子(本名王德裕,但因发量问题荣获此称号)正举着手电筒,锃亮的脑门在月光下反着光,像一盏移动的探照灯。

“分头跑!”,沈芩风突然拽住江屿澈的手腕,拐进一条窄巷。

陈墨和宋予安对视一眼,一个钻进了路边的大垃圾桶,一个翻墙跳进了金陵中学的后操场。

窄巷尽头堆着几个废弃纸箱,沈芩风把江屿澈推进去,自己挡在外面。

两人的呼吸交织在狭小的空间里,江屿澈的后背贴着冰冷的砖墙,沈芩风的手撑在他耳侧,胸膛微微起伏。

“你他妈……”,江屿澈压低声音,“不是说有‘学生会特别行动经费’吗?”

沈芩风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带着笑意:“骗陈墨的”。

“……操”。

远处传来王秃子的怒吼:“给我出来!!我知道你们在这儿!!”

江屿澈屏住呼吸,沈芩风却突然低头,鼻尖蹭过他的耳垂:“怕吗?”

“怕个屁”,江屿澈嘴硬,但心跳声大得他自己都能听见。

沈芩风低笑,指尖轻轻划过他的喉结:“那抖什么?”

“……沈芩风!!”

另一边,陈墨蜷缩在垃圾桶里,捏着鼻子给宋予安发消息:

[陈墨]:你他妈在哪??!

[宋予安]:操场双杠上。

[陈墨]:为什么你能优雅翻墙而我只能蹲垃圾桶??

[宋予安]:智商压制。

陈墨刚要骂人,突然听到脚步声靠近。他屏住呼吸,透过垃圾桶的缝隙,看到王秃子的皮鞋停在了面前。

“奇怪,跑哪儿去了……”王秃子嘀咕着,手电筒的光扫过垃圾桶。

陈墨死死捂住嘴,心跳快得像是要炸开。

突然……

“喵~”

一只黑猫从巷子深处蹿出来,跳上垃圾桶盖,和王秃子大眼瞪小眼。

王秃子松了口气:“原来是猫啊……”

他转身离开,陈墨瘫在垃圾桶里,给宋予安发了条语音:“老子这辈子再也不吃烧烤了……

第二天早自习,王秃子黑着脸走进教室,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昨晚,有人在明瓦廊吃霸王餐!”,他重重拍了下讲台,“但店家今早收到了一笔匿名转账,还附赠一张纸条”

他展开纸条,念道:“‘学生会特别行动经费,用于补偿因毕业筹备工作导致的突发状况。——沈芩风’”

全班哄笑。

王秃子瞪向沈芩风:“解释一下?”

沈芩风站起身,语气平静:“校规第九条,学生会主席有权在紧急情况下动用备用资金”。

“那这个呢?!”王秃子抖了抖信封背面,上面画着一只头顶甜筒的独角兽,旁边写着“陈墨COS留念”。

陈墨:“……我靠!!”

江屿澈趴在桌上,憋笑憋的像是抽风。

【高27班秘密基地】

匿名A:[照片].jpg(王秃子举着独角兽画)

匿名B:陈墨!出来认领你的肖像画!!

匿名C:所以昨晚到底是谁付的钱??

宋予安:盲猜沈芩风连夜翻墙去付的款

陈墨:……

陈墨:老子要退学!!!

南京的夏夜,风里裹挟着梧桐叶的沙沙声,是比内心还低沉的低语。

江屿澈坐在天台的边缘,双腿悬空,脚尖轻轻晃荡着,仿佛随时会坠入楼下那片模糊的灯火里。他手里捏着一支点燃的薄荷烟,烟丝在夜色里明明灭灭,像一颗即将陨落的星。

他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从高二那年沈芩风皱着眉掐灭他的第一支烟开始,他就再没碰过。可今晚,他翻遍了抽屉,终于在书包最里层的暗袋里找到了这盒被遗忘的薄荷爆珠。

