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后，余想身后响起女生的尖叫：“啊啊啊沈教授好帅！我要昏过去了！”

一男生问：“他就是生科院从国外请来的教授，沈识律？”

余想心一动：他所学的生物专业，正属于生命科学院。

曾经，作为一名内卷大学生，余想勤奋好学、善于发问，和本学院的老师们都很相熟。

刚才那个男人，原来是这学期新来的教授，难怪余想对他没有印象。

“是啊，就是他！超帅的好吗！”女生情绪激动，“你们都选他的课了没有？”

“海洋生物学简史？笑死，根本抢不到！”

“我抢到了！哈哈哈哈哈！”

“我靠！我能不能跟你去蹭课？”

“那咱得早点去了，否则绝对抢不到座位！哈哈哈哈哈！”

肆无忌惮的调笑，仿佛余想不存在一般。当然余想也不想突出什么存在感，抓紧他的肄业证明匆匆离去。

无所谓了，都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回到宿舍，舍友黎飞刚刚起床，神情恍惚地揉着眼睛：“小鱼，你回来了。”

一顿午觉从中午睡到傍晚，构成了“当代大学生行为大赏”中富有代表性的一笔。

“嗯。”余想已经调整好情绪，用纸巾擦干净肄业证明上的鞋印，仔仔细细放进包里，“他们两个呢？”

宿舍是四人寝，除了余想和黎飞，还有两个男生。

黎飞摸索着下床，倒一杯水喝：“不知道啊，学习去了吧？”

余想点点头：“那你转告他们吧，我要走了，以后应该不会再回来了。”

黎飞先是愣愣地眨眨眼睛，然后猛地放下水杯：“你今天就……”

“嗯。”余想语气淡淡，“我退学了。”

黎飞去摸手机：“你等等，我叫他俩回来……”

“不用了小飞，没有必要。”余想打断他的动作，淡然一笑，“就这样结束吧”。

“小鱼……”黎飞了解余想的遭遇，可是情况太严重，他很难帮得上忙，其他舍友也是一样。

有些事情只能自己面对，其他人无法感同身受，就没必要说风凉话了。

“离开学校，你有住的地方吗？”黎飞问。

“放心，我有去处。”余想收拾好行礼，“我走了，你们保重。”

“保重！”黎飞依依不舍地送他，“有事就跟我说，我们尽全力帮忙！”

“谢谢你们！”余想眼眶发酸，朝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出宿舍楼。

·

几天后，江城商业区的一家西餐厅。

正是下午的就餐高峰，厨师做完菜品，摆在出餐口：“小鱼，这是6号桌的牛排。”

“是，我这就去送！”余想端起餐盘，走向顾客的就餐区。

他一身西装制服，合体的剪裁勾勒出高挑清瘦的身姿，尤其是那一节纤腰，一举一动间显得笔挺而柔韧，引得顾客纷纷侧目，很难想象男人的腰也如此富有观赏价值。

这家西餐厅，走的并非高端路线，而是面向数量庞大的上班族群体。因为经营得当，流水相当可观，相应的，招工的门槛也跟着水涨船高，服务生都要求本科学历。

余想大学肄业，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还是因为他有美食主播的经验和成绩，才被破格录取为临时工。

毕竟就业形势不好，能吃上一口饭余想就已经满足了，把这份工作当做一个缓冲期，适应一下社畜的身份，同时好好考虑一下未来要做些什么。

其实，父亲生前还留给余想一封手写信，如果他遇到困难，可以求助于和余父素有交情的沈家。但是余想考虑到自己已经成年，不便寄人篱下、求人施舍，所以从没打算这么做。

总之，他现在要培养独立生存的能力、自食其力。

“先生，这是您点的牛排，请慢用。”

上菜时，余想发现了引人注目的一点：6号桌的客人只有一位，而他却一口气点了惠灵顿牛排、芝士肉酱意面以及海鲜烩饭三道主菜。

胃口真好。

余想为顾客摆好餐具，动作是与生俱来的细致轻柔，接着背过手鞠了一躬，礼节十分周到，随即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

接待顾客、备餐上菜甚至收集餐具都需要他负责，余想被前台后厨呼来喝去，忙得像个陀螺，连轴转。

“服务员！”

