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了许久，没人接。

余未又拨去一个。还是没人接。她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没有继续联系他。

傍晚六点，她在派出所门口见到了驮着婴儿前来的陈母。

余未为难地看着她背后睡袋里沉睡的男婴，意有所指。陈母骑着电瓶车，看出她的意思，不好意思地说：“家里没人，没办法只能带着出来了。”

“嗯好吧。您现在是找过哪些地方？”

“村里都找过了，还有学校附近的网吧，奶茶店，都没看到她。”

余未扶着电动车把手，说：“我来骑吧，您坐后面。”

陈母下车，让余未坐在前面。

“嗯……”余未心里没谱，上次能找到陈爱玉，完全是靠宋冬逸的判断，这会儿让她独立思考，还真不知道从哪入手，“您知道她平时还去哪些地方吗？”

“我不清楚……”陈母声音低下去。

余未感觉自己问了一句废话。关于陈爱玉的人际关系和常去场所，上次他们已经调查得很清晰了，陈母和陈爱玉关系不好，她也是知道的。

“这附近还有哪些网吧、奶茶店没找过，我们先去找找看吧。”她说。

“好。真是麻烦你了，余警官，占用你下班时间……”

“没关系的，我也没什么事。”余未启动电瓶车，跟着导航前往最近的网吧。

工作日的网吧挤满了青少年，余未和陈母刚踏进门，烟味扑鼻。

“不好意思，请不要携带婴儿。”前台小姐提示道。

余未：“呃，我们是来找人的。”

“抱歉。”前台小姐指了指一旁的警示画报，上面写着：婴儿与狗不得入内。

余未没办法，对陈母说：“您在外面等我吧，我进去看看。”

陈母点点头。

余未掩着鼻子在网吧里逛了一圈，心里越发着急。她的直觉告诉她，陈爱玉在这里的概率非常低。但她还是带着陈母进来了。

她明明知道陈爱玉最有可能去了哪里，却带陈母来这里。

她是在做表面功夫敷衍陈妈妈吗？她不禁审视起自己的行为。

余未回到网吧门口，陈母迎了上来，看了看她的身后，神情失望。

“您别着急。”她安慰地拍拍陈母。

“都怪我不会教育孩子，”陈母不知为何忽然哭了起来，“自从上次找她回来后，她越发沉默了，经常说不想去学校，我除了给她钱，说几句劝她，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不怪你。”余未拍着她的肩膀，心里动容。

“我不是合格的母亲，既给不了她家庭的温暖，也没有足够的钱给她。”

“她很缺钱吗？”余未捉住了重点。

“嗯，她上周找我拿了一千，还是不够花，”陈母欲言又止，“昨天我发现她偷了我包里的钱……”

余未联想到陈爱玉在女仆咖啡厅偷偷打工的事，在那工作，时薪不低，干几小时起码几百，算上小费远远不止。陈爱玉为什么缺钱，拿钱去干嘛，她不敢深想。

陈母抽泣的声音在她耳边不断敲打着她的良心。

余未拿出手机，在微信迅速找到上次的男高中生，给他打了微信电话。好一会儿，那头有人接起，既惊喜又惶恐：“姐姐？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

“嗯，我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男生有点犹豫。

“你去的那个女仆咖啡厅，叫什么？排班表你有吗？我想要一份。”她想起宋冬逸嘱咐过她，不要打草惊蛇。

“啊……那，等会我发你吧。”

“嗯谢谢你。最好马上发。”

“好。”

余未挂了电话，陈母正茫然地望着她，她没有解释，只等着消息。

男生发来了地址和排班表。余未打开，排班表里并没有陈爱玉的名字。她发消息问：那天那个女孩子没有排班吗？

男生回得很快：她最近请假

这条线索断了。

余未捏着手机，犹豫片刻，打开了微信黑名单，里面赫然躺着卫锋的微信。

她把他解放出来，在消息框斟酌着输入：你好，我是爱玉的朋友，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

她踌躇地按下发送键。

这应该不算违规吧，她只是以朋友身份询问一下爱玉的去向而已。

“叮咚”，一条消息发过来。

卫锋：不记得了，发张照片看看哈哈

对方轻佻的口吻令人反感。

余未想了想，如果直接就发照片的话，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刻意太配合了？

她回复：？我怀疑你想空手套照片

卫锋回复：前几天在文正广场，有一位美女让我魂牵梦绕，不知道她还想不想见我

余未明白过来，卫锋是记得她的，加上微信后故意不主动找她，是在等她主动。

余未回复：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她应该也有想见的人

卫锋回：她想见谁

余未：她因为加了你微信，被爱玉删了，现在急着跟她和好呢

卫锋：哈哈，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完全怪我吗

余未：不想跟你讲话~我现在只想哄爱玉理我

过了会儿，卫锋才回复：那你过来吗？她现在在我这

陈母在一边不好意思看余未手机，见她悠哉地跟人聊起来了，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余警官……”她忍不住叫她。

