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德莱文双手抱臂，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他的发丝有些凌乱，白色的衬衣上沾着些许黑灰，即使是身为人类的克莱尔也能闻到他身上的焦糊味。

“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克莱尔回答，眼前德莱文的模样让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魔王大人竟然要我做饭诶！”吸血鬼夸张地叹了口气，“你知道这对我是个多么大的挑战吗？我也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德莱文移开身，露出桌子上面几盘黑色的不明物体。那些黑炭勉强维持着原有的形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以区分的特征。

“……”克莱尔走到桌前，用叉子戳起一块长条状的炭块，“这是什么？”

“培根啊！”德莱文仰起脖子，“我这次可没有把锅弄起火，已经很不错了。”

“你尝试过自己做的东西吗？”克莱尔问，炭块随着她的动作抖落着黑色的碎屑。“这堆东西看起来更应该出现在灶台底下。”

“还没有，而且我作为血族从不进食唔唔呕呕呕……”趁德莱文还在说话途中，克莱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炭块塞进了德莱文嘴巴里。

“这是什么东西……”德莱文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他呸呸吐出几块炭，恨不得把舌头都拔下来刷一刷。

“如果你不想毒死大家，最好就先试试自己的料理。”克莱尔端起黑炭，毫不犹豫地倒进垃圾桶，然后重新开始选起食材。

幸好，剩下的培根和鸡蛋还有很多。克莱尔在心里计算着应做的分量，拿起需要的食材，同时也不忘挑出几个土豆抛给德莱文，让他别闲着乱动。

克莱尔一边将挑好的食材放在灶台旁，一边下意识去抓锅柄，然而预料中的触感没有传到手上。

克莱尔扭头一看，平日用的平底锅不翼而飞。

面对这种莫名的情况，克莱尔不禁皱起眉头：“我的锅呢？”

“哈哈，做饭途中总有一些小意外发生……”始作俑者一手拿着削了一半的土豆，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笑容。

克莱尔给了他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然后翻出了橱柜里备用的平底锅。

新的平底锅还没开过锅，克莱尔已经能想象培根像融化的橡皮糖一样粘在锅底的样子了。

锅内的油热了，克莱尔放下几片培根，幸好培根本身带着较多的油脂，想象中惨烈的粘锅情景也没有出现。

克莱尔掂起锅，不知为何感觉比平日要沉重一些。可能是不太习惯新锅的重量，克莱尔想，她现在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多了，甚至好得有些过头。

旁边的德莱文削好土豆，正打算叫克莱尔，却看见克莱尔掂起锅的手正在微弱地颤抖着，但她本人似乎没有察觉。

德莱文察觉到一丝异样，但身上带着的糊味影响了他的嗅觉，于是德莱文捧起土豆，走到克莱尔身边。

“你刚才为什么会在那里？”德莱文装作不经意地问，“别告诉你迷路到魔王大人的房间里去了。”

“早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克莱尔把鸡蛋打进锅里，然后盖上锅盖。

“什么事情？”透过糊味和培根的味道，德莱文闻到了克莱尔身上混杂着许多奇怪的味道，复杂得难以辨认，但那闻起来并不是个健康的人类该有的味道。

“好了。”克莱尔把培根煎蛋从锅里扒出来，然后开始煎下一轮。培根煎蛋很容易熟，克莱尔不需要费很多力就能做好。望着油锅里滋滋冒油的培根，克莱尔开口了：“这和你没关系吧。”

德莱文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锅里的培根，看起来比上一轮焦了一点：“嘿，第一天确实是我有些出格了，但你也不需要这么防备我吧。”

克莱尔在打蛋的手一抖，锅内的油星溅到了手上，些微的痛感刺激着克莱尔的神经：“不，我应该感谢你让我认识到我只是来赚钱的，不是来跟魔物玩过家家的。”

德莱文从克莱尔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抗拒，这可不同寻常，以往克莱尔只是非常嫌弃德莱文，从没像这样消沉地疏离过。

“你……”德莱文伸出手想要去拍克莱尔的肩膀，此时克莱尔正好拿起锅转身。

德莱文的手抓个空。

“我做好了，德莱文，去大厅吧。”克莱尔摆好盘，扭头呼唤德莱文，却看见德莱文正一脸沉思地望着她。

“好。”德莱文没有再说什么，他整理了下仪表就跟克莱尔离开了厨房。

两人来到大厅，餐桌边的魔物们早就等不及了，看到两人便围上来叽叽喳喳地抱怨。

“德莱文，今天也太慢了吧！”一个有些眼熟的狼人钻出魔物群，他的鼻子里喷出几声气声，表示这不满。

“为什么向我抱怨啊。”德莱文回击，“做饭的可不是我！”

