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方静逸查出赵六的下落,就到了太后的寿辰。
当今圣上是有名的孝子,每日晨昏定省,日日不忘,圣寿节更是每三年大办一次,遇逢十大寿则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因而当朝官员每逢太后寿辰都会早早准备贺表寿礼,封疆大臣、外地官员更是早早赴京,为太后庆贺,更不用说各位藩王,更是提前几月赶到京城。
今年正是太后五十寿诞,方父身为礼部尚书更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两半,好忙过这次寿诞。
圣寿节,官员休沐三日,这次太后五十寿辰,在京大臣除献礼外,可携家眷进宫参宴。
本该是好事,但方父是歇息不得,直到大寿当天都没有闲暇,但想起让自己头疼的女儿,若是殿前失礼,只怕到时自己有九条命都不够,便早早催自家夫人赶紧教导女儿面圣礼仪。
方静逸在母亲的教导下,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父亲,您还信不过女儿?”难得父亲在家,方静逸见父亲如临大敌之相,笑道,“女儿平日虽不着调了些,但如今太后寿诞,怎敢出半点差池。”
“你知道便好。”方父剜了一眼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女儿,叹气道,“若是实在不行,你还是留在家中吧。”
虽这样说着,圣寿节当日还是带方静逸进了宫。
圣寿节当日,百官入宫献礼贺寿,通往皇宫的主路上更是设庆典为太后祝寿,二百余名少年列阵,锦衣宽衫,戴玉冠,持锦仗,舞剑器,扮做异邦来京献宝,一时间热闹非凡。皇宫之内更是早已用锦缎彩画装点,满目琳琅。
文武百官携礼跪于品级台下,恭迎皇帝与太后,家眷则在设宴处等候。
进宫路上,方静逸静静跟在母亲身边,各种礼节早已烂熟于心,倒也没出什么差错,听着路边的歌舞声,很快便到了宫门口。
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先于家眷入宫,等到开宴后再汇合,因而此时宫门口便是百官家眷。
方静逸远远便看到左相之女柳如蕴陪母亲站于队伍前端。
那柳如蕴今日身穿妆花褙子,淡粉色绣油绿色缠枝纹斜裙逶迤拖地,玫瑰红云锦累珠纱衣。头绾风流别致赤金簪,云鬓里插着缠丝镶珠步摇,手戴着金镶珍珠手链,腰系洁白色半月水波腰带,还挂着一个浅金底银丝线绣莲花香袋,长长的裙摆下堪堪露出桃红底宝相花纹云头靴,倒是与平日清丽打扮大相径庭。
因今日于后宫设宴,各诰命妇携女儿前往均着品级礼服,小辈倒还算随意,但也个个锦衣绣裳。殿前献礼的百官要着吉服,佩戴朝珠,礼物更是精珍奇,各种奇珍异玩如流水般抬入宫中。
女眷队伍缓缓向前,方静逸也在其中慢慢走着,目光所到之处,均是富丽堂皇,心中暗自感慨也就是天家才能这般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莫约走了半个时辰,才听到领路太监的声音远远传来:“各位贵人请于此处稍候片刻。”
众人这才放松下来,前后小声攀谈起来。
位于方静逸与梁氏前方之人是兵部尚书的妻女,平日也有来往,此时也与梁氏小声说起话来。
兵部尚书之女李濡本还沉默着,见母亲寒暄起来,便也与方静逸闲聊起来。
“方妹妹,好久不见。”李濡声音与普通女子不同,倒有些低沉。
“李姐姐,别来无恙。”方静逸与李濡来往并不频繁,因而也无从开口。
“听闻顾老先生的孙子前几日到方家读书,不知传得其祖父几分学识。”李濡突然说道。
“静逸不曾深交,只听闻学堂先生对他倒是赞不绝口。”方静逸柔声回答。
“若是不曾深交,那次开市,为何你与他二人独自游玩?”李濡继续追问。
本以为只是闲聊,如今方静逸倒有些摸不着头脑:“那日还有我家两位兄长一同出游,我与顾大哥一时被人群挤散,才单独相处了一段时间,望李姐姐莫要听信传言。”
“如此便好,身为女子,还是要注重名节。”李濡这才作罢。
方静逸本来听闻兵部尚书之女生性豪爽,平日偶会行侠仗义,本以为不会像深闺小姐那般作态,如今却犯起了嘀咕。
“多谢李姐姐告诫。”方静逸行了个礼,不想与之争辩。
一时之间,两人竟无话可说。
幸而此时太后终于到场,众女眷齐行大礼,山呼:“恭贺太后福如东海,万寿无疆,寿与天齐。”
太后笑道:“平身吧,今日不必太多虚礼。”
