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邢凉出去之前点了根香,让夏予生这根香烧尽了再出去找他们,他会先和旗长说,他打听好了,不是什么要紧事儿。赵无伤走之前也说风凉话“就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到那儿皮还不得给吹掉一层。”

夏予生看着香快烧尽了,夏予生擦干腿,开始穿衣服,烫得确实没有那么厉害,只是皮肤上还是有一些刺痛,红肿着。

夏予生找了条稍微宽松的裤子,磨磨蹭蹭地往集合地去。粗糙的面料擦着他脆弱的皮肤,这感觉着实不太美妙。

等他一瘸一拐刚走出营帐不久,就看见正要往这边来的徐子仲又捂着肚子跑了回去,夏予生知道他早上吃坏了。

夏予生尽量提速往前走,远远就看见自己营帐的几个人正好站在人群外围,自己正要过去,里面的赵无伤看见自己之后没有说话,也没打招呼,口型不知道隐约说着什么。

这边赵无伤眼神极佳,他看见自己营帐中那个半瘸子磨磨蹭蹭往这边来,低声骂了一句蠢货,然后踹了一脚前面的孙无量。

孙无量回头正要骂,瞥见夏予生正往这边来。他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转过头去表示自己不想管,赵无伤眼见着夏予生越来越近,一脚踹到了孙无量屁股上,把他踹到在地。孙无量的动静被前面不远处的上官看到,只得说自己三急,马上憋不住了,得到应允之后立马小跑顺便一把拉住正要过来的夏予生,也不管他怎么样,拖着就走。

“那个刚刚是不是没见过?

赵无伤睁着眼睛说瞎话“就一瘸子喂马的,你看那样,在这边混口饭吃。”

挑人的盯着夏予生一瘸一拐的磨磨蹭蹭的背影,扫了一圈附近的人,没人作声,转身离开。

“呼”孙无量头也不回,随便找了个角落拐了进去,然后一把推开夏予生。

“大少爷,我说你出来干啥,那热水还没把你烫死啊。”

“……”夏予生也不是蠢蛋明显看出来他们是故意让自己走的,于是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看他不说话,腿还要瘸不瘸的。孙无量叹了口气,很无可奈何地说“老子也不想管你,不想死就哪也别去,等会儿,我走了你就撂蹄子赶紧回营帐去。”

“孙哥”

“别在那儿母鸡抱窝了,我得回去了,什么事儿晚上再说。”

“好”还不等夏予生语音落地,孙无量就一路小跑跑回去了。

夏予生隐约也感受出来,自己现在是个见不得人的主,一路上畏畏缩缩左顾右盼地回了营帐。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夏予生才知道,自己这个营帐里除了自己和徐子仲还有腿脚不方便的寇原,其他人都被选上到边关去充军。看样子算是入选率比较高了,毕竟军中多是老弱病残。

“我们这还不算充军吗?”

赵无伤嘴一歪“这才哪到哪儿?邺城新太守估计马上就来了,到底还是不能把这儿撂了,咱们这一批,就你来的最晚,我跟老徐几个差不多从征兵就来了,一仗都没打过。”

半年来邺城不断地征兵,但是一仗都没打过。征来的这些青年,好手好脚的就得上战场,有点残疾的就去屯田,要不然就得去做苦役,等什么时候打仗了就得上去冲锋陷阵。这是老传统了,大家都正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次久了一点。

这是第一次半年邺城都没有打仗,大梁的边关的百姓早已经忘记安宁两个字怎么写了。

夏予生明白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迟早要上战场。因为燕池——大梁的边城,离邺城不过百余里,从来没有停止过战争,第一批死了,就会有下一批,就得有下一批,直到边境再无战乱为止。

上一仗匈奴的铁蹄一直打到邺城的城门口,邺城太守战死,燕池被抢掠,镇北大将军关奕身负重伤,击退敌军,倒追三十里,粮草不足回燕池修养生息。偏偏南方水患四起,流民四处奔散朝廷支援不上,下令各处征兵征粮支援前线,扶助难民。但是连年征战,大梁早已岌岌可危,邺城太守阵亡,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都觉得天亡大梁。

所幸上一次的战争匈奴也受了一定的冲击,休养生息了半年。这也给了大梁一定喘息的机会。

而到现在,秋天过后就是冬天了,为了过冬,匈奴势必会再次进犯,新一轮兵力的补充又开始了。

夏予生看向其他几个人,心中五味杂陈。若是写在历史上,恐怕也不过是短短几个字。历史上一页纸,就是眼前所有人的一生。

他当然是感激的,不用去边境,那自然是离死亡最远的,而他们呢?自己在他们的帮助下逃过一劫,赵无伤,邢凉他们要怎么办?

