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江逸就被敲门声惊醒,他奋力睁开眼,简单穿戴好前去开门,门外是江淮璟带到家里的老仆,恭敬又温和道:“夫人让我来叫裴同学起床,早餐已经备好了。”
江逸睁开眼,看着周遭陌生的客房环境,他反应半天才想起自己目前是裴京航的身份,抬手揉眼睛,指节碰到带着薄茧的掌心,不是自己熟悉的细腻触感。
倒是裴京航已经穿好校服,清隽的眉眼间带着点刚睡醒的惺忪,见江逸出来,顺手从餐桌上抓了个肉包塞进嘴里,含糊道:“别吃家里的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你俩不在家里吃吗!”正在煲汤的江淮璟赶紧探出头询问道。
“你们早上还要去公司,赶紧吃完赶紧去吧,不用管我俩!”裴京航拽起江逸的手腕就往门口跑去。
江逸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拉着出了门。
松垮的外套晃荡着,走在清晨的巷子里,冷风灌进衣领,让江逸忍不住缩缩脖子,裴京航回头看了眼,忽然把自己的手放在他脖子上。
一股诡异的暖流袭来,江逸一缩脖子,皱眉打掉裴京航的手,见成功逗到心上人,裴京航欠揍似的赶紧往前跑两步,江逸看着他这活分的模样,只觉得无奈又好笑。
拐过两个弯,裴京航停在一家不起眼的早餐铺前,铺子不大,冒着腾腾的热气,木桌上摆着几个搪瓷碗,老板正弯腰炸油条,油星子溅在身上也毫不在意。
“小裴?”老板抬头看见俩人眼睛一亮,手里的捞勺往锅里一戳,“可算见着你了!这都快一个月没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老主顾呢!”
江逸愣在原地,张张嘴没出声。
“叔,他昨儿摔着脑袋,还没缓过神呢。”裴京航从后面凑过来,笑着替他解围,“要两份肉包,两碗豆浆,豆浆一份放糖一份什么都不放,包子要大的。”
叔叔了然一笑,舀两碗豆浆放在桌上:“行,小裴啊,你带来的这小伙子够自来熟,倒是你这脸看着没精打采的,是不是学习累着了?”
江逸坐在桌前,指尖攥着温热的豆浆碗,耳尖悄悄发烫:“没,过两天会常来的。”
他低头喝口豆浆,甜豆香在嘴里散开,是他喜欢的甜度。
“快吃,别愣着。”裴京航把肉包推到他面前,自己也拿起咬了一口,余光瞥见江逸的脸颊被热气熏得红彤彤,睫毛上还沾着点白雾,他忽然嗤笑一声,声音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软,“瞧你那点出息。”
江逸没理他,埋头咬着肉包,油香混着葱花味在嘴里散开,比家里的早餐多了点烟火气,是他从没尝过的味道。
“以前我一个人上学,天天来这儿对付早点。”裴京航咬着包子的动作慢了些,“那时候总踩点,叔每次都提前给我留着包子。”
他看向江逸,见对方听得认真,又补充道:“你喜欢的话,咱俩就常来吃。”
江逸点点头,刚想说话,李叔端着炸好的油条过来,拍拍江逸的肩膀:“一起上学啊?挺好,互相有个照应。”
这次江逸反应快些,学着裴京航平时的调子含糊应了声,裴京航在旁边憋笑,用胳膊肘轻轻撞他一下:“赶紧吃,再磨蹭要迟到了。”
两人吃完早餐,裴京航付完钱,拉着江逸就往学校走。
晨光照在身上,裴京航走在旁边,能清楚闻到江逸身上淡淡的皂香,混着阳光蒸出的暖意,心里忽然泛起一阵莫名的安心。
好像也没那么讨厌早起了。
“今天高二有小测。”裴京航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你加油,别出岔子。”
江逸嚼着嘴里的余味摇头,眼神清明:“我什么时候堕落到都要被你嘱咐了?倒是你,今天上课认真点,我可不想被陈校留太久。”
裴京航点点头,伸手想拍他的肩膀,手举到半空又缓缓收回来:“知道了,状元爷。”
江逸踩点走进教室,课代表就立马抱着试卷进来,全班瞬间安静,只剩试卷来回传动的沙沙声。
江逸摩挲两下笔杆,忽然想起昨晚裴京航趴在桌上写题,被自己敲着桌子纠正的样子,嘴角悄悄弯了下。
考试铃声响起,江逸立马进入学习模式。
监考老师路过裴京航的座位时,见座位的主人奋笔疾书,特意多瞥了两眼。
以前裴京航考试,要么趴着睡觉,要么对着试卷发呆,今天却坐得笔直,指尖悬在卷首,眼神专注得吓人。
江逸在默默扫题,高二的题目对他来说毫无难度,难的是控制节奏,毕竟题做得不能太快。
笔尖落下时,他刻意放慢速度,字迹模仿着裴京航的潦草,只是步骤简洁利落。
考试结束铃响,江逸刚好写完最后一个步骤。
他放下笔活动手腕,裴京航的腕骨比自己粗,握笔久了确实酸胀,刚走出考场,就看见裴京航在走廊尽头等着。
“怎么样?”裴京航快步迎上来,眼神里满是期待。
江逸挑挑眉没说话,他转身往接水口走,裴京航立刻凑过来:“这么有底气,看来考得挺好。”
话毕,裴京航还冲江逸眨眨眼,眼底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看着眼前人的嘚瑟劲儿,江逸乐得差点被水呛着。
这个寻常的午后,倒是让多年后的他们终身难忘。
期末在即,高二教研组批卷子批得很快,下午第三节课后,公告栏前炸起一片惊呼。
程凯看着成绩单,眼睛瞪得就差掉下来了,他指着成绩单的手直哆嗦:“我靠......裴京航你数学148?总分715!赶紧交代怎么回事儿!!你背着兄弟做换脑手术了是吗!!!!!!”
