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的画里没有什么壮丽山水,没有什么簪花仕女,有的只是一个小女孩儿,站在花丛中,拈花回眸,脸上满是无邪笑容。
顾怀瑾默默看着面前的画卷,思绪万千。
四年前,那年顾怀瑾八岁,顾家还未迁往江南。
顾怀瑾记忆中的母亲一直很温柔,总是温柔地将自己拥入怀中,轻声唤自己的乳名,不过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常年喝药,所以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药香。
那年,母亲从入冬便一直卧床不起。本来脾气温和的父亲也是从那时变得日渐焦躁,但面对母亲,他还是温言安慰,体贴入微。
最后,母亲还是没有熬过那个冬天。
那是顾怀瑾第一次见父亲哭。父亲抱着像是睡着的母亲,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泪如雨下,没有一点声音。
顾怀瑾站在一旁,看着悲痛的父亲,看着周围的人都泣不成声,像是被人紧紧掐住了喉咙,无法出声。
母亲再也醒不过来了。顾怀瑾这时才清楚地感受到了这个事实。
之后,在母亲的灵堂上,顾怀瑾默默地跪在母亲的牌位前,一声不吭。
后来,等顾父终于记起顾怀瑾时,才发现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仿佛躲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顾父慌忙找来大夫,结果大夫说只是因为受到刺激,暂时失语,开了个安神静气的方子就离开了。
顾父看着沉默不语的顾怀瑾,想起自己的好友家中有几个跟顾怀瑾年纪相仿的孩子,顾父心想,有同龄的同伴对顾怀瑾可能会好一点,再加上自己已经决定离开长安,暂时顾及不上顾怀瑾,便与好友商量后,将顾怀瑾送到了好友府上。
到方府的那天,顾怀瑾跟在顾父身后,看着前面站着的几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虽然心中万般不愿,但还是听父亲的话,跟着他们去到后院玩耍。
当时顾怀瑾根本没有注意到那个跟在几个哥哥后面梳着两个冲天揪的方静逸。结果之后借住在方府的日子里,跟顾怀瑾相处最久的却正是一脸稚气的方静逸。
刚刚住进方府的顾怀瑾还是那个失去母亲的阴郁少年,方府众人因为方老爷的吩咐待他很是小心翼翼,方家兄弟因为还要去学堂,也只能放学休沐时来找顾怀瑾,梁氏虽然怜惜这个丧母的孩子,但也不知该如何与他相处。
只有方静逸,整日跟在他的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不厌其烦地跟他说话。
“怀瑾哥哥,你在想什么呀?”
“怀瑾哥哥,送你这朵花,你喜欢吗?”
“怀瑾哥哥,后院腊梅开了,你想去看吗?”
“怀瑾哥哥,你理我一下好吗?”
……
顾怀瑾怀疑这个一开始并不起眼的小女孩是不是认准了自己,不论自己对她多么冷漠,总是能元气满满地跟在自己后面,即使从来得不到回应。顾怀瑾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虽然一开始真的是不愿理会她,可是一日一日的相处,让顾怀瑾慢慢适应了身边有这样的一个存在。
从春到夏,由秋至冬,整整一年,顾怀瑾由一开始的不在意变成了现在的习惯。甚至有次方静逸生病,几天没有找他,就觉得身边似乎少了些什么;甚至在散步时,不自觉地走到了方静逸住的云逸院附近。
从那之后,方静逸再跟在顾怀瑾身边,顾怀瑾开始装作不经意地留心她的举动。
见她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便放慢脚步等她跟上。
见她踮起脚还是够不到高出那枝海棠,便等她失望走开后,悄悄折下,放在她看得见的地方。
见她吃完自己的那份桂花糕后,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那份,便装作已经吃好,将装着剩下几块的碟子推到她面前。
……
顾怀瑾看着身边笑的开心的方静逸,悄悄弯起了嘴角。
“怀瑾哥哥,你刚刚笑了。笑的真好看。”方静逸一脸惊奇地冲顾怀瑾说道。
“莫要胡说。”有些生涩的声音从顾怀瑾的嘴里传出。
说完,两人都愣了一会。
“……怀瑾哥哥,你能说话了!”方静逸不敢置信地看向顾怀瑾。
“我……可以说话了。”顾怀瑾也有些不敢相信。
很快,顾父知道顾怀瑾恢复声音,正好也已快将家中产业整理好,在江南置办好房产,便跟方老爷道了谢,带着全家迁往了江南。
离开方府之前,顾怀瑾找到方静逸,将母亲生前给他的玉佩递给她,说道:“小妹,这块玉佩给你,以后再见面时,希望你还能记得我。”
“怀瑾哥哥要去哪里?明天不能来找静逸一起去抓家雀了吗?”方静逸有些不解地问道。
顾怀瑾没有说什么,只是又看了方静逸一眼,像是要牢牢记住她的模样。
“小妹,后会有期。”说罢,顾怀瑾便转身离去。
站在原地的方静逸笑着看着自己的怀瑾哥哥越走越远,以为明天还能再见面。
没想到,一别便是四年。
顾怀瑾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笑,当初是她跟在自己后面,如今却忘了自己。
顾怀瑾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向窗外,一片盎然春意。
“就当是还你当年日日陪伴的恩情,方静逸,如今换我来跟在你的身后吧。”顾怀瑾看向前方,眼神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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