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正经一点

行吧。

陆大少爷说远就是远吧。

趁着车辆停下等红绿灯的功夫,晏景长腿一收,起身后弓着腰朝前一倾,动作迅速跨到陆单身边。

挨近了,晏景才肘了身旁闭目养神的陆单一下:“我坐好了,单哥,你快说吧。”

陆单的唇角极小幅度地勾了勾,他这才睁开眼,视线低低瞥向两人相抵的肩。

“两年前吧。”

陆单说。

“?”

两年前。

晏景愣住——

陆单比自己整整大五岁。

他将近二十七、八了才进公司。

为什么这么晚?

他之前都在干嘛?

毕竟饶是段昱这两年也一直在和晏景抱怨,说什么自家老头又催着自己进公司学习。

......

陆单看出他的想法,随口道:

“以前都在养病。”

晏景:“啊?”

陆单:“你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这么晚才进公司吗?”

晏景:“......”有这么明显吗?

陆单:“挺好懂的。”

“......”

难怪他会下意识抗拒和这些生意人坐一块聊天。

这和当面裸奔有什么区别。

晏景现在只保佑之前在心里腹诽陆单的那些话他不知道。

陆单再次合上眼:“放心,也不是全都懂。”

晏景:“......”

随手丢在沙发上的手机振动不停。

陆单扫了眼屏幕,朝衣帽间喊:“小景,电话。”

晏景也不知道在衣帽间内干嘛,一到家就朝里钻,这会儿三十分钟过去了还没一丝要出来的迹象。

只见晏景在门口探出半颗脑袋:“谁啊?”

陆单:“你爸。”

晏景闻言又毫不迟疑地退回去,只丢下句:“没空,辛苦你帮我接下。”

陆单:“......”

下一秒。

陆单的声音在屋外响起:“晏叔。”

“......嗯对,小景这会儿不方便接听......好,我转达给他,您说......”

“会的晏叔......放心。”

通话挂断。

屋内再次归于沉寂。

片刻后,陆单面无表情出现在衣帽间门口。

两人隔空对视五秒,晏景终于把最后一件衬衣叠放整齐。关闭屋内灯源后,他一声招呼不打直直越过还站在原地的陆单,等到走了两步才回过头朝人挥挥手,示意陆单赶紧跟上。

住了段时间,“客随主便”这词儿里的人物顺序似乎不知何时颠倒过来。

晏景径直往沙发上一坐,姿势豪迈、双腿大敞,时刻秉承自己“能靠着就绝不端正坐着”的精神。

这会儿没有外人在,陆单也不再拘着自己,他干脆倚着沙发扶手,长腿一抬翘了个非常随意的二郎腿。

沉默几秒。

陆单瞥了身边人一眼:“小景,我这人从来不做赔本生意。”

“?”

晏景足足僵了好半会儿,莫名其妙道:“啊?”

陆单又将视线转回,他并没解答晏景的疑问,只说:“晏叔让你明天回家一趟。”

“......哦。”

虽然不知道他爸找他有什么事,晏景第二天还是很早就回了晏家。

今天晏家可比前几次回来的时候热闹。

前厅的沙发上这会儿早已并排坐了两个人,略过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便宜弟弟,晏景视线转向他身旁仪态优雅、面带微笑的混血女人身上——晏安生母,Erlinda。

晏景率先打招呼:“Erlinda,好久不见。”

Erlinda是晏启二十多年前在国外邂逅的女人,两人于巴黎短暂度过了一段甜蜜时光。因为理念不同,Erlinda并不愿意被婚姻束缚,生下晏安后就毅然和晏启断绝了所有关系。

她常居国外,偶尔也会来晏家看看自己的儿子,这就使得晏景在很小的时候就见过这位漂亮的女士。

即便再讨厌晏安,晏景从小到大对面前这个知性、大方的女士都非常客气。

Erlinda起身走向晏景,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比人更早抵达晏景跟前:“好久不见,晏景。”

她笑起来时双颊两侧有对很深的酒窝:“你比以前帅多了。”

晏景扬起唇:“你也一样,和我初次见你时没差。”

Erlinda脸上的笑意更甚。

晏景并没夸张,虽然已经四十多岁,Erlinda保养得非常好。除去脸上多了些皱纹,她的体态、状态都与年轻时没太大变化。

“听说你订婚了?”Erlinda问。

“是的。”晏景回答:“在上个月。”

“陆单。”Erlinda顿了顿:“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是不是见过他?”

“是。”晏景点头:“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晏安十岁的生日宴上你还夸赞过他。”

Erlinda思索几秒,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我记得他,他很帅、也很有自己的风格。”

“祝福你晏景。”她说:“能找到愿意陪伴彼此、共度一生的人真是件非常美好的事。”

晏景正准备和Erlinda表达感谢,偌大的前厅却在这时响起道格外突兀的声音——

“咳咳。”

几人循着声源抬头,只见二楼走廊上,晏启撑着扶手探出一颗面无表情的脑袋。看他的样子显然已经在那里站很久了,但底下三人谁都没发现。

晏启沉下声:“Erlinda,离我儿子远点。”

Erlinda也不恼,只朝晏启露出个依旧客气的笑容:“晏启,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小气。”

晏启只从鼻腔挤出一声冷哼:“或许吧。我可不想我儿子和我一样,活到这把年纪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好吧。”Erlinda摊了摊手:“看来过去这么久,你还在介意我们当初分开的事。”

Erlinda这话说完,客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晏启面上表情依旧没有变化,晏景还是敏锐察觉到四周的温度逐渐降到冰点。

晏景差点没憋住笑出声。

毕竟Erlinda可是在晏启最喜欢她那年反手就把人甩了,这让当时三十多岁正值盛年的晏启自尊心非常受挫。

“晏景。”

晏景压下嘴角,再次抬头望向楼上的人:“怎么了,爸?”

