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水鲫鱼光灿灿,入馔尽新鲜。
肥腴羊肉嫩纤纤,风味剧堪怜。
昭昭嗅着香气,只觉混入毒菌菇汁液的鱼羊鲜味美更甚此前。
未承想已然拖了两个时辰,还是未等来救兵,昭昭一颗怀揣希望的心沉沉地坠入谷底。
深呼一口气,昭昭故作轻松镇静,只得重新挂上了娇美的笑容。端着瓦煲步出伙房,一路行至寨中长长的圆木桌前……
*
瀛城太守府内,灯火通明。
一听前来报信的御前侍卫言明圣上负伤,将于两个时辰内落榻于太守府,夜半梦醒的太守张颍祖战战兢兢,忙带着府内下人们自主屋进进出出。
少顷,主屋焕然一新,屋内一干陈设似是集齐了全城的奢华之物。
肠肥脑满的张太守,点头哈腰极尽谄媚,以大礼迎入了景熠所乘的帝辇。
帝王进城的阵仗之大,一时之间瀛州城内百姓纷纷惊醒,私下无不谈论他们这位昏君奢靡之风。
而帝辇内的景熠,因伤口失血过多而全程昏沉半睡。
不消半个时辰,太守府主屋内,景熠双目轻阖,斜躺于软塌上。
景熠已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淡粉单衣,胸前的伤口经过医士细致的包扎,如注的鲜血终得止住。
祁初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近榻前,手中端着一个梨花木托盘,盘上两股热气袅袅。
听到动静,景熠双眸倏然睁开,恢复了几分清明。
看着景熠苍白的面色,祁初内心有些忐忑,轻声道:“皇上,该喝药了。医士说,用药前需先行进些膳食,此碗内为桂花百合羹。”
景熠接过碗,舀起一勺百合羹送入口中。
羹中的百合虽洁白粉糯,桂花蜜却香甜不足,组合在一起更是难融米香。
景熠眉头轻蹙,兴致缺缺地放下了瓷勺,径直端起了旁侧散发着浓苦的褐色汤药,贴在唇边。
祁初见此,却暗松一口气。
却不料半碗汤药下肚后,景熠似是想起了什么,忽而停下,盯着祁初,缓缓开口道:“百合羹味道不对,非御膳房所制,怎么回事。”
景熠所言虽是问句,语气却为冷冷的陈述。
自元昭昔成为厨役以来,御膳房采用新的煲粥方式,所制粥水浓稠,米香同其它食材融合甚好。
明知自家主子虽是味觉错乱,那舌头也不失敏锐,祁初暗道终究是瞒不过了。
祁初斟酌着避重就轻:“回皇上的话,此羹出自太守府伙夫之手,据张太守所言,此人乃全瀛城最出色的厨子。”
景熠一双黑眸如利刃扫过去,一字一顿道:“朕问的是御膳房,怎么回事。”
祁初闻言,额上冒出冷汗,回禀道:“山匪来袭之际,御膳房和队伍走散了。”
因急于落脚瀛城,加之皇上负伤,他们的人亦不能在齐王面前显露实力,并未与山匪们多做纠缠,只是杀掉围上来的山匪后继续赶路。
景熠将手中汤药摔下,瓷碗触地霎时四分五裂,怒道:“元昭昔人呢!派人去寻了吗?为何不早告诉朕!自遇山匪到现下,已过几个时辰了!”
祁初连忙解释道:“皇上,您一路上运功疗伤,奴才哪敢惊动您呐。为免齐王的人察觉,奴才已派了几个暗卫回头去找。但她们人连带马车皆已经失去踪影,想来这些山匪恶徒久居深山,老巢难觅。”
景熠默了默,眸光幽深,
随即起身道:“元昭昔和景齐关系微妙,日后定有大用。暗卫不得频繁出动暴露踪迹,传令下去,让他们隐于暗处,不得随意出入瀛城。朕亲自去寻,你留下应付景齐的人,不得让任何人发现我不在。”语气极冷,不容置喙。
元昭昔虽可利用,但其价值但绝不至于皇上以命相救。但祁初知晓景熠的脾性,只得垂眸应下。
景熠对元昭昔的介怀,哪怕景熠自己尚未看得明白,祁初作为一个旁观者却早已分辨明晰。
*
瀛城郊外深山中,山寨内热闹非凡。
寨中长桌上摆满了各种粗犷佳肴,烤羊腿、烤羊排、烤鸡、烤鱼……数不胜数。
唯独正中盛着奶白汤汁的瓦釜,集齐了山匪们垂涎的目光。
山匪头子示意众人先莫要动筷,随即□□着拉过昭昭的手,阴狠问道:“你莫不是在汤中下毒了吧?”
