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狸听得这个名字:“我记得,陈古被妖杀时,田老爷子说过,正好有陈羽的近卫来此。”她追忆着当时,那是她和田老头初见时,感觉着年纪很大,但是能够想象年轻时的风姿,或者说,当时他也是“风韵犹存”,有经事之人的沧桑,却有不败岁月的风骨气概。
谢远之言辞颇为激愤:“是的……阿栀还中了一箭。”她当时还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一厢情愿地为她去死,难道是因为误会是她除去了陈古?是帮她报仇的恩人。
陈恩若心里有些发怵:“大哥他……似乎一直有事瞒着我们。”她闭着眼睛,想着曾经的一些事,呼吸沉重说道:“我们都当是他童年的阴影,让他不肯与我们交心,也就包容他,希望他终究能走出来,但是,十多年的疏离,我是看在眼里的。”她不解道:“大哥文韬武略,万人敬仰……我承认,二哥是个烂人,他死了,我的哀悼不多,不过在曾经,我却从未设想,他能对二哥动杀心。”
“若是没有妖异之祸……”她的指节不自然蜷缩。那便是同室操戈。
“唉……不是没发生吗,别想太多。缘起缘灭,真相沉浮,愁来怨去,谁抓得住,今天只有这碗酒,在你我手中,今古不变的。”谢远之今天感触很深,话尤其多,毫不客气地喝了许多酒:“我先走一个。”
“我随。”陈玲若欣然着喝下。
“你们……”她们都感怀于谢远之和陈玲若如今的洒脱。
她们撞着酒碗,作着响。
“响到天明。”谢远之挥挥手,旋即啪地倒在桌上。
啊?阿栀被这声吓了一跳,看她满脸醉红,她下手也毫不客气,啪啪拍着她的脸:“醒醒啊,醒醒啊……谢远之,你不是酒皇吗,怎么菜成这样了。”她凑着她的耳朵大声说着,惹得其他人大笑起来。
谢远之忽然立起来,又把众人骇了一跳:“对,我是酒皇。”她把手指向陈恩若,“和我比酒。”阿栀把她的手往下按,“你在抽什么疯。”阿栀无奈地摇摇头。谢远之却忽然吻在她的额头上,发丝扫过她的脸颊,阿栀的眼睛有一瞬间放大,处在一片放空状态。
她……她怎么敢。
陈玲若率先惊呼,从坐着站起来,口无遮掩,指着她说□□出现了。她怎么敢,她曾经和解语花,情到浓时,也只是牵牵小手,从未僭越半分。
谢远之十分不屑她的称呼:“切,你上个时空是出家人,不和你计较。”她温柔看着阿栀:“阿栀,如果,你醉了,先回去,让我再喝喝,好不好。”阿栀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喜,面上没有神色,谢远之见她没反应,软磨硬泡起来,扯着晃她的衣角。
“得得得,我先走了,早点回来。”她觉得她这颗千疮百孔的心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更怕到时候她能做出更荒谬的事,她捡起酒碗把她的那一份一饮而尽。
“豪爽。”谢远之赞扬道。
阿栀翻了个白眼,但其实面上挂着笑。
呵呵,看明天酒醒了不把这孩子羞得。
她想多了……
翌日,晨光熹微。
谢远之躺在塌上,即使是细碎的阳光,她也因宿醉而觉得刺眼而难以睁开,头脑有些沉重,她下意识揉了揉。
“醒了?”一声沙哑的问语让她有些茫然。
她扭过头,看见阿栀枕在她的身侧,她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眼睛也只呆呆地看着阿栀有些费力的起身,然后自己捋着自己的头发。
霎时,她惊住了,她只穿着一件白色的单薄罩衫,似掩非掩,乌黑的头发垂下如丝披在那纯白的衫衣上,想是她先醒无事,渐次捋顺的。
她的肌肤很白,细腻如白瓷,与那乌黑长发对比鲜明,衣服来不及遮掩的地方,风光迷人。
更另谢远之震惊的,她的锁骨上,肌肤上,那淡淡的牙印红痕,在雪般的皮肉上艳丽之极,像猫猫狗狗踩上红色的颜料,在雪地淘气留下的脚印。
“你……我……”谢远之思考昨日发生了什么,大脑超载:“你……我……”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阿栀其实全身都有些绵软无力,坐不太稳,她听着她说话结巴,更加不悦,有些不耐烦靠在她的怀中,紧紧环住她的脖子,像是宣泄怒火一样,眼神冷淡。
冷冷的香渗进谢远之的鼻中。
这香味昨夜好像缠绕了许久,谢远之回忆着,觉得整个人都在剧烈的燃烧。
她才意识到自己同样也是衣衫不整的,与阿栀的着装并无二致。
她觉得自己要焚烧殆尽。她咬着下唇,喉头咽下一口口水:“对……对不起。”
她总会开始联想的,她想到自己作为陈瑛的那场梦境,回忆笼罩在雾气中,但那熟悉的香味却承载着情节的牵连,跨越时空。
“谢远之……”阿栀叹一口气,气息扑在她单薄的躯体,“你昨天喝得太多了……告诉我为什么,好么……你表现得太洒脱,我并不觉得真切。”
谢远之愣着神,蓦地垂下一滴泪来,冰凉的泪滴落在阿栀的脸上,阿栀有些惊诧,刚想抬头,一个有些发冷的吻落在她的面上。
谢远之低着头,附在她耳边,声音有些发抖:“别问我,好么?”
