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夜晚的月亮轮廓浅淡，新月与日同生同落。

余霁以整理为由，耳朵红红，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某个对她来说称得上是“犯罪现场”的训练室，留下黎秋一个人独处。

黎秋收敛起脸上真切的笑意，仅仅留下一道面具般标准的笑弧。

如果余霁在场，就会发现学姐此时的表情称得上是再得体不过，但是偏偏又会让人感觉到拒之千里。

红发被轻轻挽起，细小的通讯耳麦闪烁着蓝光。白狼调换了位置，守在新构筑的屏障门口，阻止任何可能会发生的探查。

“每个季度一次的通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有什么计划外的事发生了吗？”黎秋率先开启了话题。

“当然没有，就算有，我也处理掉了。只是好奇，为什么是她？一个向导而已。”没有特别到需要你如此尽心尽力的吧。

饶有兴致的女声响起，但言谈间并没有直接进入正题的意思。

这是我离开的最好机会。黎秋低声说。

延迟分化的向导很难得，高等级的精神力却在五年之后才迟迟分化，对上面那帮人来说当然是特殊的研究对象。

未经塔登记过的向导素，其价值不言而喻，为了达到那个目的，这是必需的密钥。

向导素可以暂时稳定哨兵的情绪，类比抑制剂，还可以用于追踪和辨识向导。登记过的向导无论逃到哪里，只要有这一份向导素就能把他们辨认出来。

未登记过的向导自然弥足珍贵。

“可之前那一个月不是已经够我们提取她的向导素和做标记了吗？现在她的向导素已经被记录过，那对我们来说已经达到目的了才对。”

“关心...只是随手之劳。没有学会屏障的向导有多难熬，即使你我都是哨兵，也清楚那份痛苦到底有多难以忍受。”黎秋顿了顿，又补充了更多的理由。

“她的状态影响到之后计划的走向，何况，她也是我们的‘同胞’。”

通讯声一顿，那头接下来传递的话语调笑意味更浓。

“也是，让你在这里头呆了三年，都快混上校官了。那帮老家伙还舍不得，要是让她们知道居然让你这个反叛军的首领当上内部核心种子了，这笑话可够劲。”

“不过除去计划中的那一部分，剩下的有多少是你的私心？”

“...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私心。现在问出这些，又是看笑话看到我身上来了。”黎秋并没有因为话语中隐含的试探意味而动摇，依旧面色如常。

通讯那边的人嗤笑出声。

“我可没有你那种烂好人心肠，谁对你来说都很重要。就是因为这种权责的柔软才让你把自己累个半死。”

“说真的，除了样貌上的相似，我们真的是双子吗？”

简直像是那女人创造我们两个的时候，往你那里倒善心倒多了，往我的培养罐丢黑料丢多了。

这个问题黎秋当然想过。但是答案的真相已经永远不可能得知了。

或许是觉得再调侃下去也看不到人的表情，原来十分的乐子也要打了五折。

毕竟为了通话安全和信息不被截取，她们在沟通时选择了更为传统的传声工具，放弃了图像同步功能。

女声放弃了继续闲聊下去的意愿，转而提到这次通讯的关键。

“最近几个月的配比在房间的白箱里，你自己掂量着来。”

“比起那什么新生后分化的小向导，你这个能控制住自己状态的哨兵，才会是他们更想要的研究对象才对。”

反正她特别在哪儿都无所谓，谁叫你比她们任何人都有趣。

最后一句通讯是夹杂着挖苦和警告意味的提醒。

“好好记住自己的名字啊，黎秋？真亏你想得出来这么合适的代号。L—09。”

白狼踏着步子走过来，蹭了蹭主人的膝头，低低哼鸣一声。

在黎秋平稳的呼吸声中，耳边的人声消失，淅淅沥沥的雨声泛起。

闪烁的□□变换几息熄灭，在托起的手掌中被碾为碎块。

——就像“母亲”的生命之火熄灭在她手中那样。

余霁在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并没有按自己推辞的借口那样开始整理打扫，而是一头栽进了床里。

