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念略一挑眉，带着点笑意道：“哦？和我修为相仿？那倒是有意思了。”

张多铜神色微变，听得她漫不经心的语气，就知道她并没有太将某些事情放在心上，不禁将腰身弯得更低。

不过虽戚念不在意，张多铜却不得不多考虑几分，尤其是事情泄露的后果并不美妙。

戚念缺少法器，张多铜的宝库中有几样还算合她心意，她闭关炼化期间，张多铜忙着为她收拾首尾。

其中最主要的自然是戚念在进宝鬼王府邸上空弄出来的雷云，鬼王府几十号鬼还好说，关键是那天大半个鬼城都感受到了那股恍若从灵体深处浮上来的灭顶一般的压力。

张多铜抹不掉事实，不得不寻思着找个好借口盖过去。

他没读过多少书，以往一有事情就去找自家夫人商议，只是这些年因为女儿和自己拈花惹草的事情与夫人闹得不愉快，他觍着脸去夫人面前讨教，秋兰不大想搭理他。

到底清楚两人荣辱与共，秋兰还是冷着脸让他在门口跪着，招来府上侍婢，道：“桃姬恃宠而骄，已被我所斩，你传出去让城中鬼女都知晓，我看还有谁敢放肆。”

侍婢心肝一颤，福了福身，忙不迭退了出去。

过不多久，出来买笔墨的书生姜忆安就听闻了进宝鬼王的风流韵事，同时这位鬼王的老底彻底被扒了出来。

书斋的老鬼一边给他推荐笔墨，一边悄悄八卦，神神秘秘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们鬼王大人是个夫纲不振的。”

姜忆安想想鬼王府门口耀武扬威的桃姬，保持怀疑，疑惑望了过去：“怎么说？”

老掌柜干脆让小厮给他搬了把椅子，“这也不算什么秘密，早些年跟着鬼王大人的都知道，要论实力，还是夫人更强，不过夫人要照顾小姐，分不开身，再说了，那时候什么年月？女人抛头露面惹人看不起，夫人懒得和那群迂腐之辈争执，不然今天这鬼王是谁还不一定呢。”

老掌柜一脸不屑，姜忆安明白了，这位不是秋夫人的亲信下属就是曾经受过她恩惠的，更偏向秋夫人。

姜忆安陪老掌柜又坐了一会儿，听老掌柜念叨了不少秋夫人的旧事，这才离开。

鬼城里如今最盛传的就是鬼王夫妻的轶闻，有不少老鬼将秋夫人的丰功伟绩翻了出来，惹来了一大圈听众，更有小道消息说进宝鬼王现在还在夫人门口跪着，负荆请罪，什么时候夫人消气了才能起来。

至于那天鬼王府上空的黑云，那是夫人动怒了，和鬼王大人大打出手而已，有一部分曾见过秋夫人的老鬼信誓旦旦的担保，这件事也就成了秋夫人实力强横的佐证。

不过鬼城鬼民们更关心的是进宝鬼王什么时候能起来，为此鬼城中的赌坊还开了盘。

姜忆安摸了摸自己干瘪的钱袋，没敢进去，回到鬼王府，戚念在闭关，鬼王夫妻一个跪着一个在照顾女儿，没人来搭理他，但姜忆安有自知之明，自己如今还是别乱走动为好。

又过去几日，戚念闭关的院落中，一条碧色的小鱼儿左突右冲，半截鱼身融入天地，鱼目灵动，碧色鱼鳞栩栩如生，活泼灵巧。

戚念闭目运转片刻，心意一动，那鱼儿便调转了身子，乖巧落入她手心之中。

戚念摩挲了一下，她修炼的功法底子是《天魔经》和《泽渊密录》，前者还好，主修神魂，后者偏向于水属性，居于冥地，不算难熬。

不过戚念觉得自己在攻击上还有些欠缺，总不能每次都用雷法，动静太大了，这条碧色小鱼倒是弥补上了一些，属于神魂攻击类法器，神出鬼没，难以躲避，是偷袭的好利器。

她将鱼儿收起来，走出院落，一问才知，自己已经闭关四天。

再问张多铜何在，侍婢告诉她鬼王大人还在夫人门前跪着。

戚念哑然，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是用得这种法子转移视线，出人意料，但效果甚好。

