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仟老师在班群里面通知同学们带好换洗衣物。

第二日清晨，在教学楼底，仟老师清点人数，确定同学们都在，她宣布上大巴车。

教导主任拿着喇叭嘱咐：“同学们，在欢乐里一定要记得，安全第一，不要离开老师们的视线。”

三个班同时回应：“好！”

在校车上，仟老师拍手示意同学们安静：“我们班是去五指山游玩，学校给大家定了度假村，男生离女生房间隔了几百米，里面有标间，也有单人间。你们拿到房卡后自行分配。”

庄小宝拿到房卡抱紧温如煦手臂：“如煦，你会跟我一起的，对叭？”

温如煦懒懒掀开眼皮，推开庄小宝一直供手臂的头：“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不跟你跟谁？”

庄小宝再一次扑过去：“你最好了。”

在路上，仟老师提议大家唱唱歌度过时间，大家用薯片传递，仟老师闭眼随机喊停，薯片落到哪位幸运儿手上坐到前排唱歌。

仟老师手比一落下，同学们快速将薯片传给后排、右排。

仟老师等了十几秒，开口：“停！”

话音刚落，侥祁安要传出去的薯片僵在半空。

祁老师转身，拿着话筒活跃气氛：“恭喜侥同学！”

同学们配合鼓掌起哄：“恭喜恭喜～”

侥祁安不好意思走到第一排接过话筒，有些腼腆：“我唱歌不好听，献丑了。”

说罢，随机点了一首。

“离别的眼泪我还不懂”

“回忆淡淡的就像风”

同学们忍不住低声惊叹：

“这是不好听？太谦虚了吧？”

“明明就很很好听啊。”

“感觉侥祁安有点紧张的样子。”

“校草的嗓子适合唱温温柔柔那种。”

“在夕阳下最后的拥抱”

这一句出来，同学们看向仟老师，得到仟老师默许忍不住跟着一起：

“记得你甜美的心跳——”

到达度假村时，已经出了夕阳，美的让人惊叹。

见房间门口有亭子，女生们忍不住换好衣服和小姐妹们美美拍照。

温如煦和庄小宝来到自己房间，双人床，落地窗，还有院子。往院子里走几步有温泉。

院檐下挂着几盏赤红灯笼，晕染院子一片微暖的橘红。

庄小宝忍不住惊叹：“学校真的是下血本了……”

刚收拾完行李箱的温如煦就被庄小宝扒掉衣服带上浴袍拽到温泉旁，他先一步下去。

庄小宝背靠着光滑温热的石头池壁，大半张脸埋进温泉里，盯着温如煦半天不下来，抬脸拍拍旁边兴奋道。

“快来呀如煦，趁这几天没有怨灵捣乱，放松放松。”

温如煦除了底裤，衣服都被扒干净，沉默看着热气腾腾的温泉，被庄小宝拉回思绪，用脚试探温度。

有点烫。他走到庄小宝旁边慢慢适应，直到身体彻底泡进去，瞥眼看庄小宝玩爬满篱笆墙上的紫藤花，抿嘴。

“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上次事情过去后，突然安静的可怕。”

庄小宝抓一大把花瓣洒进来，安慰道：“这不是好事吗，别想那么多了，玩了再说。”

“我是怕……”

“哗啦——”

温如煦还没说完，一大捧滚烫的温泉水毫无预兆地泼过来，整个人一抖，眼前一片模糊的水光，花瓣沾在脸上。

透过朦胧的水帘，看见庄小宝趴在池子对面，咧着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没心没肺，像捣蛋得逞的狐狸。

温如煦声音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庄小宝，我很认真的在和你说……”

庄小宝见他还想说，再次泼过去：“哎呀，来这里不放松就是对不起同学们的努力！”

温如煦气极反笑，胡乱抹掉满脸花瓣，反击回去：“泼啊，你在泼啊——别躲！”

庄小宝躲掉温如煦泼过来的水，笑容更加灿烂，甚至带着一丝顽劣的挑衅：“我傻啊，不躲等泼吗，来呀来呀，泼不着，泼不着！”