好在宿舍提供的被褥足够柔软，不至于让她一头撞死在铺板上。

别说接下来的一年了，明天都无法面对学姐了。

而作为罪魁祸首的精神体则是高高兴兴落在了枕头上，踩踩棉絮，在布料上留下三线的足迹又消失，乐此不疲。

显然是因为主人的状态有所好转，精神体才会同步表现出尚佳的精神状态。

这和外放出个心声篓子有什么区别！

余霁悲鸣一声，又试图再次把自己闷生进被子里。

而柔软的触感只会让她更加回忆起黎秋衬衫的质感。

说起来，学姐的衣服也看起来很柔软的样子。因为是非作战状态下的常服吗？

想着想着思维又冲着无法控制的方向转去。

小燕适时的叽叽啾啾几声，成功让一只黑色鸵鸟从被褥里抬起头。

余霁以迅雷之势抓住了小燕的后脖颈。奇妙的心神共联的触感传递过来，她不由得心中一颤。

在最初觉醒的那一段时间，余霁在最初的三天里被那份特殊情绪所困扰，从而导致和精神体除了早上醒来那一下的接触，最近的距离只有小鸟在肩膀上落爪的时候，还碰不得摸不得。

于是就显得现在的亲近尤为难得。那份陌生的隔阂也消失了。

余霁选择性忽略掉了之前某个“叛主”的家伙不打报告的擅自行动。

精神体作为哨兵向导精神的具象化，最初只有哨兵和向导能够看到和触摸到，普通人无法看到也无法感知。

但在后来进化也出现精神力的新人类中，也可以看到和接触精神体。

在觉醒之前，余霁能接触到的向导和哨兵很少。

大多数向导和哨兵都在战场上死亡，少数退役下来的也会因为后遗症留在疗养院。

在余霁的印象里，她甚至不记得周围的人家有向导或者哨兵善终在家里的记录。

基本的衣食住行，哪种对哨兵来说都十分苛刻难以满足，就算向导受到的束缚相对较少，那也和正常人有区分。

而她想要学习的专业也是和向导和哨兵相关，在战场上补给的重要性自然是十分。但目前的营养液口味十分单一。

流通在市场上，用向导哨兵专用的营养液口味做宣传的产品也没有好喝的款式，只能说明营养液本身的口味确实没什么开发。

至少要有人为这些保护人们的人做些什么，抱有这样的理想，余霁为此一直努力着。

只不过现在自己也不得不吃上这种东西了。

放下心思，不去再多想那些有的没的，余霁在简单整理完床铺之后，坐到床边回想起刚才建立屏障时见到的精神图景。

她也没想到自己精神化的具象世界会是那种风景。

余霁尝试着再度进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或许是因为有一就有二，第二次进入也格外顺利。

余霁没去管跟着进来的小鸟，而这次她也可以更好打量自己的世界。

资料里说精神图景是向导和哨兵精神的具象化，精神体的栖息空间，还是哨兵神游状态下待着的空间，向导可以进入并带领哨兵走出神游或者狂化状态。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病人受到重大打击然后什么封闭内心后，再被医生打开心扉的例子来替代好了。

