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梅是从小被养在春香苑的,弹得一手的好琵琶。
少时,掌权的是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总是穿着宽袍大袖,攥着鞭子打人,弹错一个音,蘸了辣椒水的鞭子就呼呼抽过来,疼的人能晕过去。
因着这,无梅的是技艺越发炉火纯青,幽都的达官显贵来消遣时,时不时会点上一两首曲子,他和白星稀就是这样认识的。
一回生,二回熟,她喜欢听他的琴,他也喜欢给白星稀弹。
“月黑风高,烛火暗暗,这首曲子倒真是有几分意境,听起来,你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她斜斜依靠在绣花软枕上,深紫色的衣裙上金丝银线绣着好看的玉兰花,清贵出尘。
偏偏那副倜傥的模样,生出了几分俗态,这时无梅才觉得白星稀是人间的,是幽都的,是和他一起站在这片天空之下的人。
无梅抱着琵琶,盈盈一礼:“你说让我随便弹一首,我就随便选了首,若是浊了你的耳朵,无梅给你赔个罪。”
白星稀坐在上面大手一挥:“高山流水遇知音,我喜欢听你弹曲儿,你自不用这样拘谨。”
是的。
白星稀同其他的客人不一样,她只是喜欢听无梅弹曲子,没有半分其他的意图。
“你若心中有郁结之气,不妨与我说说,我能帮上你的,尽力帮你便是。”
无梅顿了顿,抱着琵琶落下几滴泪,泪珠溅在琴弦上,开出一朵朵小水花。
她三两步跳下来,接过无梅的琵琶,缓声道:“我就知道你怕是有些不如意的,否则也不会这样一句话也不说。”
白星稀猜测:“可是洛青辰又为难你?”
无梅摇摇头。
白星稀接着问:“可是客人刁难你?”
无梅低下了头,在贱籍的,又入了春香苑,这种为难人的事情还少吗?
若是没这么个说话的人,自己撑一撑兴许就过去了,可白星稀看出来了,也关心了。
她的关心成了压垮无梅佯装平静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切的伪装,全都白费。
“春香苑来的人多,客人的要求又都不一样,洛君当真是不把人当人看,卖身的自是有卖身的,我是卖艺的,何苦这样为难我?”
“不遂客人的意思,抓着就是一顿打,我能不跑吗?”
“我只恨自己空有会弹琵琶的手,除了弹琵琶,什么都做不了,只得任人宰割。”
无梅将眼眸垂下去,无助和痛苦都敛了起来,万千的苦怨在说完的那一刻,好像白星稀还未给出应答,就已经得到了解决。
其实他什么都不求,只愿白星稀能听他诉诉苦,也是好的。
“无梅,春香苑确是个是非之地,我听闻过段时间要开设一个乐坊,那时我托人给你帮贱籍一去,你便以乐工的身份过活,那时人人都能听到好的曲子,你也不必这样受折磨。”
乐坊,那大抵会有很多乐器吧。
琵琶……
古筝……
扬琴……
…………
无梅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帐子,愣神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 。
梦到从前,眼睛都是雾蒙蒙的,他心口一阵钝痛,难受得紧。
昨夜白星稀将他安置在这里,两人喝了点酒,他想要留,但到底没留住白星稀。
“无梅,我得回去。”白星稀醉醺醺的,”几乎都站不稳,“延庆那小子本来就看不惯我,这段时间可老是在老夫人面前吹风,我要不回家,指定又是一顿说。”
“还有……月明……”
白星稀的声音小了下去,带着点踌躇,提起月明,她总是皱眉,情绪来的快也去的的快。
“不知道我要是夜宿在外,他知道了会不会难过……”
无梅望向他的琵琶,只有琵琶一直陪在他的身边,那几根弦平静地躺着,他心下忽而有些想知道,月明看到那帕子,心里是什么滋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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