“您别急，我知道爱玉在哪了。”余未看着屏幕上，卫锋发过来的地址。

“她在哪？”陈母急切地按上了她的肩膀。

余未迟疑地开口：“在酒吧。”

陈母十分诧异：“酒、酒吧？那里未成年人怎么能进入呢？”

余未避开她的目光，没说话。

“余警官，”陈母攀着她的肩，“爱玉是不是交错朋友了？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去酒吧啊，她现在在哪个酒吧啊？你告诉我，我去找她。”

余未看着她身后背的男婴，艰难开口：“您不方便进出那种场合……”背着婴儿，谁会让她进去啊。

“我，”陈母小心地解下背后的袋子，把婴儿抱在怀里，颤颤巍巍地递过来，“那余警官帮我照看一下行么？我去找她回来。”

余未按住她的手，劝着：“您别急，她可能就是好奇进去玩一下……应该没什么事的。”

“我怎么能不急呢？！酒吧里可乱了，什么人都有，她要是被坏朋友灌酒欺负了怎么办啊！”说着，她把婴儿塞过来。

陈母的态度害余未也急了起来：“您干什么，您去了就叫得回她吗？”

“我，我不试试怎么知道。”

“您去了，只会惹她不高兴，”余未见陈母稍稍冷静了一些，劝解道，“您想想是不是，她和她的朋友们在一起，一群年轻人，您去了……”

“那我怎么办？”陈母闻言又要哭。

“我去，”余未偏转目光，“但是她不一定听我的，我只能尽量劝说。”

“余警官，谢谢你。”

余未拍拍她的肩。

-

陈母把余未送到指定的酒吧门口。天色已黑，她打发了陈母回家，自己上前。

酒吧门口的门童上下扫视着她，随后伸手拦住：“不好意思，出示一下身份证。”

余未拿出身份证。

“抱歉，您年龄太大了。”门童把身份证递回来。

“？？？我才23岁。”余未没想到自己第一次进酒吧就被以这种理由拒绝。

“抱歉。”

“23岁哪里年龄大？”她不愿离开，据理力争。

“抱歉。”

后面有人进来，余未往一边站了站。来的是两个女生，穿着精致小裙子，头发精心梳理过，妆容精美，香气袭人。门童看都没看身份证就放进去了。

“什么意思这是？”余未问门童。

门童冷着一张脸，像尊不会说话的佛，不回应她。

进去的女生转过头来，诧异地盯住了她。

余未看过去，惊讶地发现女生正是早上在棋牌室遇见的那个。

她上下打量余未，什么都没说，准备往里走。

“那个！”余未叫住了她。

女生停下看她。

“呃……”余未想说点什么，正组织着语言。

女生和同行的人说了什么，让她先走，然后自己走出来，站到余未面前：“干嘛？”

少女精心打扮，漂亮得像小网红，眼神还是十分不客气，带着轻蔑上下扫视余未：“想我带你进去？”

余未点点头。

女孩子嗤笑了声：“你知道为什么她说你年龄大么？”

“为什么……”

“因为这家酒吧卡颜。”她眼角微挑，上扬的唇线有些高傲。

“……”余未听到了她这辈子听过最荒谬的话。

且不说是否真的有酒吧卡颜，她哪里长得差了？

女孩子转身要走。

“等一下，”余未拉住她的手臂，“我还有问题。”

她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你的意思是我长得不行吗？”余未这话说出口，自己都不信。

她从小到大可都是学校仪仗队的，还是仪仗队的人亲自来请她，身高、身材、仪态、脸蛋，她不敢说有多出色，但一定不属于会被酒吧卡颜卡出去的那一类。

“要打扮，懂么？”她以一种凝视的目光上下扫视余未，“女生要进去玩，卡颜。男的他看这个。”她做出一个数钞票的手势。

这不就是把女生当菜一样的意思么？余未默默蹙起眉头，说：“我不进去玩，我只是想进去找一个人。”

女孩饶有兴味地看着她，问：“找人？抓你男朋友啊？”

“我、我没有男朋友……是工作上的事情。”

“那你用警察的身份不就能进去了。”

“不行，那样太声张了。”

“你不是已经下班了吗？”女孩双手抱臂，瞧着余未，开始有点不耐烦。

余未低头，余光瞥了自己的穿搭一眼。她下班立马换了私服过来的，穿的确实不是吸引异性的那款，难怪进不去。

“是下班了，但我，要进去找一个孩子。”她坦白。

女孩冷着一双眼，细细端详着余未，似乎在质疑她。

半晌，她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你就说已经进去找过了，找不到，不就行了，傻子。”

余未有点生气：“你怎么说话的。我自己想办法。”说罢转身，打算回宿舍重新换衣服再出来。

她走出去约几米，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扯住她：“你要不要来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