夏予生内心感激很想说些什么。

徐子伯俯身倒他耳边“没事儿,能少一个是一个,咱们这种在这儿吃了大半年干饭的,去了就去了,脸熟躲不掉,你刚来去不了正好。”

孙无量直接大喊“装啥呀,要想去有的是机会,现在可是只嫌少不嫌多。”

邢凉不满地踹了他一脚,孙无量没说话,继续吃着饭。

夏予生站起身“多谢诸位”话还没说完,邢凉就一把把他拉下来,“没必要整些花里胡哨的。”

寇原头也不抬地说“没选中不是本事,没选中还能一直活才叫本事。”

夏予生没有再站着,安静着吃完了饭。

饶是这种决定生死的事都发生了,邺城在城外驻扎的营帐仍然还是和平时一样,一切都井然有序地进行着。而徐子仲则冷着脸躺在床上,一旁的徐子伯什么也没说。

夏予生知道徐子仲也没选上,因为自己去的时候他还在茅房里挣扎,甚至因为徐子伯用的剂量过大,导致他现在虚脱地只能躺在床上。

但是徐子伯选上了。

夏予生知道世间有很多无可奈何,所有人都平静地去接受明天的到来,而他也在等着这批人走之后的安排。

夏予生知道,就算不是自己,一个在这个时候来的任何人或许都会获得他们的帮助,只是很好运,这点微不足道的手段躲过了层层挑选,奇迹一般成功了。或许那些上面的人也知道,这仗没有什么要打得了。

然而好运并没有因为每一个人的善心而落在夏予生头上,夜里王猛带着几个小卒,对着那日登记整理的名册,逐个排查。营帐中所有人都按令聚在了一起。

王猛一个个点名,来的突然,让人无法隐藏。

“徐子仲,年24,无残疾”王猛说这话时,徐子仲正由徐子伯强撑着面色苍白地站着,而夏予生也为了减少衣服的摩擦用一种极为奇怪的方式走路。

“呵,这不选兵,诸位着身子骨还就是坏不了了是吧?”没人回话。

“徐子仲记上,兄弟俩要是都死在战场上多少有个报应,否则千里迢迢去寻亲却在路上饿死这种事现在也不少吧。”王猛围着几人绕了一圈,最后用马鞭戳了戳夏予生的伤腿,“说吧怎么回事儿?”

“不小心”

“我早上没站住,端热水给烫的。”夏予生没说完,寇原就眼也不眨地说。

“呵那还真是不巧,裤子撩起来我看看。”

夏予生没说话,只能顺从地掀起了裤腿,一大片红肿在雪白的腿上很是明显。

王猛嗤笑一声“这点小伤,遇上敌军都不妨碍你逃命,也记上。”

王猛只来了一小会儿,整个营帐的空气却都凝固了下来,夜风的冷气从外面逐渐要渗透进来。

王猛笑笑,带着几个小卒又转身离开。

夏予生本以为大家会很失望,但实际上也没有,邢凉只是叹了口气,让他好好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要走。赵无伤,孙无量更是对他没什么可要交代的。赵无伤冲着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了。

徐子伯不愿意说话了,他觉得这一去自己和徐子仲绝对都是送死,他老徐家要绝后了。

寇原在登记搜查时就整个人都楞楞地,这个营帐除了他都选上了。当然这对于他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总之他不用去打仗了,夏予生还挺开心的,起码这一堆他第一次认识的人里还有一个或许能活下来了。

夏予生突然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接受了自己即将要奔赴战场的这一件事,连轴转的生活让他早已没有时间思考生存之外的东西了。

或许自己在去的路上终于有时间想想自己的现在和未来了。

夏予生在不知名的朝代和地方数着自己剩下的活路,钟未冬在自家医院看着他的身体办法全无。

夏予生晚上睡觉一觉到十一二点还是没有动静,几个人轮番上阵也没有把他叫醒,317的几个舍友终于意识到夏予生不是睡不醒,而是或许是昏过去了。几个男生立马接力赛加出租车把夏予生送到了最近的医院,但医院检查说夏予生生命体征正常,就是睡着了。几人不愿意把夏予生带走,但是医院又不肯给多余的床位,钟未冬只好给哥哥钟未秋打电话,钟未秋派车来把夏予生接走。几人来不及感慨人民币的执行力,一窝蜂都涌去了医院。

