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
他抬手拧了拧眉心,磨着牙问:“我是问你卫锋的事。”
“啊,是、是么,”余未一阵窘迫,她竟然把这件事完全抛却脑后,“哈哈你不早说。”
他脸上说不清是什么表情,目光落在别处,避开她,有点不自然:“所以你仔细说说。”
“哦好,昨天、昨天,”她感觉自己刚刚出了个大糗,尴尬得要命,词不达意地,“嗯就是,我帮陈妈找陈爱玉,不知道从哪里下手,就直接探了卫锋的口风……”
他冷厉的视线扫过来:“我说过让你拉黑吧。”
余未有些心虚:“拉黑了…还能放出来嘛…”
他脸色阴沉。
余未急忙表态:“应该没事!我的身份没有暴露!”
“……你们还说什么了。”
余未一五一十地把当时的情况告诉宋冬逸,拿出手机向他展示她和卫锋的聊天记录。
他接过手机,垂下眼浏览。
她心焦地问道:“怎么样?没有暴露吧?”尾音上扬,隐隐噙着几分期待。
她觉得自己当时的表现简直堪称完美,借着和陈爱玉和好的由头去跟卫锋聊,完全没引起对方的戒备。
他眉间倏地跳动,重新撩起眼皮看她时,目光凛然:“你们聊得倒挺开心。”语气淡淡,把手机一把子塞过来。
他松手极快,余未没防备,手忙脚乱地去接手机,差点掉地上,没来得及计较他的态度,追问道:“这不聊得挺自然的吗?”
“嗯哼。”他不以为意地冷哼一声,就要走开。
“你倒说点什么呀。”她跟上去。
“说什么?”他驻足,漫不经心地瞥过来,“你挺会搭讪?”
余未莫名感受到一股寒气,往后缩了缩脖子,不解地:“?”
他的态度陡然降温,不同于刚才的严厉,反而像憋了股气般阴冷,偏偏还裹了层平和的表皮,让人看不透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撂下话,径直回办公室。
“干嘛突然不高兴啊……”余未攥着手机,站在原地嘀咕。视线无意扫过亮着的手机屏幕,上面是她和卫锋的聊天。
两人各怀鬼胎,揣摩着对方的心思,聊得有来有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暧昧。
一个念头浮现在她脑海。
宋冬逸他,该不会是误会了吧?
-
下午出警时,宋冬逸惯例叫上余未,两人配合着处理纠纷,回来询问、做笔录,一切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但敏感的余未,就是察觉出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平时开车莽莽撞撞,一定会受到宋冬逸的刻薄点评,但今天,她看错导航,多绕了一圈,他居然安安静静一句难听话没说,只在应该右转的时候,冷淡地告诉她要右转。
她到事发地点,忘了开执法仪,他发现后,只是默默打开,好脾气地把说过的话重说了一遍。
一点点的态度改变,还不足以让她去质问那人。于是她心里打着问号,表面平常地和他共事。
今晚轮到她两人值班,余未照旧洗过澡,换好警服,躺在备勤室里小憩,杨硕和他徒弟也值同一班,师徒俩歪在椅子里打游戏。
“小余,你师傅呢?”杨硕边玩游戏边问。
“不知道…”她被问到一直在意的问题。
“我刚路过办公室亮着灯,”徒弟头也不抬,“看到他在里面。”
杨硕:“哦,可能看卷宗呢。”
余未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十二点。值班时间过了小半。她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刚好到了她平日犯困的时间,于是躺下来,背对着杨硕师徒二人,闭目养神。
九月中旬,秋意渐深,夜半的乡镇气温低,余未裹着从宿舍带来的毯子,还是被一阵微微寒意扰醒。
备勤室里不知几时熄了灯,一片漆黑。窗外几点亮光稀疏,不足以让余未看清室内有没有其他人。
她坐起来,穿好鞋去开灯。
“啪”地一下,室内通明,另外三张床都空着,杨硕和徒弟应该是出警了。
她拧开门,走廊上的灯映射进来,走出门口,往远了看,办公室的灯亮着,在一片乌黑寂静中尤为安宁。
