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两三日,温雨都是这么过的。
在御膳房研究研究菜肴,给宜贵人做些苏菜,顺便琢磨“分局”的事,怎么才能如愿到前三局中去。
这日,她和沈芳、林倾等几个新晋御厨,正在厨房里研制新菜品。
传膳的小厨刚在东西六宫走了一遭,从外面进来,直呼:“后宫出了件大喜事!”
沈芳心直口快地问:“谁的大喜事啊?”
“宜贵人的呗。”小厨意识到什么,连忙改口,“现在应该叫宜嫔娘娘了,这两日宜贵人不是风头正声么?昨个皇上终于传宜嫔侍了寝,今儿一早升的位份,成了名正言顺的宠妃。”
温雨心里为宜嫔高兴,但是她了解宜嫔的性子,对恩宠不甚在意,相比于升位份,则更会为一道美食而真正开心。
不过以后就是主位了,有权自己过目御膳房递过去的菜单,倒不用再看福嫔的脸色用膳,更不用温雨一日两次偷偷送饭过去了。
从外面回来的小厨得到的消息还真不少,继续滔滔不绝道:“看皇上的意思可宠爱宜嫔了,今儿一晌午都在往启祥宫赏东西,咱们往启祥宫送膳食时,院里还堆了不少呐。”
说的不少新晋御厨直羡慕,感慨各人有各命,有人一飞冲天当上了金凤凰,而他们还得苦兮兮地在厨房劳作。
“当上金凤凰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金丝笼中雀,一切身价都得凭皇上恩宠,还是咱们好,靠实力吃饭,到哪都饿不死。”
说这话的是沈芳,一贯直言直语惯了,不想今日这番话还挺有道理。
温雨十分赞同地给她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
她道:“相比宫中嫔妃,咱们更加自由,相信大家都不会愿意被关在楚宫这个大牢笼里,每日能走动出宫,自由地掌控自己的生活,难道不是咱们更幸福?”
这批新晋御厨中,有不少是已经成亲生子的,要让他们抛妻弃子,必定不愿意,当然还是每日能出宫回家更幸福。
正谈论着,那小厨突然挤眉弄眼起来,抽动起脸上的肌肉,示意大家小心身后。
众人纷纷禁言,回头才发现,原来被誉为“第一御厨”的张德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正在他们身后站着。
照理说,御厨都是平级,谁也没权利训诫谁。
但谁让张德敏在御膳房待的时间最长,是名副其实的资历老,崔公公见了他,都得先敬一声“张御厨”。
众人忙恭敬招呼:“张御厨好。”
不出意料,他们还是被训了。
“好东西再多也是宜嫔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每日给人辛劳做菜,她高升后念着你们一点好了吗?”
“皇上赏赐那么多东西,御膳房能分得半点好处吗?即便她打赏下人,那也是自己宫里的人,跟咱们这伺候整个皇宫的御膳房有甚关系?”
“与其在这说东说西,不如好好研制菜品,往上提一提咱御膳房的地位,省的梁庖长和崔公公以及咱们年纪大的御厨们,在外行走再看人脸色。”
张德敏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别看人家是个厨子,嘴皮子还真是溜,一大长串下来都不带喘气的。
要说他们在这做菜,闲聊两句宫中闲话也无伤大雅,人家白头宫女还“闲坐说玄宗”呢,怎么到了张御厨那,就成了“说东说西”?
不说话把人都闷出毛病来?
众人在心里吐槽,却没人敢说出来,连温雨也说任何回击的话。
一来张德敏的确是前辈,跟前辈理论本身就有些不礼貌,二来张德敏年岁也高,年轻人不能跟老人叫板,否则那就真成你的不是了。
就当被个不开明的大家长,数落两句得了。
张德敏数落众人,还不忘叫上厨房其他老御厨,直接来了场群枪舌战般的批评教育,场面堪比后世新员工入职教育大会。
“所以,不是所有人的喜事你都能沾到喜气,相反,有些人的衰气你却能一点不落的沾到……”
张德敏的长篇大论尚未发表完,御厨的门突然被扣了两声。
门缝挤进来一双赔笑的眼睛:“各位御厨,你们忙着呢?”