人群瞬间涌过去,议论声像煮沸的开水。
“真假的?倒数第一怎么考得比风纪委员长高二时的分还高?唬人的吧。”
“自己交代!偷学的还是抄的?”
裴京航在年级里的人缘相当可以,有些自来熟的同学就差拉着他的脖子当场盘问了。
“抄谁啊?他坐最后一排,周围都是倒数......裴京航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瞟一圈人,然后把他们的答案都排除才做对的?”
江逸只是低头看书,脸上没什么表情,考第一本是他的常态,只是名字换了一个罢了。
这是替裴京航挣回的面子,江逸的目光越过人群,裴京航正顶着他的脸跟同学说“运气好”,眼角却偷偷往他这边瞟,像只邀功的猫。
江逸抬眼看向他,没说话,只递过去一个眼神。
算不上明朗,却带着点默许的温和,就这么“砰”的一下撞进裴京航眼中。
教学楼的走廊已浸在暮色里,远处教室的灯零星熄灭,风卷着树叶擦过窗沿,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倒成这寂静里唯一的背景音。
时光流转,江逸似乎想起他初见裴京航的样子。
那份不可言说的悸动,又在扑通、扑通,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
放学铃声的余韵刚散,校门口的司机已候在那辆黑色轿车旁。
裴京航刚要拉着江逸过去,手腕却被轻轻扣住,江逸的声音压得极低:“跟司机说,先去接爸妈。”
他顿了顿,喉结微滚:“我俩......还有事。”
裴京航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几乎是跑着跟司机交代完,转头时连呼吸都带着雀跃:“去哪儿?”
江逸没答,只是转身往教学楼深处走。
裴京航便亦步亦趋地跟着,鞋底踩在瓷砖上,发出轻缓的“嗒嗒”声,在空荡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江逸在三楼最尽头的空教室前停下,他推开门时,一股混杂着旧书本和粉笔灰的味道漫出来。
天彻底暗了,只有西边天际还剩一抹淡紫的余晖,勉强勾勒出课桌椅的轮廓。
裴京航下意识摸向墙边的开关,手腕刚碰到塑料按键,就被江逸按住。
“别开。”江逸的声音裹在黑暗里,“开灯就没氛围了。”
裴京航的动作顿住,心跳忽然漏了一拍,他看见江逸从讲台底下掏出个方形纸盒,指尖在盒上摸索片刻,接着“嗤”的一声轻响,橘黄色的烛光猛地跳出来,在他掌心晃了晃,最后盒子被稳稳放在讲台上。
是根细瘦的白蜡烛,它就这么静静立在黑巧蛋糕上,樱桃酒的气息混杂着蜡香,飘荡在空气里。
烛光像一汪融化的蜜,慢悠悠漫开,刚好笼住江逸的上半身。
他垂着眼调烛芯,睫毛被染成暖金色,眼尾的清冷被烛光浸软,添了点柔和的晕影。
这是江逸极少有的、不设防的模样。
教室角落堆着旧画板,蒙着布的课桌投出斜长的影子,倒像是在两人周围围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过来。”江逸抬眼时,烛光刚好落进他瞳孔里,像盛了两颗小小的星子,声音里没了平时的清冷,倒多了点哄劝的意味,“吹蜡烛吧,寿星。”
裴京航站在原地,忽然觉得眼眶发酸。
他一步步走过去,脚步踩在地板上发出轻缓的声响,每一步都踏在自己剧烈的心跳上。
烛光跳动着,让两人的影子慢慢靠近,最后几乎叠在一起。
裴京航离江逸只有半步远,能看清他颈侧轻轻滚动的喉结,亦能听见他比平时快些的呼吸。
“吹吧。”江逸又说,他指尖轻轻碰了下烛台,又像是怕烫似的缩了缩。
裴京航深吸一口气,俯身时,额前的碎发差点碰到烛火。
裴京航在心底默念一遍愿望,随后轻轻一吹,橘黄色的光晃了晃,最后彻底熄灭,教室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烛芯还剩一点暗红的微光,映着两人模糊的轮廓。
“成年快乐,京航。”
江逸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比刚才更柔,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从前的自己总是把情绪藏得严严实实,遇见裴京航后,他竟愿意为了一场生日,在黑暗里攥着烛台等一个人。
他忽然明白,不是自己变了,是裴京航让他愿意卸下所有防备,变成更鲜活、更敢表达的模样。
话音落下的瞬间,裴京航忽然动了。
他此刻就站在十八岁所期待的未来里。
福至心灵般,裴京航往前一步,带着满溢出来的温柔,伸手轻轻揽住江逸的肩。
没等江逸反应,他低头,深深吻了上去。
江逸整个人瞬间僵住。
唇瓣相触的瞬间,是温热的触感,这份温热来得太突然、太灼热,像一颗火星落在枯草上,瞬间烧得他心跳失序。
窗外的最后一点余晖彻底褪去,只有远处路灯的光透过窗户,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映出两个交叠在一起的少年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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