结果还是正常睡觉,大家决定再观察两天,这一观察就是真的两天过去了。

光是答到已经不能隐瞒夏予生现在的状况了,几人将夏予生的情况告诉了辅导员,但对方依然不肯给假,觉得他们是在胡搅蛮缠。最后还是钟未秋让医院开了个证明,亲自出面解决了这个问题,并许诺会让夏予生住在医院直到他醒过来,前提是钟未冬必须去学商,倒不用转专业,而是直接双学位。

“哥你这不是趁火打劫吗?你以前可不这样。予生还和你一起吃过饭呢,你怎么这么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我就不会让你把他接到医院,你要是不答应,你就自己处理吧。”钟未秋端坐在钟氏大楼顶层的总裁办公室里,看着文件,好像并不想为夏予生这个一面之缘的弟弟的同学浪费时间。

“我学,我学还不行吗。”

“还有住院的所有开销支出从你的零花钱里扣。”

“爷爷把我的卡都停了,我哪还有什么零花钱啊。”

“所以,你得去求他。”

“我”

钟未秋示意钟未冬不要说话“如果你都能做到,那么你的朋友将会得到最好得治疗,如果你不同意那么什么都没有,你自己去请假去公立医院搞床位。”

“……”

“我同意,我下午就去找爷爷。”

钟未秋干净利索,“你回去吧,我会找专业团队跟进予生的情况”

“好,那我再去看看他”钟未冬得到许诺立刻开始动身,钟未秋直接打断,“不必了,我待会儿去那儿慰问员工,顺路会去看他,你回学校去吧。”

“好。”

钟未秋摆摆手示意钟未冬可以走了,而钟未冬转身之后,钟未秋叶立马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把下午的工作外后面推。”

“好的钟总。”

钟未秋没有叫司机,而是自己开车去医院,路过花店的时候还买了一束鲜花,作为看望病人的礼节。

钟未秋刷脸直接找到了夏予生的病房,在进房间之前,钟未秋有点不自然地理了理自己的领带和怀抱里的鲜花。

打开房门,看着青年恍如沉睡一般的青涩面孔,他的眉毛不自觉微微蹙起,他莫名有种感觉,夏予生不是睡着了。

但他的怀疑毫无依据,毕竟自己没有任何医学方面的经验。

他放慢步履走进病房,将打包好的鲜花除去外面的装饰,插到了花瓶里。找了很久的位置才确保,夏予生一醒来就能看到这束鲜花。

但是很奇怪,越靠近夏予生的病床,钟未秋救头疼的越厉害,他很少会产生这种错觉,但今天却是很明显。

钟未秋觉得这是自己工作太久的缘故,没有在意,对着躺在病床上夏予生自顾自地说起话来。

“等你醒了,我知道一家好吃的餐厅,听未冬说你很爱吃东西,看你这么瘦真是看不出来。”

“你学校的事情还是比较棘手,你最好还是早点醒过来的好,不然到时候还真不知道怎么继续请假。”这当然是钟未秋为了让夏予生早点醒过来的胡言乱语,毕竟销假容易请假难,钟未秋问了团队这种病例大约多久能醒过来,医生也不敢保证,只是说尽可能多请假。钟未秋干脆想办法给他请了一个月的假。知名企业家做担保,学校那边批的很快。

钟未秋守在病房里,偶尔说说话,更多时间是沉默,静静望着这张青涩且毫无异常的脸。

不知不觉,夏予生已经昏睡三天了但是仍然维持着正常的生命体征。

所有人心都提在嗓子眼上,任凭各种检查都无济于事。

钟未秋内心像是划开了一个口子,自己像是一个走夜路的行者,刚看见一点月光,还没照到自己身上就被乌云又遮住了。

钟未秋看完夏予生又回去处理工作,他突然发现,只要自己靠近夏予生的病房就开始头疼,症状很轻,但是他很笃定。

钟家的医院有些年头了,房间布置肯定没什么问题,钟未秋甚至开始迷信,难道夏予生克自己?可是也不应该,第一次见面时自己身心舒畅,还挺高兴的。

晚上钟未秋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自己的公寓之后,那种头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钟未秋不得不放下自己带回家的文件,回到卧室休息,他洗漱完上床只觉得一闭眼世界就开始天旋地转,自己好像被吸入了什么无底洞,钟未秋头疼地越来越厉害,想要睁开眼去医院做个检查。但是无论如何眼睛也没办法睁开。

钟未秋觉得自己大约是鬼压床了,深呼了一口气,想要缓解,但耳边忽然就传来别人的声音。

“大少爷,大少爷醒了!”