余未睡眼朦胧,来到办公室门口。
宋冬逸坐在座位上,明明听到她的脚步声,却眼皮都没抬一下。
她走进去,自然地到他座位旁,问:“你不睡吗?”刚睡醒,声音朦胧柔软,听上去有几分撒娇意味。
他桌子上摆着牛皮纸封的卷宗,散开铺着,身上披了一件早上发的秋季警服外套,纯黑色,衬得肤色更冷。
“我不困。”他说话温和沉静,读不出情绪,右手间玩弄着一支笔,不时转动,指骨清晰分明,虎口的黑痣隐动,没来由地吸引人视线。
“哦。”余未被他三个字堵住话题,不知说什么,却不想走,静止站着。
空荡的办公室里,只有他偶尔转笔的细微声响。
如果是和不熟的人待在一起,余未会感觉尴尬,下意识想找几个话题说说,寒暄几下。但对方如果是宋冬逸的话,她便只觉得安定。
她站立着,垂头看他。
她比他矮将近二十公分,平时和他说话都是仰着头,极少有能俯视他的时候。这会儿,她细细地看他,十分入神。
宋冬逸的眉毛很黑,眉骨像小山峦一样微微凸起,很立体的长相。那截黑眉,中间生生断开一个缺口,惹人注意。
余未悄悄俯身,看清那是一道疤,瘢痕已经长平,肉色的边缘有丁点发白。
他俩分手的时候,还没有这道疤。
当她意识到自己伸出手去想抚摸时,宋冬逸轻轻一偏头,躲开了。
她怔住,才察觉到自己的动作。
他目光偏移,落在她停在半空的手上,不冷不热问:“你干嘛?”
“哦,不好意思。”她讪讪道,收回手。
“……你有什么事么?”他问。
余未凝着他说话时翕合不断的嘴唇:“没什么呀。”
“你挡着我的光了。”他垂睫,纤密的睫毛温柔地落下一片阴翳。
余未原本还觉得他不刻薄几句,她有些不习惯,现下又觉得,他偶尔温和的模样,倒也不错。
“嗯,好吧。”她一动不动,光顾着看他,没注意听,随便应着。
“我说你挡着我了。”他又重复了一次。
“啊,”余未这才晃过神来,轻巧地挪了挪,站在他侧后方,“不好意思。”
她的影子覆在他身上,没有像刚才一样盖住他的卷宗,这下不挡光了吧。
他没说什么,左手托腮,巧妙地遮住了她唯一能看到他皮肤的部位。
余未默默地绕一圈,来到自己的工位上,在他正前方,继续瞧着他,唇畔浅浅挽起,似乎心情不错。
宋冬逸眉间微蹙,说:“你这样会影响我。”
他的话虽然说得很直接,但态度比平时柔和太多,以致余未并不觉得他在生气或者不悦。
她半天真地问:“为什么会?我又不说话。”
“……我不喜欢别人看着我。”他直言不讳。
“你又没有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她是真的挺好奇的,对于宋冬逸这种敏锐的直觉。
他仿佛哽了哽,不说话。
余未站得有点累,坐下来,趴在自己桌子上,身后的人不知几时停止了转笔,办公室里只听得见外面的蛐蛐声。
“你今天不开心吗?”她脸半埋在手臂里,看着窗外,声音含混不清。
宋冬逸没回答。
“宋冬逸?”余未叫了他一声。
“没不开心。”他嗓音低低的。
余未动了动身体,侧趴着,偏过脸去观察他。他神情淡然,眼皮覆盖下来,遮掩了眼底的情绪。
唇线两端的位置,好像比平时低。
“你为什么不开心啊,和我说说呗。”她笃定地问他。
他抬了抬视线,没对上她:“我现在有点忙,你能不和我说话么。”声线冷硬。
余未从他的尾音中精准识别到他的不悦。
她突然发现,自她进办公室起,他好像没看过她一眼。不对,是从更早的时候,下午开始就对她淡淡的。
她按着桌子站起来,面对他,质问道:“你在生我的气啊?”
“我生你气干嘛。”他语气照旧。
“对啊,你生我气干嘛?”
“……”
“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就说。”
“什么也没有。”他答得快,像提前演练过一样。
“你骗我,”她肯定地走到他桌子旁,挡住他的光源,“快说,不说我就不让开。”
他别过头去,顿了片刻,隐隐的不快:“你对男人都这样么?”
“啊?”她困惑。
“高兴了说点甜言蜜语……”他停顿片刻,音量低下去,“想了就厚脸皮缠着。”
余未被他问住了,潜意识反驳道:“我哪有。”
他别扭似的,没看她。
“你干嘛这么说我,我什么时候高兴了就说甜言蜜语?对谁?”她霎时想起白天的事,“你不会是说卫锋吧?”
