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来月经，对明允就是酷刑。

她因为身体原因，这种事情不像别的女生规律。有时候三个月来一次，甚至半年来一次。

但无论什么时候来临，肚子难受程度还是一样。实在受不住了，她只能把自己藏在被子里，身子蜷缩才能稍微缓解些。

明允的多囊是从青春期查出来的，这个情况说严重也不严重，但长期不注重会危害到身体。

为了治疗，初中每到周末，爸爸妈妈就会带着她辗转各地多家医院。

两个家长对此提心吊胆，于是在他们轮番监督下，明允开始大包小包喝药。

刚开始中医，后面实在没效果又是尝试西医。药物激素加上青春期催化，明允仅仅两年就胖成了球，因为身体虚湿气重，脸上还催出了好多痘痘。

……

不过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频繁想起之前的事情？

明允翻了个身，这个姿势好像能缓解一点。

等困意慢慢席卷，她放松身体，眼皮沉重垂下来……

马上就要睡着，肚子这时候又绞了一下。

这好比刀子插进去再抽出，一激烈直接把困意吓退回去。

明允抿着唇，蜷缩得更厉害。

小姨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来的，因为校运会学校允许带手机，她这几天都没怎么藏。

明允听到对面电流声，把手机贴在耳边。

“小姨？”

“小允啊，小姨没打扰你吧。我是听你说十月底要举办校运会，想着不影响你学习，小姨才给你打过来的。”

李薇荣在家谨小慎微惯了，说话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带着股讨好感。

明允听得鼻尖一酸，心里面不是滋味。

“没有的，一会儿我把课程表发给你吧，校运会结束后学校就不允许拿手机了，我不能光明正大打电话，但是可以给你发消息。”

“没事不影响的，你想我就给我发消息，我都会回的。”

电话那头又问了问明允的学习情况，还有周围同学好不好相处，明允都一一耐心回答着。

“小允，上次在廖医生那儿开的中药记得一直喝，你那边还有没有，没有我再去开点给你寄来。”

淡淡的暖意从胸腔蔓延，明允闷闷说了句不用。

宋薇荣都知道，明允就是怕麻烦自己。

她想给自己省钱，生怕在她身上花多了被陈浩说闲话，女人沉默好久，再开口嗓音已经带了哭腔。

“小允，小姨对不起你。”

“哪有……”

“小姨，是我对不起你，”

明允垂着眼睫，阴影盖在脸上，就像她这寄人篱下的人生。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是她拖累了李薇荣。

两个人很少聊这么多，可能是今天不舒服，难得一次没有绷着学习。

李薇荣在电话那头担心她，明允小声说了句没事，肚子却坠得越来越过分。

“好吧，那你好好照顾身体，你弟弟差不多要放学了，我得去接他了。”

“小允，你只是个小姑娘，很多时候不用这么要强的，有不开心的别一个人闷着，都跟小姨讲好不好？”

明允捏着手机，直到手指都开始冰凉才嗯了一声。

“好，你路上小心点。”

李薇荣挂了电话，明允呼了口气，把脸埋在被子里。

翻来覆去的折磨再次袭来，她忽然点开手机，却再也不想闷头忍受了。

她其实很疼，疼得要死。

李薇荣的这句话就像是给濒临死亡的鱼抛出的水，让她稍微能有些喘息机会。

【明允】：小姨对不起，刚刚电话中瞒了你。我肚子还是会很痛，廖医生的药好像没什么作用，对不起。

-

区别宿安静冷清，操场上如现在可谓是热火朝天。

广播里通知今日男子长跑冠军，名字刚出来，底下立马欢呼一片。

“不是我靠，长跑都结束了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啊？老子屁股都麻了……”

“轻点声，一会儿王明看到咱们都得死。”

这手机都快没电了，陈鸣哼哼，整个人坐下来就跟有火烧一样，一会儿起身挠挠屁股，一会儿接着上厕所的借口溜达两圈。

“还是我们班主任太奇葩了，你看看除了咱们班，有谁强制要求必须坐在位置上看完全程的！”

他早就想回宿舍躺着，偏偏这王老头搞些事儿。

“老子服了，非得为了那点班级量化分折磨我们。”

“帆，你想不想回去，要不咱俩先走吧。”

这种关键时间，做点坏事儿就必须得拉几个垫背的。

陈鸣撞了下玩游戏的杨帆，看他绷着脸没搭理自己，整个人忽然一愣。

“不是！你不会还在因为早上的事情生气吧？”

说得像是很小的事情一样……

杨帆瞪了他一眼，开麦喷了对方辅助一句傻逼。

其实这句骂的是谁，陈鸣心里有数，他尴尬搓了搓手，心想这还真被自己闹大了：

“帆哥，别生气嘛，以后我不逗你了行不？以后你女神就是我女神，我再也不调侃了行不？”