“庄小宝！你贱死了！”温如煦彻底疯狂起来，双手一起带水泼过去。

水花被他们激烈的动作搅起，哗啦作响，嬉笑声打破了夜幕原有的宁静。

池水不深，站起来刚及腰际。他们脸颊被泡的通红，像两个顽皮福宝一样打闹。

夜已深，万籁俱寂，唯有落地窗外雨声渐沉，像一首催眠的絮语。突然，雨声骤急，仿佛天河倾泻，雷声炸裂，狂风撕扯着灯笼，发出凄厉的呜咽。

熟睡的庄小宝蜷缩身体抱紧抱枕，在被子里发抖，嘴里呢喃着：“不要……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一道白光闪电劈开黑夜，庄小宝猛然惊醒，视线模糊了一瞬，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又脏又小的手。

他慌乱地爬起身，踉跄着扑向一旁的水坑，浑浊的水面倒映出一张陌生的脸，乱糟糟的头发，脏兮兮的小脸，还有那双盛满惊恐的眼睛。

天突然变得很黑，垃圾桶棚外伴随雷声下着大雨，闪电在黑暗的环境映出影子。

他好冷，身上穿着破烂的衣服，瑟瑟发抖护着怀里的脏馒头，是他今天翻了一天的垃圾桶里才找到的，留着明天填饱肚子。

一旁的玩偶被映射出人影，小小的身子蜷得很紧，小声哭着低喃：“……我好怕，你们去哪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他回想着，自己曾经也是人人羡慕的家庭——

墙上挂满全家福，爸爸穿着笔挺的警服，像一棵青松。妈妈依偎在爸爸身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奶奶坐在前面，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小小的庄小宝被爸爸高高举过头顶，咧着嘴，露出一排刚长齐的小白牙，笑得没心没肺。

爸爸妈妈一有空就会带庄小宝去各个地方玩，有游乐园、动物园、水族馆……他很开心，也很幸福。

他记得那天清晨，天还蒙蒙亮，空气里带着露水的清冽。爸爸蹲下来，粗糙的大手用力揉了揉他脑袋，力道大得几乎让他站不稳。

爸爸的眼神翻涌着一些庄小宝看不懂的东西，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拆开喂进他嘴里。

“小宝乖，吃糖，乖乖听奶奶的话。”爸爸的声音低哑：“爸爸妈妈……要变成超人去抓坏蛋了，抓完就回来。”

妈妈也蹲下来，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包裹了他。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庄小宝搂得很紧很紧，紧得庄小宝几乎喘不过气。他感觉到妈妈温热的眼泪，无声地滴落在他脖颈里，烫得他微微一缩。

他们站起身，拉着深色行李箱，身影被门口熹微的晨光勾勒出决绝的轮廓，一步步融进门外未散的薄雾里，再也没回头。

奶奶粗糙却温热的手掌覆上庄小宝的头顶，那熟悉而令人安心的触感轻轻摩挲着：“乖孙，不怕，你爸妈……去办大事了。办完就回来。”

她弯腰，把那个小小的，印着卡通图案的保温杯仔细塞进书包侧袋：“带好水，放学回来奶奶给你蒸鸡蛋羹，放好多虾米，香！”

庄小宝用力点头，把那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咽回去。奶奶浑浊的眼里，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沉重，像压着千斤巨石。

几天后，他踮着脚在客厅的桌子上拿弹上去的玻璃珠，意外听到了奶奶和隔壁王婶压低的说话声，隔着薄薄的帘子，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是真的？两口子都没了？”王婶的声音抖得厉害。

庄小宝的心跳漏了一拍，攥紧玻璃珠的手心瞬间变得冰凉黏腻。

“……唉……”奶奶那声叹息，像一根针，狠狠扎进庄小宝的耳朵里，“……说是……任务……失败了……歹徒……心太黑……”

“轰——！”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幕，紧随其后的炸雷在庄小宝耳畔炸开。他猛地一哆嗦，那颗小小的玻璃球从汗湿的手心滑落。

“嗒”的一声轻响，滚进了桌底下，他僵在原地，耳朵里嗡嗡作响，王婶后面絮絮叨叨的“可怜”、“以后怎么办”……都听不见。

只有那两个冰冷的字眼，像烧红的烙铁，带着剧痛，深深地，反复烫在他脑海里：没了。

没了？什么没了？他不懂。是像他找不到玻璃珠一样藏起来了吗？还是像吃完核桃酥没有了？奶奶不是说，爸爸妈妈是去抓坏人，抓完就回来吗？

又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雨幕，瞬间照亮了屋子，映出小满煞白的小脸和满眼惊惧的双眼。他像是被那闪电烫到，猛得打开大门，不顾身后奶奶惊愕的呼喊，赤着脚就冲进狂暴的雨幕里。