阿栀从她的怀中抽出身,心疼地抱住她的头:“忘不掉你姐姐,对么?你骗自己放下,但是三千年的执念,你怎么放得下。”
谢远之说不出话,捂着脸流泪。阿栀在一旁心疼地看着她:“你说要放下过去,和我隐去林泉……我不会怪你变卦的,触景生情,难免茗茵之仇怨也让你想起你的。”
阿栀温柔地笑着安慰她:“倘若你觉得为你姐姐报仇还有意义,你就去做吧……”她吻在她的鬓角,轻轻说道:“你有什么想做的事,不必忧我,好么?”
“不……”谢远之抬起头,眼睛有些红红地,“仇恨没有尽头……我知道。这些年,偏执和无知,支撑我走过三千年的苦修,只为了换一次万分之一杀戮的机会。”谢远之自嘲道,“我自己却不知道,我是如此残缺,连回忆也是如此……我现在是谁?之前那个全凭恨意攻坚一切术法的人又是谁?”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一生一世想去陪伴的人。”阿栀说着,“这世界没有完美的人,世人因残缺偏执而交汇,而恰因为残缺,你认识了我,我认识了你。”
谢远之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感动,她不打算再哭,不再逃避这一切:“你说得对。”她看向帐外,“我该去练一练那剑气。”她重振旗鼓,穿戴好衣服。
阿栀很欣慰,谢远之忽然笑着抱住她:“你身体不适,我帮你穿,好吗?”
阿栀挠是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厚到难以企及的地步,她也耐不住有些羞涩,她故意挖苦地说:“看你变脸也蛮快。”
谢远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捡起一件件里里外外的衣物,给她一一穿上,手法有些笨拙。
她为她系上衣带,流着满头的汗。
阿栀看她这么费力,手指点在她的眉心:“没想到这术法了得的仙师,这等小事却这般费力。”
谢远之感受眉间微凉的触感,抬眼对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一刹那晃神。
她是陈瑛时,是不是也被这样一双眼睛注视着,像只小狐狸,不笑时冷冷的,笑起来却很甜美。
帐外被拉开,是有侍女前来送饭。
谢远之不好意思地迅速起身,回味着刚才,恍若隔世,直到那侍女出去。
她忽而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过去抓起筷子吃饭,心不在焉,囫囵吞枣。竟然忘记邀请阿栀一起,阿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谢远之吃的很快,她指了指身后:“我去练剑了。”她看着阿栀的眼睛,忽而觉得自己的行为鲁莽了。
阿栀心里发笑,点着头:“去吧,我再坐一会儿,把饭吃了,去看你练剑。”
谢远之听罢,走到帐帘处,掀起帐帘,转头又看了阿栀一眼。
“去吧。”阿栀做着口型,笑得很灿烂。
谢远之忽然才觉得自己的模样怪傻的,有些仓惶地离开了这里,不过很快又觉得自己太好笑,傻笑起来,然后看到有人才咳咳咳做回严肃的表情。
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她翻开书册,心里感慨这剑气还有这么多用法。
这个有意思。
她闭上眼睛,按着书中的想法去感知,她额角渗出汗来,她感觉自己在漂浮,像一缕青烟,却又无处不在,笼罩一切,这是哪里?
或许是一块广袤的大陆,掩埋在黑暗中,世所不闻。
她像幽魂一样穿梭,却感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与她的肌肤融为一体。
一个家庭,屋瓦下的年轻人和父母仿佛在争执,恍惚的尖叫在她耳边。
荒郊野外,紫绿的怪物们匍匐在树上,身上一道道尸斑,扑向身披玄铁的士兵,蛇一样的手缠绕住士兵的脖子。
辉煌的宫殿是人们在残杀,火光照亮长夜,婴儿,妇女,老人,病人,并不是尸体中的例外。
惶恐,瑟缩,勇气,毁灭,希望,残破。
宫殿外的雕塑高耸,伟岸而崇高,一个老人立在下方,默思大陆的一切。
谢远之的视线停留在这里。
这里是哪里?她心中想到。
如听神谕,老人忽然握拳于胸,单膝跪在地上:“这里是东陆,请您,解救我们。”
高耸的玄铁塑是,她的雕塑。
她看着老人的眼睛,想起曾经听过的一句话。
若是有三千年后,我在这里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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