昭昭撇嘴,满眼的委屈,盈盈福神道:“大王,妾身哪敢给大王下毒,若大王不信,还请还妾身以银簪为您一试。”
山匪头子让手下拿过一支银簪,叼在口中,凑到昭昭身前,以眼神示意昭昭伸手去拿。
昭昭只得强忍着作呕,面色不变地取下银簪,期间难免触碰到了山匪头子的胡子,其上沾满油腥、肮脏不堪。
昭昭舀出一勺鱼羊鲜的汤,随即戳入银簪。
少顷,只见银簪颜色丝毫未变。
山匪们见此放心地一拥而上,先是举匙品尝了鱼羊鲜之鲜美。
而后纷纷举杯,敬他们的老大今日喜得一美人儿——上能暖床,下得伙房。
昭昭在他们行酒令之际,趁机不动声色地将银簪塞入袖口。
一群人被色胆催着狼吞虎咽,片刻后便酒足饭饱、欲解□□。
遥望山巅,漆黑死寂,毫无前来救御膳房的官兵的声响,昭昭认命般狠狠闭了一下眼。
恰在此时,已有山匪上蹿下跳胡言乱语,许是毒发。
想来是那一瓶毒药分量不够,山匪们并未出现四肢剧痛的症状。
山匪头子起初以为自己的手下只是醉酒而已,然他并非愚蠢,很快便反应过来他们的状态不对。
昭昭猝然挨了山匪头子一耳光,左脸先是麻木,尚未及感到火辣辣的疼痛,脖子便被山匪头子狠狠钳住。
“臭婊子!一定是你在汤中动了手脚!解药拿来!”山匪头子掐着昭昭提了起来,腥臭的嘴贴近昭昭。
昭昭喉间剧痛,呼吸滞涩,笑意盈盈的面具轰然碎裂,眼角因疼痛恐惧溢出泪来。
昭昭断断续续道:“你若杀了我……此毒便无解。”
土匪头子却倏然放开了手,昭昭一下子跌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只见土匪头子眼神忽而迷离,双手摸向虚空,口中喃喃道:“大哥!大哥是你吗!你活过来了大哥!”
想来土匪头子体内毒素终于发作,已然进入幻想状态。
但尚有山匪喝汤不多,未致毒发,昭昭不敢轻举妄动,手中却捏紧了袖中银簪。
正当昭昭倒在地上大脑飞转,思考生路之际,忽然被一个土匪拦腰抱起。
土匪扛着昭昭大踏步进入房子,口中念念有词伴着坏笑:“美人儿,先让我好好疼疼你。”
昭昭被摔在木榻上,被死死压住,衣裙被撕开,露出白皙的锁骨,一张腥臭的大嘴就此凑上来。
昭昭闭上眼,挣脱出右手,趁土匪埋头啃她之时,使出浑身力气将银簪狠狠扎入他的后脖颈。
随着一声利器破肉的钝响,昭昭身上重量陡然不再,徒留胸前一大片湿嗒嗒的温热。
昭昭猛地睁开眼,只见自己面前立着一个持剑的男子,剑尖垂地,正在滴着血。
男子定定地凝着昭昭,似是怕再弄丢了什么,又仿佛竭力掩藏着疯狂的狠意。
他一袭黑衣,颀长挺拔、肩宽窄腰的身型令昭昭十分眼熟。
覆面的黑巾之上露出的一双昳丽的丹凤眸瞄向尸体时却冷厉非常,尽是嗜血的杀意,令昭昭感到陌生。
他凌厉的剑眉上挂着迸溅的滴滴血珠,手中提着一个已然瘫软的尸体。
只见尸体被剑穿心而过,一击毙命,后颈上斜插着一根银簪,正是适才压着昭昭的土匪的尸体。
男子扔下尸体,胸前猛烈起伏,狠狠地阖眼一瞬后方得稍缓。
男子解下自己的披风,见上面存有暗沉的血迹,动作迟疑一顿。
随即偏头移开目光,将披风罩在了昭昭身上,而后伸出修长的手指系了昭昭所熟悉的蝴蝶结。
昭昭惊悸未定,顺着胸前不太规整的蝴蝶结看去,这才发现自己半裸的胸口皆是那山匪的血。
大朵的血迹开在昭昭白皙的肩头、锁骨及胸前,亦染红了昭昭破碎的衣裙。
男子一手环腰撑着昭昭因惊恐而瘫软的身体,一手小心翼翼地将昭昭扶起。
昭昭抬头细细辨认着男人的眉眼,其眼尾尚存一点殷红。
“小粉?”,昭昭颤着喑哑的嗓音唤道。
景熠抬起两根手指扯下面巾,双唇嗫嚅半晌,却未出声。
虽不见他惯常的坏笑,但得见熟悉的面孔,昭昭放下心来。
随即望向小粉身后,只见空无一人,耳中亦未听到山寨中有打斗的响动。
昭昭轻轻将手搭扣在景熠的前臂上,不敢置信地问道:“小粉,你是一个人来的吗?只有你一个人来了吗?”
景熠不语,揽着昭昭夺窗而出,自此间屋后运起轻功,飞身跃入后山深林。
一路上,昭昭扯着景熠的胸口衣襟,心系其余御膳房的女子,开口欲再次追问,手下却蓦然触及了一片湿热。
天幕月落星沉,昭昭抬起手,借着熹微的光看去,只见湿润的手心赫然一片血红。
对了,他还带着伤,她怎么忘记了呢。
小粉本就是身负重伤来救她,以他们之间浅淡的交情,他已是仁至义尽。
山匪众多,他带她逃出本就不易。
她如何能够开口请求他折返,以卵击石去救剩下的人呢?
昭昭埋头摸索着曾向海川讨来的伤药,身旁的男子恰在此时亦停下了飞驰的步伐。
景熠停在一颗粗壮的大树下,将昭昭轻轻地放下。
因伤口崩裂,疼痛复加,景熠隐忍轻喘着,以手撑着树干,却恰好环住了身前女子。
景熠顺势以目光牢牢地锁着昭昭,只见女子蒙着一层黑灰的小脸上,赫然划过两道清晰的白痕,其上泪迹未干。
景熠闭了闭眼,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蓦然转身,随即沉声道:“你在此等我,不要乱跑。如若天亮了我还没回来,你便凭借日光所向,走出这片林子,一路向西,可到城镇。”
呜呜呜景熠他真的懂昭昭想说什么[爆哭][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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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单剑赴,心不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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