她等了片刻，听闻她出关的一家人就忙赶了过来，女童窈儿还记得她，一见到她就从娘亲怀里下来，向戚念扑了过来。

戚念揉了揉女童细软的头发，没有抱她，但也由着她倚靠着自己。

张多铜极是乖觉，知道她对鬼王田公感兴趣，上来就将鬼王田公为世人所知的生平呈了上来。

田公其人据说生前德高望重，是一方重臣，不过其人不重权柄，如今虽为鬼王，却只居住在一座小城之中，既不立国，也不招揽势力，身边仅有几个孙辈服侍。

张多铜则不屑道：“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小人活着的时候田五德刚死没多久，他做的恶事可不少，葬礼上都有人扔烂菜叶，还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才有今天的好名声。”

进宝鬼王一向坦然，他贪财胆小又惧内，这是事实，他从来不会去做伪饰。

张多铜和田五德显然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张多铜喊他一声田公，不是关系有多好，而是大多数人都这么叫，他也不愿意太迥异，这才半带嘲讽地喊了一声。

事实上他实力不差，又有夫人相助，田五德几番拉拢，张多铜都没搭理。

“大人可是要前往原平鬼城？原平鬼城相距甚远，小人愿与大人同往。”说这话时他有些窘迫，两地相隔遥远，这非是什么偶然，纯属张多铜故意的。

他是商人，洞察人心很有一套，早早就发现了田五德的野心，加上厌恶他的为人，所以选择鬼城的时候离了极远，可以说隔了大半个已知的冥地。

“不必了。”离得远也正好，戚念一路上可作游历。

看了二人片刻，戚念丢给二人一人一枚玉筒，“半载之内，可能转修？”

张多铜拿到玉筒，法力转了一圈，手竟然抖动了一下，险些没有握稳：“大人……”

他想说什么，戚念不耐烦听，转而看向秋兰，这位夫人比她丈夫要强多了，面容沉稳，“大人赐下的功法与妾身原本修炼的一脉相承，只是更为高明，转修不难，大人放心。”

戚念不觉点头。

秋兰目光落到自己女儿身上，神色多了些担忧希冀，“大人，小女……”

戚念抚了抚小女童的脑袋，淡淡道：“张窈之事，为时尚早。”

秋兰只以为她话中的意思是他们还没有立下什么功劳，不该提出这等请求，忙低下头，低低道：“是。”

戚念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张窈的事情远比他们想的要复杂，不是他们现在这个修为能解决的。

张多铜夫妻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除了这是他们独女外，还有别的原因，甚至可以说二人一身本事，能有今日成就，一半功劳要归在这个女儿身上。

当年一家三口蒙冤而死，除了张窈年纪小不懂事外，张多铜夫妻却是怨气不散，化为厉鬼，多亏有张窈这个宝贝女儿在，使得他们守住了一丝清明。

后来许多时日，都是张窈带着父母在冥地游荡，期间张窈到底遇到了多少苦难，神志不清的夫妻二人并不知晓，只知道某一日彻底清醒，脑海里多出了两篇鬼修功法，而女儿昏倒在地，还是生前的模样，此后多年，心智不曾增长。

……

进宝鬼城外，有人等得心焦。

“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啊，话说王哥，我们干嘛非要逮着她一个人。”说话的是一个年岁看去不大的鬼修，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半点都不起眼。

在他身旁坐着他口中的王哥，比他高壮许多，样貌平凡，和小弟如出一辙的不起眼。

这大哥听了小弟的话，粗声粗气道：“她害了咱们大哥，你说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替大哥报仇？”