那声音真实地让钟未秋以为自己回到了老宅,这一次他又睁开了眼没有什么阻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中年女人的脸和陌生的房间。那女人一见自己睁开了眼立马向外跑去,钟未秋听到她在外面大声嚷嚷,“大少爷醒了大少爷醒了。”

起初钟未秋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后面发现确实是真实的世界,又觉得这是有人去故意安排的一出好戏让自己好精神失常,从而扳倒钟氏。

钟未秋冷冷看着眼前正在哭得昏天黑地的众人,终于说服自己眼前的人都并非演员也不是虚幻。

“栎儿,你可算是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为娘要怎么活啊。”

钟未秋瞥了眼自称为自己娘亲的人,这演技可是比真正的钟夫人催他找对象的实力差多了。

听刚刚报信人的意思,自己也是昏迷了有一段时日了,这做母亲的满头珠翠,容光焕发可半点不像是为自己担心的样子。

钟未秋没有出声,一个长得跟自己亲弟没有半毛钱关系,但是又自称是自己弟弟的人撑了撑自己的折扇,“兄长莫不是一场大病终于是变成傻子了?话都不会说一句。”

钟未秋打眼看了这人一眼,瘦高挑一个,一双狐狸眼滴溜溜转,因为钟未秋在床上,说话时那人的眼珠子也向下看,眼尾上扬更显得得意且愚蠢,长得像花旦,举止却是丑角。

“放肆!你兄长大病初愈,居然这样不敬,还不快!”

还不容继母说完,钟未秋示意仆人给自己递了碗水,慢慢饮下,不急不慢地打断,“家法伺候”。

“什么?栎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头钟鲤听到后,满脸错愕“你个病秧子还敢罚我?”

“罚你还要挑日子?”说着钟未秋摆正自己的身体,半躺在床上硬是让他躺出来总裁办公室那味儿。

“娘!这病秧子疯了!您快找大夫瞧瞧吧!”

“住嘴!栎儿,鲤儿这是一时嘴快,这,家法是不是过重了些?”钟夫人一脸为难。

“不敬兄长,满嘴的诅咒,母亲不加以责罚是想让外人知道咱们家家规不严?”钟未秋开口说话,发现自己确实是躺了有几天或许还滴水未进,嗓子沙哑干涩,声音像是厉鬼。

“这哪来的外人,你弟弟”

“长兄为父,兄弟犯了错自然由我做主。”

“这是自然,只是你弟弟体弱,实在是受不得家法。”

钟未秋慢悠悠说“这话倒显得我才是站着的那个。”

大少爷生气,底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引火烧身,钟家老爷尚在但多年在外经商,家里自然由钟栎这个大少爷做主,这时候只管低着头不言不语做一个聋子。

一连串话下来,钟鲤一句话也插不上,在一旁着急瞪眼。

平时不管怎么样这病秧子都不与自己计较,自己也总是仗着这些作天作地,但是病秧子在府内是一手遮天,里里外外没有不从的,要是真家法伺候,家仆也是不敢手下留情的。

“儿啊,你昏迷多日你弟弟日夜心忧这才说了胡话,念在他在祠堂日夜为你祈福的份上,就饶过他这一回吧。”

“哦?在祠堂为我祈福?”

“正是呢,只盼着祖宗保佑你能早点醒过来呢。”

“那弟弟就再去跪着向祖宗告罪,去去这诅咒兄长地罪孽吧,等祖宗什么时候原谅了他,就让他什么时候出来。”

说着不等钟夫人再说半句,缓缓开始往下躺去。

钟夫人还想再说什么,钟未秋张了张嘴“都退下吧,我累了。”

钟夫人无奈只好带着一众伺候的家仆大夫离开。

回到撷芳园,钟夫人先叫钟鲤去祠堂跪着又召来一众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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