又是一声呼喝。

“来了！”余想条件反射地循声赶去，发现叫自己的正是刚才点牛排的那位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男人神色阴郁，一脸傲慢，嘴角下撇，似乎颇为不满，叉子在白瓷盘上戳个不停：“你看看，这是什么！”

安静的就餐环境中，男人的大嗓门显得尤为刺耳，他们所在的6号桌顺理成章成了众人视线的中心。

类似的场景经历得多了，余想的心情波澜不惊，低头定睛一看：意面的肉酱中间，有一点黑色的不明物体。

这家店规模不小，卫生条件是很严格的，再加上余想刚来不久，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他有点懵：“这是……”

男人态度尖锐，咄咄逼人：“面条里吃出苍蝇，你们店是怎么做饭的！”

“这位先生，您先别生气，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余想下意识道，“现在还没到惊蛰，怎么会有苍蝇？”

男人愤怒地一拍桌子，瓷盘刀叉都跟着震动：“你的意思是我搞错了？！”

余想顿时吓得一个激灵：“我……”

“这位先生，很抱歉给您带来了不好的体验。”在事情变得棘手之前，领班适时降临，不动声色地将余想拉到身后，小声道，“我来处理！”

余想如获大赦，立刻点了点头，仓促地对顾客鞠了一躬，接着躲到墙后，暗中观察情况。

领班象征性地检查了下男人的菜品，随即开口：“这确实是我们的疏忽，先生您想怎么处理呢？”

男人冷哼一声：“至少给我免单吧？”

“那是自然。”领班微笑着答应了，“另外这份意面我们给您重做一份，您看怎么样？”

“那还差不多……”

化解了一场风波。

晚上十点，到了下班的时候。余想换上便服，到后厨跟同事们告别。

“小鱼啊，今天剩了些肉酱，我还给你留了一份奶油蘑菇汤，正好拿回去当晚餐！”

餐厅的食材不过夜，余下的允许员工带走，也算避免浪费。

厨师是位憨厚的中年人，烹饪对他不仅是工作，更是一种爱好。因此，他和同样热爱美食的余想很有共同语言，会教他一些烹饪技巧，余想亲切地称呼他“老师”。

“谢谢老师！”余想难得感受到了人间真情，十分感动，同时看到打包袋里鲜红的肉酱，就联想到了今天的“苍蝇风波”。

“对了老师，今天的那道意面，真的进了苍蝇吗？”余想还是没忍住，说出了心中所想，“可我在后厨也待过一段时间，根本没看到什么苍蝇啊？那个人不会是故意的吧……”

厨师耸耸肩：“就像你说的，现在还没到惊蛰呢，哪来的苍蝇？他就是想吃霸王餐。”

语气平淡，司空见惯。

可是余想却愤慨不已，握紧了拳头：“怎么这样！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给他免单啊？”

“不这样还能怎么办呢？店里这么多顾客都看着呢，息事宁人才是最好的办法。”

余想还是不甘心：“遇到这种事，只能息事宁人吗？如果那个人尝到了甜头，三番两次来使坏、占小便宜，怎么办？”

“他要是真敢这样，咱也不是吃素的，直接调监控，揭穿他的把戏！”

余想追问：“那为什么不第一次就调监控，让他不敢再犯呢？”

“这……”厨师的耐心要耗尽了，敷衍地挥挥手，“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时间不早了，你抓紧回家吃饭，别在这刨根问底了！”

“哦，好的老师……”余想拎起自己的食物，讪讪离开。

被讨厌了。

自己问题太多，把人问烦了。

果然，校园和社会完全是两个世界。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老师可喜欢爱问问题的孩子了。可是到了职场，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根本没工夫理会别人的蠢问题，尤其是快要下班的时候。

老师虽然很好，但辛苦工作了一天，难免会觉得疲倦。

余想在心里为厨师的态度找好了借口，并告诫自己谨言慎行，顺路从餐厅后门离开。

此处离大路有一段距离，是没有照明的。余想一时出神，没想到这件事，忘了开手电筒照明，就凭着肌肉记忆朝大路的方向走。

可就在他即将踏上灯火通明的主干道，忽然腰间传来一股大力，余想猝不及防被人捂住嘴巴，硬生生被拖回那条漆黑的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