“厨师肯定没问题，肯定是你在周围捣乱的错！”狼人动动鼻子，“你看你这身糊味，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

德莱文百口莫辩，便傲娇地变成蝙蝠，将狼人头顶上的毛抓得一团乱。

“你这小心眼的吸血鬼！”狼人躲避着蝙蝠的攻击，护着头躲回了魔物群中。

吵嚷打闹了一会儿，魔物们终于开始进食。那场面还是一如既往地混乱。

一旁的克莱尔在魔物外围寻找着史莱姆，但绕了两圈都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透明身影。

真是稀奇，克莱尔想，平日史莱姆都非常热衷于晚餐。她还以为没有任何事物能阻碍它进食呢。

于是克莱尔钻到餐桌前，魔物们下意识地为克莱尔让开道，克莱尔没受任何阻碍便成功端起一盘还未受损的培根煎蛋，然后退了出来，开始寻找史莱姆。

克莱尔在大厅搜寻着，新鞋使克莱尔的脚步声更为响亮，史莱姆不可能没有发现她。

她掠过一排排饰品柜，柜面的玻璃还未清洁干净，看起来灰蒙蒙的。

终于，克莱尔在柜子和墙壁的缝隙中找到了史莱姆，史莱姆还保持着人型蹲在缝隙里，就像赌气的小孩。

见到克莱尔，它也没有再发狂，只是移开了视线，不愿意看克莱尔。不知是不是先前的恐怖形象给克莱尔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克莱尔感觉史莱姆比以前小了一些。

克莱尔在它面前放下那盘培根煎蛋，但史莱姆还是不愿意正视克莱尔。

克莱尔半蹲下身，再一次感受到了裙子的阻碍。她不自在地扯了扯裙子，然后直视着史莱姆说：“早上的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强迫你做不愿意的事情。以后我也不会再做了。”

史莱姆还是没有回应她，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但是你也不应该试图把我吃掉。”不知道史莱姆听不听得懂，克莱尔继续说，“你也有错。”

“我不会原谅你，但是这是我承诺过的。”克莱尔推了推盘子，史莱姆终于看向了盘子。

盘子里躺着几片微焦的培根煎蛋，还有土豆和香肠。食物散发着温热的香味，但史莱姆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交代完，克莱尔便站起身，拍了拍裙子的褶皱，便打算离开了。

然而还没走几步，克莱尔身后便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克莱尔回头一看，史莱姆将食物连带盘子全部吞下，然后怒视着克莱尔。

“我也不会原谅你。”

史莱姆的声音带着强烈的情绪在克莱尔脑内响起。

克莱尔心头一紧，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史莱姆指的并不只是给它洗澡的事。

克莱尔不再回头，径直离开了大厅。

克莱尔在走廊上慢慢走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轻飘飘的。

突然，克莱尔的脚步趔趄了一下，失衡感令克莱尔向前倒去。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扯住了克莱尔的衣领。这突如其来的外力阻止了克莱尔即将面临的摔跤。

这已经是克莱尔第三次被人扯住衣领了，她回头一看，只看见一个毛茸茸的轮廓。

“你没事吧？”那个魔物出声了，原来是刚才跟德莱文打闹的狼人。在黑暗里它的眼睛泛着绿光，活像正在捕猎的野狼。狼人的手很快就放开了克莱尔，没有再做出别的动作。

“没事。”克莱尔蹭蹭鞋底，这双不合适的鞋子实在是让她太过费力，“谢谢你。”

“不客气。”狼人回答，“我只是闻到了非常不详的味道，你是不是……”

狼人的话没有传进克莱尔的耳朵里，她感觉现在非常兴奋，但周围就像蒙了一层薄薄的雾一般飘渺朦胧。

克莱尔反应过来的时候，狼人已经消失在黑暗中。

刚才狼人说了些什么？克莱尔想不起来了。她摇了摇头，感觉有些晕眩，但克莱尔没放在心上。

克莱尔来到魔王的书房，像往常一样敲了几声。

“我进来了。”克莱尔打开门，书房里的配置和以往一样，密集的书脊，暖黄的烛光，还有书桌前的魔王。

魔王也和以前一样没有回应，克莱尔走进书房，继续整理起资料。

除了第一次那堆凌乱的纸山，克莱尔之后要处理的资料都是在旁边整齐地罗列着，克莱尔只需要将它们排序装订好然后分门别类就可以了。

克莱尔开始工作，但眩晕感越来越强烈，克莱尔感觉自己的手臂越发沉重，但她并没有停止动作。不快感像一张沉重而密集的网压在克莱尔身上，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皮在燃烧。

砰咚。

不合时宜的声音引起了魔王的注意，他转头一看，少女又一次倒下了。

堆叠的资料受力滑落，将少女掩埋在下面，就像一座坍塌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