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发出“吸溜”声响的,是左后侧站立的小侍卫,实在没忍住,被温雨的吃相馋了一地口水,手正抿着嘴角,眼却直勾勾盯着烧烤架上的羊肉。
打头的是御膳房的催公公,奉梁大人之命来西苑口温小娘子家传话,谁知道尚未走近,隔着墙就闻见院内饭菜香味十足,哪怕三人已经用过午食,还是被勾起了馋虫,恨不得再吃一顿。
刚想敲响温家大门,先看到院中姑娘在露天烤制食物,该死的香味就是这肥羊串散发出来的。
小娘子一口羊肉烤串,一口菜拌米饭,吃得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爽。
以至于三人都看呆了,在御膳房做活还能短了嘴?偏这小娘子吃的仿佛是他们从未吃过的美味,一时竟忘了敲门。
温雨吃得也太过投入,直到小太监发出声音,才看到门口的皇差们,这黄狗养来竟连看家护院的本事都没有,白吃那么多肉骨头。
因着前翻那老伯交代过,温雨并未慌张,起身询问:“官老爷们寻谁?”
催公公笑着进院:“冒昧打搅,小娘子莫怪罪,敢问可是温雨温小娘子?”
“正是。”温雨试着问,“官老爷可是宫中御膳房的人?”
催公公吃了一惊,他们这种在宫里做太监的,出宫须得低调,这番来之前几乎没人知道,小娘子又是如何得知?
看三人诧异的表情,温雨笑着解释道:“官老爷不必多心,三位身着官服,定是在宫里当差,衣袍虽用皂角洗得很干净,却有股淡淡的饭菜味,不像是新沾染的,倒像常年累月的积攒的陈菜味,故而作此推测。”
催公公在宫中多年,最喜欢跟聪明机灵的人打交道,笑道:“让小娘子见笑,猜的一点不错。咱家此番前来,请小娘子参加三日后的御厨擢选,小娘子可有兴趣?”
果然如此,前几日还说起进宫当御厨的事,今日就有了门路,温雨心中很是感谢碧儿。
“当御厨……工钱高吗?”这才是打工族最该关心的问题。
这一问把眼前三位都逗乐了。
“怕是比你卖炒栗子要略微高点。”催公公指了指停在院中的摊车,一眼看穿温雨的营生之本,“楚朝直开国以来,御厨的工钱都不低,像御膳房中官职最高的梁庖长,一月工钱约莫有一百五十两,庖人的低些,约莫五六七八十两,这跟平日里负责的主子及菜品有关,当然,这只是工钱,并未算卯头儿。”
“卯头儿?”
崔公公顺口把宫里的老话说了出来,小娘子没听懂,笑着解释:“卯头儿就是除规定工钱以外的进项,皇上的恩赐、各宫主子的赏赐、或是办大席面后的辛劳费等。”
温雨算是长见识了,本来以为吃皇粮的跟现代公务员差不多,只能拿死工资和年终福利,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进项可拿。
光固定月薪就有五六七八十两,这么粗略算下来,的确比卖糖炒栗子赚的多多了。
崔公公解释完,笑眯眯地看着温雨,活像一个忽悠人来自家公司的HR:“怎么样?想不想试试呀?”