冷！刺骨的冷瞬间裹挟庄小宝，密集的雨点砸在身上，穿透单薄的衣衫。狂风撕扯着他的头发和衣服，几乎要把他卷走。

雨水疯狂地灌进他的眼睛、鼻子、嘴巴，咸涩而冰冷，呛得他几乎窒息。脚下的水洼冰冷浑浊，泥浆漫过脚踝。

庄小宝分不清方向，只是凭着本能，在无人的街道跌跌撞撞地奔跑，他只有一个念头：逃！逃离那个塞了“没了”这个词的房子，逃离令人窒息的沉重！

不知跑了多久，双腿跟灌满了铅，再也挪不动一步，随便找了一个挡雨的方向坐下。他哆嗦着，用被冻得发紫的手抱紧自己，喉咙里发出压抑又破碎的呜咽，最后化为一声凄厉的哭喊：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还不回来，你们是不是不要我和奶奶了啊——！”

就在这时，穿透层层雨幕，一声微弱却无比熟悉、带着哭腔的呼喊，顽强地钻了进来：

“小宝！庄——小——宝——！”

“小宝——！我的乖孙——！你在哪儿——！”

是奶奶！

庄小宝猛地抬起头，冻得麻木的血液似乎瞬间重新奔涌起来。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柱子上往外望去。

暴雨如注，昏黄的路灯在雨帘后晕染开一团团模糊的光斑。就在他躲雨的地方前方十几米外那条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马路上，一个佝偻瘦小的身影，正艰难地跋涉着。

黑伞歪斜地挂在她左臂弯，伞骨被狂风吹变了形，在风中无力地狂舞，根本起不到半点遮蔽，身上红布褂子早已湿透。她左手紧紧攥着湿透的外套，右手徒劳地拢在嘴边，用尽全力嘶喊。

“奶奶——我在这——！”庄小宝用尽全力尖叫，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和寒冷剧烈地颤抖。

他的声音太微弱了，瞬间被淹没在雨幕里。

奶奶似乎没听见，她焦灼的目光扫过空旷的街道、紧闭的店铺门面、路旁积水的绿化带……就是没有投向身后的方向。

她继续跌跌撞撞地向前，向着远离庄小宝待的地方，徒劳地呼喊，身影在滂沱大雨中显得那么渺小无助。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从雨幕深处射来。伴随着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引擎声。

一辆满载货物的重型货车，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冲破层层雨帘，朝着那个佝偻的，毫无察觉的身影疾冲而去！

“奶奶——！！！”

庄小宝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在胸膛里炸开。他爆发出超极限的力量，猛地冲了出去，赤脚狠狠踩进冰冷的水洼，溅起高高的水花。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庄小宝看到了奶奶似乎被那突入其来的强光和轰鸣惊到，带着一丝茫然的困惑，微微侧身。

他甚至看清了奶奶脸上瞬间凝固的惊愕表情，和浑浊眼睛里映出的，那两道越来越近的，令人绝望的炽白车灯。

“砰！！！”

一声沉闷得巨响，压过了所有风雨声，狠狠碾在庄小宝耳畔，也砸碎了他整个世界。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

那辆沉重的车轮碾过水洼，很快消失在雨幕深处，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填平的轮印。

而奶奶以一种完全违背重力的姿势，被抛了起来。大衣脱手飞出掉，进灌木丛里。她飞过浑浊的水坑，重重地摔落在几米外路边。

那把黑伞，旋转翻滚着，最后孤零零地插在远处水坑中，像一座小小的、倾斜的墓碑。

“奶……奶……”庄小宝发出嗬嗬不成调的怪声，双腿仿佛不是自己的，机械般踉跄地朝着那个蜷缩在水坑里的身影奔去。

他跌跌撞撞地扑跪在奶奶身边。

奶奶静静地侧卧着，脸半埋在浑浊的泥水里，花白的头发散乱地贴在额角。她的眼睛还睁着，茫然地望着灰暗的雨空，瞳孔里的光已经彻底涣散。

嘴角流出一道细细的，暗红色的溪流，混入身下不断扩大的血泊之中，是那样的刺眼。

庄小宝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僵硬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目光死死盯在自己那双被暗红血水浸没的脚踝上。

巨大的空白和尖锐的嗡鸣占据了他所有感官。世界在眼前疯狂旋转、扭曲、崩塌，最后只剩下这一片刺眼的红，无边无际地蔓延，冰冷地包裹着他。

庄小宝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声嘶吼而出的哀嚎才尖叫出来：“啊——！！！”

