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里克为什么会说“没大碍”暂且不提，但今晚利里克家肯定是没法住了。
布拉德利：“要报警吗？”
“最好不要，”利里克在综合机上飞快打字，“你——”
两人对视一眼。
利里克垂下眼，继续打字，一边询问：“进加鲁林斯顿前放我下去可以吗？谢谢。”
“那你去哪？在劳彻斯特还有地方住吗，我送你回去？”布拉德利看着他背光隐藏在黑暗里的侧脸，“在劳彻斯特走夜路不安全——”
“布拉德利。”
利里克抬起头，望进布拉德利灰蓝色的眼睛：
“你听我说——你现在和我多待在一起一秒，都会让你自己更不安全，懂吗？”
布拉德利在那双黑不见底、意味不明的眼睛里呼吸一滞：
“等一下！”
“夏普家现在正在退出权力斗争，修可能会有危险，但我不会，”布拉德利按住他的小臂，“我在斯帝莫各类斗争中默认的安全地带。
“如果你没有其他安全的地方去，可以找我。”
这应该是布拉德利认识利里克的这几天里，利里克表现最异常的一次。
——几分钟前刚发生的爆炸，绝对不是“习惯就好”那么简单。
安静的车里只听见利里克缓缓呼出一口气，那声音里带着微不可闻的、紧绷后进一步冷静下来的颤抖。
他的额头抵在综合机上片刻，综合机响起消息提示。利里克拿下综合机，定定地看着设置了旁人不可见的屏幕，少顷终于关掉综合机。
布拉德利在旁边耐心地等着。
他们两个人都是有无穷无尽的耐心的人，在对方处理完事情或是和他人对话时一直等在一边，似乎已经成了这几天下来的默契。
“你倒不必为夏普家走这一步，”利里克最后说，“这件事已经和夏普家没关系了。”
“利里克。”
布拉德利叹气：“我怕麻烦啊，不是很想参与夏普家的打算。和我说过的一样，我不会帮夏普家。
“但是今天这件事，属于我们R.S喜欢掺合的事情。另外你不用担心某些——某些其他问题——我无所谓你利不利用我，我不在意这个。和我有关的，夏普家，从我这边下手根本影响不到；R.S，想对R.S更不需要从我这里下手，多此一举。我自己呢，无牵无挂，真正称得上认识、有来往的人随便一数就数完了。所以这点你可以放心。”
“不过R.S还是要和他们说一声，”布拉德利顿了一下，“……嗯，R.S情况比较特别，我还是要注意不能连累其他人。”
利里克一愣，然后差点真笑出来：“你就当着我的面说？”
“如果我的职业比较特殊或者情况特殊，致使我有责任通过隐瞒你的方式达到目的的话，我不一定会说，”布拉德利打开综合机，“不过，现在我的判断是，无论说还是不说，结果都没有不同。”
“都这样了，那我还是坦诚一点比较好，”他跟着笑两声，拨理了下额前的头发，理所当然道，“你看以我们R.S是还要麻烦其他人用上各种手段的吗？那也太看得起我们了。”
利里克：“……”
“所以我们现在是？”
以利里克的自保能力，他自己的人身安全问题在布拉德利面前都可以忽略了，最终妥协：“……谢谢。房租多少？”
“……”
“房租多少”这种问题放在利里克身上简直超出布拉德利的理解能力。
利里克好像能读懂他在想什么一样：
“醒醒，我还是个人。”
进入近地轨道，悬浮粒子在看不见的地方喷涌，轨道重力器显示加载数值，车辆转向都市繁华一览无余的加鲁林斯顿。
“房租都问了，所以你在劳彻斯特真的没有其他住处？”
“没有……还有你果然就是在诈我吧，布拉德利？”
“嗯哼。你不是也直接说出来了吗？”
每个房号都和箱子一样，外貌像一堆按规律错位堆起的书籍。
机车的咆哮声依旧在商业区的巨型电子荧幕间回荡着，夜风随大门的打开穿过城市高楼。
“你家的智能化程度挺低的，”利里克打量了一下室内环境，“防止**泄露？”
“这间公寓没有防**泄露的规格，只好放弃智能化来防止入侵了。”
布拉德利作为夏普家次子，身份刚刚好卡在一个安全的位置上，然而人是安全了，信息却不一定安全。
利里克住的公寓内也是一样。只是布拉德利比他那堆纸笔、书籍和各种机器还要有生活气息——可能生活气息是再多东西都堆不出来的，最多勉强拼凑出有人生活的、虚假冰冷的“生活气息”，想要每个角落都散发出足以浸暖四肢的气息实在艰难。
“这边有经常自动打扫的客房——看起来还行，”布拉德利内外检查一通，确定借人暂住已经合格，探出头，“利里克，你要检查一下吗？”
利里克这一晚上被布拉德利刷新了几次认知，再次提醒：“我觉得你没有任何必要问这句话——难不成我还能对收容条件感到不满吗？”
“确实可以，”布拉德利看起来格外真诚，“如果你觉得需要再打扫一遍的话——或者让家务机器把被单全部换新？”
利里克：“……不。不用了。”