“又不一定真是她，万一弄错了呢？”被王天龙恶狠狠盯着，白奇有些发虚，“而且……咱们可能……打不过啊。”

他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王天龙，那杀了大哥的女修模样他听起来有些熟悉，像极了他曾在冥地门口看到的生人女修。

他本来打算把这个新猎物告诉大哥，谁知大哥先一步遇到了那女修，还不敌身亡，魂飞魄散。

甚至他还有猜测，这几日进宝鬼城里盛传的鬼王夫妻轶事多半是假的，那天鬼王府头顶的黑云根本就是雷云，说不定连进宝鬼王夫妻都遭了对方毒手。

白奇越想越心虚，几次想开口找个借口退走，可是看着王天龙越来越疯狂的眼神，愣是没敢开口。

他怕他真敢说了，可能的确不会死在那生人女修手里，但会先被王天龙给活剐了。

戚念没打算浪费时间，又搜刮了一遍进宝鬼王府里用得上的东西，便准备离开鬼城。

书生姜忆安不知道自己该在哪儿，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的不少，但仔细一思量，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秋兰知道后十分善解人意地把他聘请为女儿的老师，留在了鬼王府。

戚念出城不久就感觉到了身后紧跟的两人，不说其中一个敌意冲天，就说这两人的修为，与戚念也可说是天壤之别。

二人尾随了一阵，王天龙还好，刻骨仇恨蒙蔽了他的理智，白奇却早早发现了不对。

他拉了王天龙一把，语气微沉：“王哥，她好像发现我们了。”

“那正好，”王天龙任由他拉着，目光紧紧抓着戚念，伸手指了指前方庙宇：“待会到了那里，我们动手，大哥就是在那被她杀了，我们杀了他，祭奠大哥在天之灵。”

白奇神色一言难尽，他哪来的信心啊，大哥都被人家杀了，而且他们可是三个人！再说鬼死了哪还有什么在天之灵！

他刚意动想要逃走，就听王天龙阴恻恻的声音：“白奇，你还记得是谁替你报了仇吗？”

白奇神色一顿：“我当然记得，要不然……”要不然他也不会跟着他们干那些缺德事。

“那就好，”王天龙语气极轻，霎时间忽然转身，五指成爪，抓向白奇的心脏，一点金芒暴起，瞬间将白奇整个人撕裂，他的意识很快陷入沉寂，身躯化为一团阴气回归天地。

人活着的时候心脏是致命弱点，死了自然不同，但奈何王天龙不顾自身损伤，掌心捏着一粒太阳金砂，又是偷袭，他死得也不算冤枉。

王天龙神色木然，半截手臂同时被毁去，他面上不见痛色，阴气一转，手臂又重新生长了出来。

他魂体有些虚弱，神情淡淡注视着回转的戚念：“你要是现在走，我不走。”

戚念挑了下眉，她很少见别人在她面前如此自信嚣张，一般来说这个不大讨喜的角色都是她。

她笑了下，道：“你要是现在把你身后的人供出来，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王天龙一言不发，直接朝她冲来，不等戚念阻止，他就在离她看着尚远的地方自爆了魂躯。

练气到筑基是一个天堑，练气修士的自爆对戚念来说半点伤害都不会有，戚念随意拂动了下衣袖，便将王天龙自爆后产生的阴气尽数拂去。

戚念神识来回探查，却一无所获，又问了衍玉，“可有发现？”

“有。”

一粒灰色光点飞到戚念面前，衍玉道：“其中有一股陌生暴虐的力量，可引动修士失控。”

“失控……”戚念想了想，“走火入魔？”

衍玉又不说话了。

戚念望着那粒灰色光点淡淡笑了下：“没想到我这么受欢迎。”

思索片刻，戚念把袖一拂，卷了灰色光点入内，纵身一跃，一道光虹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