天空嘛，倒是不意外。毕竟自己名字里的字就是形容天空的状态。

而那颗银白色的古树像是神话传说才会出现的存在。

枝条枝干不同于普通的树木，表皮并不粗糙，反而十分光滑，没有任何纹路。

到底自己的精神状态是什么样才会想象出这颗树啊？余霁仰着头，无解地摸了摸树干。

树一样宏伟的愿望？民以食为天，所以想研究吃的新口味才会是植木？

要是能知道学姐的精神图景是什么就好了。

但是那样又有点太冒昧了，就算人家教了你很多，但满打满算才是认识的第一天，直白问人家精神图景是什么，和社交悍匪撞进人家门里问你的心是什么样一样冒昧吧！

余霁胡思乱想着，对她来说，这样的世界是一样全新的大门。

此刻的她并未意识到，自己精神图景的存在，对未来的她来说到底是意味着多么残酷的事实，还将会是给予另一个沉溺于水中的人的救赎。

但是总觉得这片空间少了些什么。余霁用手撑着下颌思考。

树应该扎生在土壤上，但是这里的地面光滑得像一面镜子。或者还应该要伴生一条...河流？

没来由地，余霁想起了那场黑雨，而后在恍神间，离开了自己的精神图景。

在她消失在空间之后，光滑的地面隐隐约约显现出一片深邃的黑，不久后又恢复成原本的镜面状态。

现在是晚餐时间。

是的，在余霁离开精神图景收拾完东西之后，天色已经到了需要进食的时刻。

很难描述自己在饥肠辘辘的状态时看到桌子上摆着的营养液时的感受，而且表情大概很丢人。

明明之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情绪很差，进食什么的也浑浑噩噩的，现在心情好了，身体也跟着抗议起来。

要不然黎秋也不会看到余霁的表情时笑出声。

“新人总要在开始接受训练的时候去适应营养液的口味，这是传统。但仔细想想，用这东西给学妹接风洗尘也有点太轻慢了。 ”

“所以这只是一个玩笑，谢谢你，我很开心。”

黎秋笑着挽起袖子，把长发松松垮垮扎成一个马尾。

“作为回报，今天的晚餐会由我来准备。”黎秋如此宣布道。

晚饭很好吃。考虑到两个人的食量，还有分配份额，黎秋一共做了三菜一汤。

即使在有如同末世环境下才会出现的类比丧尸的拟兽出现，实际上世界的粮食发展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倒不如说反倒有了新的进化，原本的植蔬和动物口味都会变得更加鲜美。

素菜炒的是油麦菜，应该是刚刚在热水中涮过一轮就被捞出，最大限度地保留营养和脆生的口感，调料加了蚝油来提升口感。

肉菜是冷盘，提前酱好的牛肉被切成均匀的薄片，透明的胶质赋予紧致的牛肉以更好的口感。

汤是番茄鸡蛋汤，番茄表面十字花刀，热水去皮切块，炒出汁水之后加水炖煮，加入胡椒粉和少许盐，搅匀的蛋液沿着锅边顺时针绕着浇下定型成漂亮的蛋花，关火再加入葱花滴一滴香油。

“时间有点晚了，所以我们简单吃一点。”拆掉围裙的黎秋点了点桌面说着，“食堂的供餐也很不错，还有每日的隐藏菜品。”

除了那道酱牛肉的功底深厚，其他两个的确都是简单的家常菜，但是口味却让余霁回想起了家的味道。

“所以，学姐的精神图景是什么？”就算忐忑再三，余霁最后还是问出口了，在没有任何前置燕国地图的情况下。

事发突然，前段时日余霁一直处于神经高度紧绷的状态下，骤然切换到松弛的状态下，对于此处唯一可以相信信赖的人来说，很多难以解答的渴望自然就变得难以克制。

“是一片...草原哦。”那双蓝色眼眸中交付出的信任和隐约透露出的脆弱让黎秋一愣，似乎女孩想要问出的问题是这个，又不仅仅是这个。

她笑着回答道。

“你看，我的精神体是狼的话，精神图景是草原很正常吧？

就像你的精神体是雨燕，精神图景大概会是天空或者树枝相关之类的？”

“学姐说的好准哦，我的精神图景的确有一棵树，但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余霁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在身处精神图景之中所推理出来的应该缺失的部分，回到现实之后那些记忆仿佛被打上了一层滤镜，模模糊糊想不真切。

“一个人的精神图景如何，决定了她的精神状态如何。但精神图景应该是下一个阶段我们才会接触到的练习。今天我原本只想带领你学习如何构建屏障。”

黎秋起身，食指轻轻点了点余霁的额头，温声道。

“新星进步太快，也会让我在高兴之余有点困扰，总感觉用不了几个月就会被勤勉好学的后辈超过的样子。稍微给我点休息时间吧，所以接下来的问题我不会做出任何回答。”

“今晚回去之后好好休息，我、们，嗯？明天见。”

我想吃酱牛肉[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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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遇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