“滚。”

“帆……”

“滚。”

广播掺杂着此起彼伏加油声是睡觉调味剂，两个少年还拌嘴着，忽然旁边坐起来个人。

宋铮这午觉睡得极不踏实，揭开脸上的校服外套，整个人睡眼惺忪的。

“什么时间了？”

“下午三点。”

杨帆还以为是他们声音太大，借机又瞪了陈鸣一眼。

两人见宋铮满脸戾气，回想他今天就没个人好脸色，杨帆咂嘴：“今儿又怎么了，跟人欠你钱一样的？”

宋铮随便抓了把头发，去裤兜摸手机。

“没啥。”

嘴上说着没啥，浑身气压恨不得给人冰冻。

杨帆啧了声，游戏绝杀都差点没放出来。

“你孙子今儿到底怎么了，自从吃完午饭回来就这死样子，怎么，喜欢的人被抢了？”

宋铮没回他，恹着脸看着几十条消息。

大部分是徐嘉颜发的，刚她又他们班来找他，被宋铮赶了回去。

他垂着眼，兴致缺缺删除这些信息。

宋铮散漫眯着眼，太阳光照射下屏幕看不太清楚，他手捂着，注意到一个名字。

等再次将目光放到消息上，整个人却卡壳了。

“啥呀？”

陈鸣凑过来：

“小姨，我……”

“宋铮，你什么癖好，还给人当小姨呢？”

宋铮眼疾手快拿开手机，放到校服口袋里，陈鸣的嘴卡在半道。

杨帆也抬头看过来，眼神晦涩：

“干啥，你还真有秘密？”

“发错了。”

宋铮摁摁太阳穴，轻轻朝他手机瞥了一眼：

“你被偷塔了。”

“啥？”

杨帆叫了一声，引得前排的王鸣眼刀一横，他马上做了个捂嘴的动作，安静坐回去。

“妈的，我是真服！”

宋铮眼里带着笑，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手机屏幕。忽然他站起身，把东西揣裤兜里。

“老师，”

宋铮麻溜溜到的第一排，王明看到是他，明显顿了顿：

“怎么了？”

“我好像有点感冒了，能不能回宿舍休息会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假模假样吸了吸鼻子。

在一中，学习好和学习差的人，得到的态度差距也是非常明显。

王明不苟言笑的脸色破天荒出现了一丝关心神色：“实在难受可以请假回家。”

“没事儿老师，”

宋铮嘴巴翘起，两颗小虎牙冒出头。

“我能搞定。”

-

明允是疼睡过去的，一觉醒来已经快到四点。

这场短暂的睡眠并没有让她缓解，清醒之后，反而怅然若失。

她撑着身子慢吞吞下床，刚打水洗干净脸爬回去，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明允缩回被子里，还没来得及看联系人就点了接通。

“明允。”

清亮的声线划过耳膜，明允下意识抓紧被角，大半张脸埋进被子里。

双方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明允犹豫着嗯了一声：

“宋铮，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我刚刚找陈思远打听的，你们班今天比赛项目好像很多，我看他们都没时间坐回位置上。”

明允眨眨眼睛，不由自主盯着天花板上白色墙面。

“思远说我们班去年因为参赛项目少被批评了，所以今年才被迫积极。”

“喔。”

两个人又不约而同抱着手机沉默，宋铮喉头一吞：

“明允，你肚子还难受吗？”

“嗯？”

没由来的问句，打破明允的僵硬。

她咬着唇，脑子里的线条像是被短暂接触起来，明允猛地坐起身，摁着手机翻找刚才的聊天，终于后知后觉发错了消息。

明明应该发给小姨的消息，莫名其妙发错了人。

“抱歉，我发错了。”

“我准备发给我小姨的……”

对面好像不介意，清爽笑了几声，听筒里夹杂着簌簌风声，明允忽然不知道还能解释什么。

“对不起。”

明允翻了个身，胸膛被烧得火辣，总觉得有些奇怪。

“没关系，我也总是会迷迷糊糊发错人，你可以把你小姨置顶，以后就不会发错了。”

明允跟着他说的操作，没找到置顶的选项。

“可能是我手机太旧了，没有置顶功能。”

她手指下意识一蜷，越说越感觉自己又是在找借口。

“我以后会注意。”

“注意什么，我又没介意。”

听筒那边忽然响起一连串窸窸窣窣的铁门敲击声，宋铮的声音很低 ，听着漫不经心，却又带着磁沉的吸引力：

“明允，下来拿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