“那个聊天记录?你误会了,我明明就是逢场作戏…不然要我怎么说?打直球吗,”她解释道,“你是在生这个气?”
见他不说话,余未有点急:“我跟他说那些话哪里算甜言蜜语啊,你反应过度了吧。”
“那你和我说的呢?”他匆忙追问。
“我和你?我什么时候……”她冥思苦想,最近好像没对他说甜言蜜语啊,“想不出来。哪一次?”
“……”
“你说呀。”她催促道。
他抚摩上腕上的手绳,别扭道:“你自己想。”
她目光略过那枚编织物,想起上次和宋冬逸在备勤室说的话,他当时是有点不高兴,对于她忘掉从前承诺的表现。
难道是这件事?
但是,那么久远以前的事,他还耿耿于怀吗?他觉得她哄骗了他?
“我,我那是真心的,我当时确实想哄你开心,但是……结婚,是认真想过的。”她说到最后,声音随着头,蓦地低下去。
宋冬逸闻言,身形一顿。
“还有什么时候骗你了吗?”她问。
“……”
“没有了?那你说我厚脸皮缠着又是什么……”余未想起昨晚的事,“如果你说的是昨晚的事情,我道过歉了,确实是我做得不对,也有点轻浮……我就是一时精虫上脑了。但我真的不是随便的人……”
她随口说的承诺,他很重视,她却忘了,昨晚又过于激进,猴急得像个色鬼,好巧不巧今早还让他看到容易误会的聊天记录……
他可能认为她在耍他玩吧。
“你不会以为,我是馋你身子吧?”她想到数日来,她多次的主动和下意识的亲近,担忧道。
“我真的不是那种人。”她郑重其事。
她承认,她主动踏进他房间,确实是因为对他有好感,不排斥。时不时的亲近他,也是因为被吸引。想抱他,更是因为肖想许久。
但她对其他男人,没有这种想法。
他不出声,但她知道她差不多哄好了,轻轻扯他外套:“别生气了嘛……”
“……没生气。”他低了低头,声音闷闷的。
“那你跟我道歉,我不是你说的那样,我对别的男人没有这样,我,”她脸上发热,“我就对你……”
“别说了,”他仓促地打断她,耳廓镀上一层薄红,“……对不起。”
余未觉得他乖顺得紧,牢牢注视着他泛红的耳朵,隐忍克制着摸上去的冲动。
好想抱他。
“我想抱你。”她的嘴比脑子快,先一步说了出来。但话一落地,又开始后悔,怕他又要以为她轻浮随便。
她成功看到他耳朵更红。
“…不行。”他声线压得很低,饱涨的情绪全挤压在两个字里,十分隐忍。
她忍啊忍,憋出一句:“那你抱我。”
他忽然笑了一声,磁性的嗓音压抑在口腔里,极其短促,转瞬即逝。
“有区别么?”他声量极轻,像根细羽柔和扫过她心尖。
他是个很少笑的人,更别说笑出声音来了,余未被他的声音勾得心痒痒,手蜷缩起来,摩挲着自己的手心,很想扑上去。
“那你再笑一下。”她退而求次。
“?”
余未知道他不轻易笑,也不会答应让她抱,一时急得来回踱步。办公室里都是她不停着急叹气又焦躁的脚步声。
他的眸光跟着她来回平移。
她思绪混乱地逛了几个来回,还是没想出能达成自己目的的好说辞,一时停在他面前,干脆单刀直入:“你还没哄我呢。”
余未两颊微红,撇着眉,几分委屈,又有一丝强硬:“你说我坏话,你也要……哄哄我。”话说到一半,小声得像耳语。
她余光瞥见他腮骨隐动,显然也相当为难。
一时半刻,无人说话。
走廊上响起杨硕师徒的谈笑声,是他们出警回来了。办公室是前往备勤室的必经之路。
“我……”宋冬逸态度犹豫。
脚步声越来越近,余未情急之下,伸手捏住他的耳垂,柔韧温热的触感,她情不自禁用大拇指挲了一下。
“扯平了。”她扔下一句细软的话,落荒而逃。
办公室里。
杨硕:“诶,刚才你徒弟红着脸跑出去了。”
宋冬逸:“……”
“你俩争啥争得面红耳赤的,”杨硕扫了眼宋冬逸的耳朵,单手撑在桌子上,看桌面上的笔记本,“你坐一晚上,就写这几个字啊。”
“……闭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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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我想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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