众人这才纷纷起身,平日得太后恩宠的几位女眷也趁机走到太后面前,说出早已准备好的吉祥话逗太后开心。柳如蕴就在其中。
在家时,梁氏就再三嘱咐方静逸莫要离开自己身边,此时方静逸倒也听话,安静站在梁氏身后,小心观察着周围。
还没等方静逸看出站位门道,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分散在四处的众人立刻向声音传来之处齐齐行礼:“恭迎圣上。”
“平身。”皇上今日心情不错,语气中也带着一丝笑意。
听到皇上的声音,方静逸竟觉得有一丝熟悉,但一时也未想起在何处听到过,然而又无法直视君王,也只得将疑惑压在心底,随父亲母亲一同入座。
待到入座之后,方静逸这才发现,那日在香积寺偶遇之人竟是当今圣上,突然想起自己那日冲撞之举,顿时紧张起来。
“那日冲撞的竟然是当今天子,这是走了什么背字?若是被认出,怕不是落得个杀头之罪?”方静逸转念一想,“想来应该也无事,那日既然已经放过我与娴姐姐,如今应该也不会再追究。”
虽说是这般想法,但方静逸还是提心吊胆,美味佳肴吃到嘴中也味同嚼蜡。
今日寿宴丰盛之极,宫女太监跑前跑后,每桌共有热菜二十品,凉菜二十品,汤水五品,鲜果五品,时令瓜果、蜜饯各十品,糕点、面食二十品,共九十品。
食材具是山珍海味,再佐以御厨的烹调手艺,色香味俱全,然而如今方静逸全无心情品尝。
“今日这般姹紫嫣红,倒是赏心悦目。”等群臣入座之后,皇上李仁渊笑着对太后说道。
“皇帝说的是,看见这般情景,哀家心情也宽敞了许多。”太后拍着皇帝的手,笑着说,“皇帝有心了。”
这厢太后皇帝正母子情深,却听宴席不远处一阵惊叫,伴随着碗碟破碎的声音。
向下看去,竟是一名年轻女子被人推倒在地,那年轻女子李仁渊倒也认得。
方静逸万万没想到,自己低眉顺眼,万般小心,只求安稳出宫,最后还是出了差错。
左相之位与方父相隔不远,文人墨客酒兴上来之后,更是逢人就劝酒,只是劝酒还不算,怎么也要吟上两句,说到兴处,手舞足蹈都是性格收敛之人。
方静逸一开始虽胆战心惊,但见李仁渊似是并未认出自己,不久也便放下心来,正想伸手夹不远处的芙蓉糕配眼前的桂花白,却被一杯水从头泼下。
余光发现柳如蕴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立时,方静逸顺势扑倒在地,顺手将碗筷带下。
“女儿,可曾摔到哪里?”梁氏将女儿扶起,心疼地问道。
方静逸摇摇头,并未做声,只是盈盈目光看向一脸错愕望着自己的柳如蕴。
柳如蕴见状,立刻整理好表情,装作一副关切的模样,虚扶了方静逸一把:“姐姐无事便好。”
“蕴妹妹若是厌恶我,平日再怎么捉弄我也不愿与妹妹生气,但今日太后寿辰,妹妹这般作态不觉有些失礼了吗?”方静逸语带委屈。
“姐姐这样说可就冤枉了,妹妹我也是在姐姐摔到之后才转过身来,怎会是那捉弄姐姐之人,倒是姐姐平日冒失得很,莫不是姐姐自己摔到,嫁祸于我?”柳如蕴哪肯认下,语笑嫣嫣地说道。
“刚刚我面前只有一杯桂花白,而身上的水渍,细闻之下却是春晓毛尖,若是没有猜错,妹妹的茶盏中,应还残留几片叶片。”方静逸冷静说道。
“你!”柳如蕴刚要回嘴,就听到身后父亲的声音传来。
“蕴儿,赔礼。”左相柳师青出声打断女儿的争辩,“方大人,小女年幼,尚不懂事,老夫在此替小女赔礼了。”
“左相大人言重,是我家女儿太过莽撞,若是有失礼的地方,才望左相大人见谅。”方父连忙站起,冲左相深作一揖。
“女孩儿们的吵闹,倒也不必如此当真,今日太后寿辰,大家莫要失了和气。”李仁渊不知何时竟走到附近,笑着说道,“来人,带方家小姐待下去换件干净衣衫。”
方静逸见皇上看向自己,唯恐其认出自己,连忙将头低下,福身谢恩:“谢皇上恩典。”
“早已听闻致贤之女有沉鱼落雁之姿,今日一见,倒是我见犹怜的模样,有此一女,致贤真是好福气。”李仁渊虽是与方父说话,但眼神始终没有从方静逸身上移开。
方父见状,心中虽警铃大作,但面上丝毫不显:“陛下言重,小女不过平平之姿,学识更是不堪一体,想来是传言误传罢了。”
“朕倒不见得是误传。”李仁渊笑着看向方父,虽只是轻轻一句,但让人顿感压力。
方静逸倒是不知自己已被李仁渊盯上,正跟在宫女身后,好奇地看着身边的红砖绿瓦,龙楼凤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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