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吊炉局没有几位考生选,所以对很多庖人来说,面饼局是最后一场。
等所有场次结束,也就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主考官将会公布所有食局的名次,以及最终评选出来的排名。
最后十名都会被淘汰,与御膳房再无缘分。
即便是入选的,也不能完全放松,会根据名次分配膳房,宫中膳房众多,以养心殿御膳房为上,御茶膳房次之,各贵主宫中的小厨房最次。
当然,这些再次尚且在楚宫当中,若是名次足够低,厨艺实在达不到御厨的要求,则还会再降,去行宫里的膳房当差,那里贵主们一年到头去不了几次,等于是将一身厨艺荒废了,工钱尚不如外面的肆厨高,更无赏赐和油水可捞。
显然,擢考成绩是每个考生都关心的重中之重。
但再关心在意,也得先把眼前的关踏踏实实过了。
面饼局开局,时雨又是踩着点到的,厨房里的氛围明显紧张了不少,可这氛围似乎跟她无关,面上依旧轻快,让人观之心生愉悦。
温雨明显感觉到,屋里的人看她眼神不一样了,从之前的轻视,到现在的钦佩、羡慕,甚至嫉妒,大约又跟品菜官们把芝士奶油蛋糕分吃干净有关。
无奈地摇头笑了笑,这个崔公公啊,真是会给她拉仇恨,多少品些就行啦,非要吃的一干二净,引起轰动,想低调都不行,也不知其他四位品菜官都是谁。
对于那些钦佩羡慕的人,温雨一向不藏着掖着,谁想学厨艺尽管来,来者不拒,美食本就应该分享,故步自封得不到快乐。
至于心怀妒忌的,温雨也不怕,不服来战,她应着便是。
乱七八糟的事阻挡不住做饭的快乐,面饼局的食物早就琢磨好了,不需要太惊艳,品菜官们经过这两日的品评,胃里的食物杂七杂八,急需一碗简简单单的面食熨帖下。
就做油泼辣子面。
倒是有现成的细面条,温雨想了想,决定自己扯面,后世做油泼面多用宽面,薄薄韧韧的,吃起来比细面更劲道,细面多用来做麻汁拌面或热干面。
小麦面粉被磨得非常细腻,加入两勺细盐,两勺碱水,再用温水慢慢和,逐渐揉成表面光滑的面团,然后就可以。
面团须得醒上一会儿,趁这会儿,温雨吩咐小厨洗了两颗嫩绿的油菜,一大把绿豆芽,洗净后焯热水。
油菜和绿豆芽都不需要焯太熟,七八分熟,捞起来后过凉水,保持脆度。
绿豆芽均匀铺在碗底,小盆大小的海碗,温雨做得多,省得又像前两次一样,品菜官们不够吃。
她自己则拿过一根腕口粗细的擀面杖,把醒好的面团一点点擀成厚度适中的薄层,锋利的刀尖划过薄面层,一条两只宽的面条便被利了出来。
面团利成条,两手捏着两端在案板上使劲摔打,把面条的韧劲摔打出来,并且顺势拉长,如此油泼面的面就做好啦。
在开水中滚一轮,再把面捞到凉水中过一圈,沥干水后装进铺满绿豆芽的青花瓷海碗中。
葱姜蒜切末,调味酱汁来两勺,胡椒粉撒一点,灵魂选手辣椒面红腾腾地撒上一层,接下来就是最激动人心的环节了!
滚油叫嚣着浇进碗里,刺啦——碗里如同奏响交响乐,瞬间热闹非凡起来,滚油带动鲜红的辣椒面翻腾,翠绿的葱花也不甘弱势,和辣椒滚在一起,红红绿绿煞是好看。
香味紧接着就出来了,辛香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惹得人既想痛痛快快地打个打喷嚏,又舍不得这么好闻的香气,两面为难下,口水不自觉地溢上唇齿,食指忍不住大动,直想立刻拌均了吃上一大口。
早已煮熟的青菜点缀在上面,至于点睛之笔的芫荽末,考虑到这东西实在两极分化的厉害,有的人异常喜爱,有的人则是分毫不沾,避如蛇蝎,温雨决定另外寻只小碟装,让品菜官根据自己的口味加。
最后罩上罩碗时,温雨搁了头整蒜进去,吃油泼面不就蒜,味道简直少一半!必须整头蒜不剥皮放进去,就看品菜官里有没有自己的知音。
油泼辣子面做起来不复杂,因此这次竟是第一个端上去的,又因面这种东西,放久了易坨,须得及时食用才好,因此厢房那边采用的是“上一碗,品一碗”的做法。
作为绝对的面食爱好者,梁泯就等着这口呢。
一开罩碗,梁大人就笑了,好家伙,竟是最爱吃的油泼辣子面。
宫差早就准备好了品菜用的小碗,梁庖长此时跟个花钱吃饭的食客一般,也不等宫差动手,不客气地把面拌均,夹两大筷子面进自己碗里,又夹了片油菜叶,一大筷箸绿豆芽。
本来碗中无芫荽,他还略微遗憾了下,想是做油泼面的庖厨不喜芫荽,又见一旁的小碟中搁着芫荽末,转而十分开心起来,舀一勺进自己碗中。
这还没完,梁大人不愧是资深吃面者,只见他毫不犹豫地拿起蒜头,麻利破出一瓣,也不剥蒜衣,直接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神奇的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嘴法”,只咬到蒜肉,蒜皮却全拦在他嘴外了,竟还是个资深的“吃蒜达人”。