布拉德利无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点虚弱来：“你还好吗？”
非常好。就是这年头布拉德利这样珍稀物种很容易让人跟不上脑回路——一般让别人跟不上自己脑回路的利里克如此想到。
利里克的车是肯定不能回去取了，幸好带着行李。布拉德利打开客房的压缩空间，小阳台、洗手间和浴室的门出现在墙壁上，又出门看坐在沙发上的利里克：“你明天有什么安排？”
“回拉普拉斯取材。”
“起床时间早吗？坐我的车？”
利里克看上去很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默认了。
布拉德利全程没有给他插手的机会，他也就坐在旁边随处看看。屋内相当干净整洁，纸质书随处可见，还有一堆疑似布拉德利用完的笔记本。阳台上有几盆花草，给半封闭的阳台镶了个绿化的边，底下的架子上有些园艺相关的书籍和工具，显然那位正在仔细检查客房的住户也没有将伺候植物的活儿交给智能系统。
客厅角落里有放置雨具的沥筒，挂了几副抽象画和歌剧、电影之类的海报，海报上好像有笔做的标记。老式黑胶唱片和手工的小灯放在架子上，暂时看不出是要做什么。照片到处都是，挂在墙上的、摆在桌上的，甚至还有个自动旋转的书架上也摆有照片，中间夹着几盆巴掌大的植物。照片里什么内容都有，旅游时拍到的风景、学校学生的合照，就是没看见R.S的照片。书架上还有些影视相关的资料，看名字是夏普家的几个投资。
看似什么都堆在房里了，实际上一眼看过去，根本瞧不出布拉德利的大学生活空闲时间都放在R.S，庶民研究的书籍更是一本也找不着，随意中依然能分辨出谨慎。
利里克走近自动旋转的书架。
书架上有张不会跟着一起旋转的照片，白漆相框，照片上是个外形有些像鸟笼的玻璃，被花草树木掩在绿意里。
这是……花甄庭园的藏书室？
“收拾好了！”
布拉德利拍拍手，出了客房：“我先洗漱睡了，不然明天爬不起来。有些书和器材摆在里面，你有需要的话随便用。
“那么晚安喽，新室友。”
布拉德利语气快活略带欠打地进了自己房间。
这个只比利里克小一岁的学生话里话外都是他很少近距离接触到的生命力，仿佛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的情绪降温变冷。
卧房咔哒一声。布拉德利新鲜出炉的室友眼底情绪复杂，先去最里边瞧了眼。
最里边的房间开门后自动亮灯，一张长度可容纳至少八人的桌子摆在靠门这头，外表看不出来什么特殊的地方。利里克却一眼看出这间房间的风格——和R.S的活动室一样，接近巴奈特。
这里边还有些运动器材、音响设备。
如果他没弄错，那么角落里那个大家伙应该是异能模拟训练的接入口，挂画下的书架应该还有隐藏的部分。
看来R.S的成员偶尔会来这里。
利里克合上门。
公寓的隔音不是顶级的，连R.S活动室的效果都比不上。也难怪，毕竟北斯帝莫高校联盟的学校以及和他们关系密切的中学就没有条件差的。
布拉德利在黑暗的房间盯着世界地图的轮廓，听见客房那边的门合上了。
“反正他也不会真正对现实做出多少反馈”——
利里克去R.S那天米歇尔对利里克的描述一一闪过。
米歇尔创业以来很少真正动用艾伦家的势力，她自己的观察力极强，创业期间看人非常准，背后暗藏艾伦家势力的人全部被她一个不落地踢了出去，按道理讲不会出现问题。
除非利里克演技太好，故意在米歇尔面前演出那样的形象，骗过了米歇尔。
但是依然不对。因为米歇尔对利里克的描述其实也没错。
假设米歇尔的观察没有出错，那么利里克就是因为对R.S——至少是对米歇尔抱有表面上最常见的疏远态度，才会在米歇尔眼里一直是那样的形象。而在这一前提下，他对R.S成员态度的变化，实际上就发生在今年6月16日。
以及布拉德利自己第一次见到利里克时，利里克的态度也是与在拉普拉斯偶遇的那次截然不同。
……到底怎么回事？
利里克说的回拉普拉斯大学找素材又是怎么回事？
依初呢？
依初作为汉华最受诟病的那一类留学生，为斯帝莫的研究室工作，如果利里克真是受各路人拉拢并有这个意向，他和利里克熟悉似乎不奇怪。但为什么依初对斯帝莫人和从汉华来的人分别表现出的情绪并不符合他该有的态度？而利里克又为什么一直在避开汉华人？
——从职赋兵器的“世界”出来后，利里克就一直有意无意地避免碰到汉华方面的人，而斯帝莫方面居然很配合。
布拉德利打开综合机，在黑暗中找到一个许久没有过通讯记录的联系人：
部长
伊莎贝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