他扑倒在奶奶冰冷湿透的身体上，小小的手臂死死抱住那不再有丝毫起伏的佝偻身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

脸颊紧紧贴着奶奶冰冷的脸，手心一片湿滑黏腻，分不清是雨水、泥水，还是那带着铁锈味的血。

庄小宝徒劳地摇晃着奶奶，声音嘶哑破碎得不成样子：“奶奶……醒醒……奶奶你看看我……我是小宝……我们回家……回家蒸鸡蛋羹……放好多好多虾米……香……奶奶你醒醒啊……我是乖孙……我想吃鸡蛋羹……我想吃……”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滚烫的泪水，汹涌地冲刷他的脸庞，冲淡了那暗红的血迹，却又被新的血水覆盖。

不知过了多久，凄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划破雨幕。几道刺眼的红蓝光束，定格在这幅地狱般的画面上。

积满水洼的路边，一个浑身湿透、抖得厉害的小身影，死死抱着一个毫无生气的老人，身下血水混着雨水，仍在缓慢地扩散。

几名穿着深色雨衣的警察冲下车，脚步踩在水洼里发出沉重的哗啦声。

他们冲上前，动作急促又带着一种职业性的克制。有人试图轻轻分开庄小宝死死抱住奶奶的手臂，那小小的身体却爆发出惊人的蛮力，像焊死在奶奶身上一样，发着呜咽。

“孩子……松手……松手……”一位年轻警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半跪在泥水里，用力且小心地去掰开庄小宝僵硬的手指。

庄小宝看见雨衣里漏出来的警衣，茫然抬头，湿透的头发贴在惨白的小脸上，一双眼睛空洞得吓人，没有泪，只有一片死寂。

他记得爸爸说过，可以找警察叔叔帮忙。扯着那名警察衣角，声音轻得像一缕游丝：“……警察……叔叔……救救……救救奶奶……”

那名警察反应极快，一把抱起庄小宝去警车，他嘴里还在呢喃，小手在半空中朝奶奶的方向抓着：“奶奶……救奶奶……回家……蒸蛋羹……香……”

警察轻柔拍着他的背安抚：“我们先带你和奶奶去一个地方。”

警车在雨幕中穿行，窗外的世界一片模糊的水光。车厢里一片死寂，只有引擎和雨刮器的声音。

不知道开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不是家，而是一栋肃穆压抑的白色大楼，门口亮着惨白的灯光，在雨夜里显得格外冰冷。

庄小宝被警察抱下车，双脚踩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他目光依旧呆滞，只是下意识地牵上身旁警察的手，脚步沉重地走进一条长长的走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属于死亡本身的气味。

走廊尽头，厚重的金属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更强烈的寒意扑面而来。

一位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迎向带队警察。

两人走到离庄小宝稍远一点的角落，压低了声音交谈起来。

庄小宝呆呆地站着，视线看向沾满泥巴的脚，地面映出他模糊的影子，脸色惨白的像一个小鬼。

“……身份确认无误……就是……牺牲的两位同志……”工作人员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力压低，却依旧有几丝飘进了庄小宝耳朵里。

“编号……都清楚了吗？”警察声音异常沙哑。

“清楚。”工作人员翻开文件夹，指着一行，“……001……庄国丰……004麦江雪……”

“001”、“004”……这两个冰冷的数字组合，像两把淬了毒的冰锥，毫无征兆地扎进庄小宝一片混沌的大脑深处。

001……爸爸警|服肩章上的编号，就是001……他记得清清楚楚。爸爸还笑着把他举得高高的转圈，满心欢喜说：“小宝快看！爸爸是001！最厉害的那个！”阳光下，那个金色的“001”闪闪发亮。

004……是妈妈……有一次妈妈刚执行任务回来哄他睡觉，他偷偷用手指去抠妈妈警服上那个小小的金属号码牌，妈妈还笑着捉住他的手指说：“004，是小宝妈妈的秘密代号哦……”

“001……004……”庄小宝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声音很轻，却让角落里交谈的两个大人猛地顿住，惊愕回过头。

庄小宝缓缓地抬头，想起王婶那声“死了”，明白了什么。爸爸和妈妈……他们就在那些冰冷的铁抽屉里，像奶奶一样冰冷……一动不动……再也不会笑，不会把他高高举起，不会用带着茉莉花香气的怀抱温暖他……