烟味很淡,带着凉意,像是含了一口碎冰在唇齿间化开。江屿澈深吸一口,仰头吐出烟雾,看着它被夜风撕扯成破碎的丝缕,消散在霓虹映照的夜空里。

他的狼尾发被风吹得扬起,发梢扫过后颈。月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锋利的轮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还藏了许多未说出口的心事。

身后传来铁门被推开的声响。江屿澈没回头,只是把烟换到另一只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身上细小的爆珠。

脚步声靠近,沈芩风在他身旁坐下,肩头轻轻撞了他一下:“给我一口”。

江屿澈侧目,沈芩风今天没戴眼镜,额前的碎发被风吹乱,校服领口敞着,不像个好学生。

“你不会抽”,江屿澈把烟拿远了些。

沈芩风直接凑过来,就着他的手吸了一口。烟雾入喉的瞬间,他猛地咳嗽起来,眼角泛起生理性的红晕。

“操!”,江屿澈立刻掐灭烟,掌心贴上他的后背,“逞什么能?”

沈芩风缓过气来,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咳出的泪光,却笑得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不是戒了吗?”

夜风掠过两人之间的空隙,江屿澈闻到了沈芩风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混着一丝薄荷烟的清冽。

“偶尔一支”,他别过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沈芩风忽然伸手,指尖蹭过江屿澈的唇角:“最近怎么心事重重的?”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像是被主人冷落的大型犬。江屿澈最受不了他这种语气,明明是个一米八几的优等生,装起可怜来却毫无违和感。

“没”,江屿澈下意识舔了舔被碰过的嘴角,那里还残留着薄荷的凉意。

沈芩风不依不饶地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耳廓:“骗人。你这周偷看我护照三次,刷雅思官网七次,还……”

“沈芩风”,江屿澈突然打断他,“你真的会去英国吗?”

夜风骤然静止。

远处高楼的霓虹灯牌变换着颜色,在沈芩风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江屿澈以为他不会回答时,突然开口:

“如果你能考上的话”,他轻轻握住江屿澈的手腕,“我带你一起走,好吗?”

江屿澈盯着两人交叠的手看了几秒,忽然讽刺般地笑了:“沈芩风,你养不起我”。

“我可以”。

“伦敦房租多贵你知道吗?”

“我申请奖学金”。

“我不吃英式早餐”。

“我学做饭”。

“我……”

沈芩风突然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月光落进江屿澈琥珀色的眼睛里,像坠落的星辰。

“江屿澈”,沈芩风轻轻开口:“你是在找借口,还是在害怕?”

江屿澈忽然歪头笑了。

夜风掀起他的额发,露出那双总是藏着桀骜的眼睛。此刻那里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明亮得几乎灼人。他微微仰着脸,唇角扬起一个嚣张的弧度:

“那就带我走吧,沈芩风”。

沈芩风怔住了。

眼前的少年像是被夏夜浸透的梦境——狼尾发梢扫过泛红的耳尖,胸膛随着呼吸起伏,校服领口被风吹得贴在颈侧,勾勒出伶仃的线条。

这一刻的江屿澈,很好看。

让他想起高一开学典礼上,那个戴着耳机在最后一排画正字的叛逆学生;想起暴雨天里,浑身湿透却执拗地不肯接他伞的倔强少年;想起除夕夜,捧着草莓牛奶对他说“翻倍?你行吗”的嚣张家伙。

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重叠,凝结成眼前这个对他说“带我走”的江屿澈。

沈芩风突然伸手,将他拉进怀里。

江屿澈的额头撞上他的肩膀,薄荷烟的气息与洗衣液的清香交织在一起。他听见沈芩风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要冲破胸腔。

“好”,沈芩风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我们说好了,不许反悔”

远处传来晚自习下课的铃声,惊起一群栖息的麻雀。江屿澈在沈芩风看不见的角度,悄悄攥紧了他的衣角。

——他终究还是贪心了。贪图这一秒的温暖,贪图这个或许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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