一口蒜,一口面,快活似神仙。
油泼辣子面暴风吸入一大口,芫荽葱花红油裹着宽面在口中炸开香味,芫荽清香解腻、葱花焦脆爽口、面则是又柔软又劲道。
滚油泼出来的,无论是面亦或是碗中的调料,香味都被炸到了极限,尤其是红辣椒面,此刻被炸成红油,薄薄一层粘在面皮上,光看颜色就直逼人的口水直流,遑论辛香。
梁大人是真将这里当饭馆了,先前夹了两筷箸不够,还要再夹,哪怕温雨已经做了盆一样的海碗的量,仍是不够五位品菜官吃,一人竟只分得三四筷儿吧。
面这种东西,很少有人真正讨厌,不管冬天还是夏天,吃上一碗软乎乎热腾腾的面,心里都会变得暖暖的,满足感简直能溢遍全身。
后续又逐渐上了菠菜面、鸡蛋面、龙须面,也有人做了饼类,葱油饼、千层饼、馅饼……味道都还不错,梁大人每样尝了一口,遇见满意的,还会喝口面汤压压食,这顿算是吃爽了。
面饼局算是谢幕,等吊炉局也结束,真正激动人心的时刻总算来了。
御茶膳房的院子里,所有待选的庖厨整整齐齐站成三排,跟来时一样,温雨照旧站在队末。
崔公公则带领主考官们依次站在廊下,与三日前不同的是,这次正中间站的,是个身着宫廷长袍服饰的男子,约莫四十上下,不笑时显得很是严肃。
温雨一眼认出,这不就是那日去她摊前买糖炒栗子的老伯吗?不排队还免费尝了不少,原来是御膳房的官员吗?
自己当初竟看走了眼,还以为那是个吃不起炒栗子的老人家,不过“老伯”穿上宫服倒显年轻了。
梁泯也看到温小娘子了,小娘子站在最后,浅浅笑着,挡不住得灵动靓丽。
他已知名次,心里很是为小娘子高兴,也有一丝出乎意料,没成想,街头卖糖炒栗子的姑娘竟有如此之高的厨艺,亏得长公主举荐,把人招进御膳房来,否则真该白璧蒙尘了。
梁泯从袖中抽出一纸明黄卷轴,显然,是各位庖厨们入选的名册和名次。
院中气氛顿时更加肃穆紧张起来,每个人都将卷轴紧紧盯着,想从上面盯出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何等档次。
梁泯展开卷轴,抬高音量:“本次御厨擢选顺利结束,诸位辛劳,现将未达御厨水准的名册公布,念到之人可领景德镇紫砂壶一只,并自行离去。”
紫砂壶放在民间价值不菲,可在眼下这场合却显得无足轻重起来,若是能入选御厨,谁会单单想要一只紫砂壶啊。
梁泯高声唱了几个名字,被念到名姓的人,或是垂头丧气,无奈地摇摇头,可惜自己厨艺不到家,或是深深叹息,遗恨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有的甚至掩面哭泣起来,把这次擢选看得太重。
一时间,人心惶惶,生怕梁大人口中蹦出来自己的名字,塞掩耳目默默祈祷者比比皆是。
梁泯经历的这阵仗多了,落选就是落选,拖拖拉拉不如爽快利落,反正落选名册上有的早晚都要念到。
于是“毫不留情”一连念了十个名字后,才住了口。
剩下没唱到名字的人,当真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无论后面怎样,起码过了最艰难的一关,可以留在御膳房啦。
温雨还算平静,微微舒了口气。
再看旁边的沈芳,还在捂着耳朵闭着眼抱着头,一副“我不听我不信不要念到我”的模样,她拍沈芳,想告知她危险解除,没成想却把人吓了一跳。
沈芳已经不抱希望,她这三局除了点心局发挥还算可以,其他两局的红烧鱼和菠菜面都不忍回忆,已经被她爹训过一轮了,又得知温雨的菜被品菜官抢着吃,刚来时的颐指气使浇灭的差不多了,再不敢跟“小废物”嚣张。
只哭丧着脸道:“我要被淘汰了吗?”
温雨摇摇头:“淘汰的名单已经念完了。”
沈芳花了好一会儿才消化自己留在御膳房的事实,高兴的想抱温雨。
温雨看她那得意忘形的模样,忍不住好笑,出言打击道:“马上要公布名次了。”
闻言,沈芳又成了霜打的茄子。
剩余的十五人分为三个档次,将来根据档次不同,分别调往不同的地方,分管不同的食局。
梁泯先从末等公布,唱了约五六人。
再公布次末等,其实能到这个名次的庖人,厨艺已经相当不错,好好打磨,还能更进一步。
沈芳就是这个时候听到自己名字的,荤局第八,点心局第四,面饼局第五,算不得拔尖,但她对这个成绩已经很满意了,激动地差点原地拥抱温雨。
等公布完次末等的庖人,剩余三人就是一等。
梁泯在众人瞩目下,徐徐公布本次御厨擢选的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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