“官老爷说的这么好,我当然想试试,毕竟跟谁过不去也不能跟银子过不去。”温雨笑道,“只是这有好处,自然会有不如意的地方,官老爷在御膳房当差,总知道当御厨为难的地方。”
催公公干咳一声,小娘子忒精明,一言问到如今御膳房的尴尬境地,当御厨进项高是高,可也有它不好的地方。
“不满小娘子说,御厨们平时确实有为难之处。御膳房集天下食材,聚天下能人,精心为贵主们研制菜肴,可年复一年下来,贵主们吃多了山珍海味,便逐渐索然无味起来,有时候膳房送去的菜肴原封不动就给退回来,这被御厨们看到岂不深受打击?唉,为此,膳房御厨们的士气已经持续低迷很久了。”
温雨懂了,这是典型的吃多就厌烦了,口味养刁了,作为一名厨师,最难以忍受的便是客人吃不下自己做的菜,这无疑当众指着你的鼻子说你厨艺不行,太过侮辱。
但宫里的贵主谁敢得罪,御厨们只能忍气吞声,埋头研制新菜品,希望有朝一日能得到贵主们的赞赏。
这倒无妨,温雨对自己的厨艺有信心,况且她一个从现代来的人儿,比古人多积攒了千百年吃喝方面的经验,现代人都欲罢不能的美食,就不信贵主们不喜欢。
本想问问宫中各主儿的口味,又觉得有些操之过急,八字还没一撇,就想着主子们的口味,平白被官老爷看笑话。
“官老爷请放心,我了解自己的厨艺,但愿能给御膳房带去一丝波澜。”
这么说催公公就放心了,回头示意身后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即上前,递上一块木牌。
温雨接过来,见上面刻着自己的名姓、样貌特征和住址等信息。
“三日之后宫中御厨擢选,凭借此牌参加擢选考试。”催公公解释说,“届时,请小娘子于辰时一刻在永安门再等候,自有宫人接你进宫。”
果然还是躲不过考试啊,温雨轻叹一声,收好身份牌,盈盈拜谢三人。
送走催公公一行,温雨开始思索三天后御厨擢选的事儿。
选拔御厨,考的肯定是做菜无疑,以前倒是在影视作品中看到过御厨考试的相关情节,有的考当场做菜让主考官品尝,有的则是考官已经规定好了食材,只能在给定的食材里挑选。
可无论形式是什么样,万变不离其宗,只要考厨艺,她就有自信能顺利通过擢选。
因此,别的参加擢选的御厨都在苦苦准备时,温雨却照旧出去卖糖炒栗子,在家时也不慌不忙,收拾小院,打理猫狗,或是给自己捣鼓些好吃的。
擢考前一天,她还给自己做了碗河南烩面。
都说河南烩面不能说“吃”,要说“喝烩面”,一碗烩面的精华全在汤里。
汤底是用羊骨熬制一上午浓缩出来的,一大锅水熬得剩一小盆,挑出羊骨羊肉,只剩余奶白奶白的汤汁,闻着足够香浓。
烩面讲究“三揉三醒”,和好的面团静置一会儿,等醒的差不多了再揉,力道越大越好,现代的揉面师傅都特别有力气,温雨力气不大,只能靠次数取胜,揉它个七八次总没问题。
面团揉好韧劲很足,切成两指宽的长条,表面抹上香油,继续醒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像某捞的拉面师傅一样,花式甩面了。
像跳舞一样转着圈的甩面方式温雨是肯定不会,只能用传统的甩面方式,上下着甩,一根长条的面剂子,甩开后竟能拉一两米长,抻成厚度薄如蝉翼的宽面。
羊骨汤咕嘟咕嘟煮沸,鲜香的味道不住往外溢,汤里加入早已切好的羊肉片,几粒饱满的花生,可惜没有没有海带条,不过也不影响滋味,宽面下锅,在锅里慢慢煮熟浮起来。
香味已经藏不住了,奶白的面,奶白的汤,馋的人口水直流,快出锅时芫荽碎一撒,顿时清香扑鼻。
洗净一只青花瓷的大海碗,稀稀稠稠盛出来一碗,温雨良久没吃烩面,迫不及待挑起一筷子,吹不烫了吸溜进嘴里,然后满足的哈了口气。
简直太香了!
羊肉汤的鲜香浓郁率先向味蕾冲刺,烩面口感爽滑,韧劲十足,嚼起来十分筋道,不愧是揉七八遍揉出的面。
吃面讲究原汤化原食,吃口面一定要喝口汤,河南烩面的羊肉汤是一绝,号称“天下第一汤”,喝上一勺,那滋味,舌头都鲜没了。
大黄漆黑的眼珠直溜溜地盯着温雨,黑猫儿围着直打圈,心里肯定在骂:“可恶的主人,竟吃独食!”
温雨笑着拍了拍狗头:“哈哈,这个你们可吃不了,待会儿给你们做无盐鸡腿肉。”
一大海碗汤见了底,喝的浑身发烫,舒坦极了,往椅子上一瘫,整个人懒洋洋得仿佛卸了骨头,再没有动弹的力气。
翌日,温雨早早用完早膳,徒步去往永安门外。
永安门是楚宫偏门,辰时不到,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是来参加御厨擢选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以往御厨传承本着“传男不传女”的原则,本朝却变了,只讲“不拘一格降人才”,无论男女,有才者上。
这些人有的神色镇定,仿佛已是成竹在胸,有的则面色焦虑,心里没底,更有甚者,手中还拿着本菜谱默背,仿佛不是选御厨,而是考状元。
辰时一刻,宫门口准时出现一干太监内侍,领头的太监手里拿着本名册,高声唱道:“今日御厨大选,所有念到名字者,排队入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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