一见有外人来,新晋御厨如蒙大赦,连连摇头,证明他们着实不忙,有任何事都可以现在说。
梁庖长和崔公公都不在,张德敏不得不停下来,充当领事人的角色。
他打开门,领着新老御厨一行人来到院中才发现,刚才说话的是针工局的嬷嬷。
这个嬷嬷温雨等新御厨都认得,正是他们新来那日去针工局领衣鞋,给他们脸色看还为难人的那位。
不知道今日造访又有何事。
她的身后还领着十几位绣娘,手中捧着木盘,盘上皆用红绸盖着,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针工局给后宫娘娘做衣衫,拿赏银,地位比御膳房高出不少,平时对膳房的人颇为看不上,那次崔公公的事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不是长公主的婢女恰好过去,跟温雨说了两句话,还不知道要被冷落到什么时候。
张德敏自然知道针工局平日里待他们御膳房的模样,语气不善地问道:“嬷嬷亲自前来,是为何事?”
那嬷嬷竟然一直挂着笑脸,全一反往日之态。
她上前一步道:“给御膳房道喜,今儿不是宜嫔娘娘的好事么?她一忙完,就交代贴身宫女来我们针工局,说是要赏给膳房的人,每人一双高帮锦缎鞋面的靴,以犒劳做饭的辛苦,这不,我就赶忙从库房里寻来,亲自给你们送来了。”
众人心中恍然大悟,合着还是宜嫔娘娘的惦记,宜嫔如今最得宠爱,针工局今日这番做派也是买她的好儿。
不过……张御厨刚才的训诫,可是振聋发聩,如鸣在耳呐。
张德敏感受到后背有不少道目光扎来,扎得后背直刺挠。
刚训诫完那群青瓜蛋子,打脸的巴掌紧接着进来了,还说不能沾人家的喜气,喜气这不自动上门了吗?
嬷嬷赔笑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来挑靴子啊,我跟你们说啊,这鞋面可是苏州织造局送来的锦缎面,穿上特别舒服……”
御厨们一窝蜂似的围上去,不忘问温雨:“温御厨,先给你挑一双,你多大码合适?”
都知道这些天给宜嫔送菜的人是谁,自然知道宜嫔感谢的是谁,这锦缎面的靴子是为谁的面子送来的。
自然要先给温雨挑一双,连张德敏都没这个待遇。
张御厨尴尬地去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最后还是温雨捧了一双鞋递过去:“这双我看跟您脚大小正合适,快去试试,不合脚了趁嬷嬷在,再调换。”
大家伙喜气洋洋地试新鞋,张德敏也正好拿了靴子,往一旁的石墩上一坐,试着穿。
别说,这锦缎面的鞋摸着就是舒服,穿上舒坦的脚指头都找不到了,忍不住起来走了两步,合脚。
但他还是把鞋脱下来,走到针工局嬷嬷面前,问她有没有再小一些的。
嬷嬷笑说:“有是有,但是我看你这双挺合脚啊,人温御厨给您挑的不错。”
张德敏不好意思小声道:“这么舒坦的鞋,我想留给我夫人穿。”
温雨和沈芳在一旁听到了,对视笑了一眼,后者笑骂:“这老东西,刚骂了我们一通就想洗白,没门!”
御膳房热热闹闹试穿新鞋,开开心心收下礼物,仿佛一旺突然活跃起来的泉水,开始焕发出小小的生机。
等针工局的人离开,御膳房欢快的氛围才逐渐平复下来,但每个人都洋溢着笑容,干活都比之前更有劲了。
都说福祸相依,不等这股子欢愉劲过去,御膳房突然又来了批不速之客。
来的是福嫔身边的两个大宫女,一进膳房的大门,就叉起腰,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高声道:“谁是温雨?自己站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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