巨大的，无法想象的真相如同崩塌的雪山，比暴雨下奔跑更冷，比亲眼看着奶奶飞起来，漫过脚踝的血水更粘稠的绝望，瞬间吞噬了他。

“啊——！！！”

一声比在雨夜街头更加凄厉绝望的惨嚎，撕裂了停尸间死寂的空气。那声音里蕴含巨大痛苦和恐惧，让在场成年人的心脏揪紧，脸色骤变。

庄小宝像一只被彻底逼疯、重伤濒死的小兽，挣脱了警察的手，跑出停尸间。

警察们冲上去追他：“孩子！你要去哪儿，别乱跑！”

庄小宝不顾身后警察担忧的喊声，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让他绝望的地方。

突然，一辆车停在庄小宝面前，打破了他痛苦的回忆。车上下来一对夫妻，撑着伞走到他面前。

“天呐，这是谁家的孩子，才这么小就流浪……”

林如雅脱下外套连忙披在庄小宝身上，抱到怀中，轻声问：“乖孩子，你爸爸妈妈呢？”

庄小宝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愣住，好久没人这么抱他了，茫然摇头。

温书华皱眉，想不出谁会这么狠心让孩子流浪街头，在她耳边轻声：“老婆，要不先把他带回家安顿一下？”

林如雅点头，抱着庄小宝上车。

温如煦对妈妈抱上来的脏兮兮小孩满是好奇，轻轻戳了一下他的脸蛋，稚嫩的声音问：“你是谁呀？叫什么名字？你这是在泥巴里打滚了嘛？好玩吗……”

庄小宝紧张摇摇头，默默攥紧林如雅披在他身上的衣服，轻轻嗅着面上的味道。

是熟悉的茉莉香……

这几日庄小宝在温如煦家安顿下来，这期间温如煦一直想方设法把他逗开心。

他其实挺羡慕温如煦的，爸妈是平凡的家长，不用去抓坏蛋，健健康康的陪在他身边。

家，本就是幸福的开始。可他，好像没家了，都是因为自己乱跑，毁了平稳的幸福。

有一天，他们带庄小宝来到一个地方。

墓园里新翻的泥土气息混合着湿冷的青草味，浓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三座崭新的墓碑，冰冷地并排矗立着。左边是奶奶的名字，中间和右边，是爸爸妈妈的名字，并排刻着“庄国丰烈士”、“麦江雪烈士”，下方是冰冷又滚烫的数字：001，004。

黑白的遗像镶嵌在石碑上，爸爸依旧英挺，妈妈依旧温柔，奶奶依旧慈祥，却凝固在永恒的静默里，隔着冰冷的石头，隔着生与死的深渊。

温书华和一位警察在一旁交谈。

“……他的父母……”

“小宝，你爸爸妈妈是最勇敢，最了不起的人。”林如雅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愿意和我们回家吗？往后我们就是你的父母，如煦是你的哥哥。”

庄小宝在他们家感受到了往常的温暖，毫不犹豫点点头。

他扑进林如雅怀里，看着面前的黑白照，看得出神。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雷声也很大。

庄小宝趴在林如雅肩上，心道：……骗子……我讨厌你们……

“不！他们不是！”庄小宝惊醒过来。

“轰——”

雷声接踵而至，炸裂之声似乎就在头顶，震得窗上玻璃嗡嗡作响。电光闪动，刹那间映亮窗框，又立即消失。每一次闪光都照在庄小宝惨白的脸上。

庄小宝害怕的躲回被窝里。脑海里流浪的画面不断闪过，压得他喘不过气，抓起枕头就往温如煦被窝里钻。

温如煦感觉被八爪鱼紧紧缠住一般，难受的睁眼。

一道电光闪过，这次的雷声更大。庄小宝抱住温如煦腰的力道又紧了几分，浑身颤抖的厉害。

庄小宝哭着低喃：“……哥哥……我怕……”

这下温如煦清醒了，下意识搂紧庄小宝揉揉后脑，轻轻拍拍背安抚，哄着：“哥哥在，哥哥在，不怕不怕，都过去了，现在你有我们，有哥哥，有爸爸妈妈……”

温如煦有些懊恼自己。往常打雷，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抱紧安抚庄小宝，这次属实睡的有点沉了。

没一会，怀里的人呼吸平稳睡着了。温如煦扒拉庄小宝额前湿透的头发。看他眼睛周围红红的心疼起来，盖好被子在发顶上亲了亲。

“哥哥和爸爸妈妈一直都在。”

家，是第一个幸福的开始[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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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三日游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