晏启默了两秒:“来我书房一趟。”

书房内。

将近十分钟时间过去,晏启的眉目还没舒展,显然是让Erlinda那句话气够呛。

晏景不动声色扫了两眼,只觉越看越有意思——

解气。

他默默端起茶杯抿了口。

“晏景。”

晏景不知道他爸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掉不说事、光喊名这点。毕竟每次他爸用这种语气喊他名字,晏景都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爸,你突然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明明是挺正常的一句话,谁料他爸又不乐意了。

只见晏启斜着眼朝自己瞥来,那眼神中明晃晃写着:没事不能喊你回来?

晏景:“......”

晏景噎了半晌,气头上也不敢和他爸犟,只得赔笑道:“爸,我不是这个意思......”

晏启抬手打断他:“行了,不用解释。”

“哦。”晏景默默闭上嘴。

房内又陷入一片沉默。

父子两大眼瞪小眼。

等了半天,晏景只觉自己屁股都快坐痛了,他爸才重新开口,神色不耐:“你也回来这么久了,后面你有什么打算?”

没打算。

回国到现在,短短一个半月时间就经历了被催着订婚、被催着同居......晏景现在也真不知道自己还要有什么打算。

甚至这订婚和同居也还是面上做做样子,私底下他和陆单两人还是各过各的。陆单平时很忙,有段时间基本都是半夜才回来,两人常常前后脚到家,陆单一脸疲意、晏景则是一身酒味。

也多亏了陆单帮忙瞒着,所以这些事他爹都不知道。

晏景偶尔会在酒局上碰见陆州,好在他现在只是纯喝酒,身边不再会有人陪着。每次他和陆单吐槽起这事儿,他都说自己憋死了......陆单听完只表示:辛苦了。

晏景:“辛苦啥?”

陆单:“辛苦你要这么憋自己。”

晏景差点哭出声:不辛苦,命苦。

......

“晏景。”他爹一句话打断他沉思,晏景急忙回应:“啊?爸,你说什么?”

他爸一脸复杂地看着他。

知道自己这儿子什么德行,晏启只好再把前面的话重复一遍:“进公司吧。”

进公司。

晏景一愣。

前几年他的确有过这种想法,但当时才一表示就被他爸拒绝了。

“之前是我觉得你还不够成熟。”晏启又说。

那现在为什么觉得我成熟了?

“现在起码你订婚了。”晏启放下茶盏,他力道不轻也不重,杯底接触到桌面时还是发出声清脆音响:“公司的事务你也该学着接手了,万一哪天我也遇到什么意外......”

晏景急忙打断他爸的话:“爸,你胡说什么呢......”

晏启抬手止住,他朝晏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静听、别插嘴。

可以的话他也不愿意说这些事,但世事难料,这几年下来他看着身边的人因疾病、灾祸......离开人世,他无法预料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

他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或许运气好的话他还可以陪伴自己的两个儿子到自己现在这个岁数;但运气不好该怎么办?谁知道会不会是过两年、又会不会是明天......也没准就是说完这些话的下一秒?

现在晏景也回国了,很多事就该提上日程。

“晏景。”晏启再次开口:“爸爸希望你能进公司......心理学,你要是还想继续研究我也不反对。”

以往提到“心理学”这三个字,两父子必吵架。

或许这会儿是真认为晏景成熟了,也或许是才联想到分别,晏启难得对自己这个大儿子耐心下来。

“......但公司的事务你尽早开始学,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

多新鲜呐。

晏景从没想过这辈子还能听到他爸说“各退一步”这种话,并且还是以带着商量的口吻。

晚上八点,晏景再次回到现在的住处。远远在外面瞧见屋内的光亮,晏景就知道陆单回来了。

果不其然,晏景才走到玄关处就见陆单正闭着眼仰靠在沙发上休息。

他像是睡着了......睡得还挺沉,晏景开门的动静也没能吵醒他。

室内温度有些低,晏景瞥了眼,只见沙发上那傻子果真又开了二十三度——

这是晏景常用的空调温度,他不知道陆单为什么总是要迁就自己,明明身体不好的人是他。

晏景穿上拖鞋,蹑手蹑脚钻进房间拿了条毯子出来,才轻轻给人盖上,陆单就在一瞬间睁开眼。

长睫扫动,眼皮先是开了一条缝,而后缓缓朝上抬。前后不过几秒的功夫,那对深邃眼眸就撞入晏景视线内。

陆单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直至看清面前那张脸,他才哑着声问:“怎么了?”

两人近在咫尺,这一下又实在太过突然,晏景还没来得及挪开身体,陆单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就已经一下下喷洒在他颈间。

有些痒。

还有些烫人。

陆单似乎很喜欢用木质调香水。

晏景以前闻不惯这种味道,那会儿但凡哪个对象和他一起时用了这种风格的香水他都会拧着眉让人换掉,但现在......好像还挺好闻。

晏景这么想着,又帮着陆单把身上的毯子拉高了些:“身体不好空调温度为什么还开这么低?是想生病吗?陆单?”

与其说是询问,其实全都是质问的语气。

陆单瞟了眼腕上的表,这一觉他将近睡了十分钟。在空调房里待久了,这会儿他只觉有些口干舌燥,便不自觉舔了舔唇。

晏景:“......”

身旁骤然扬起一道劲风,陆单抬眼只见面前的人迅速倒退两步并且非常僵硬地站直了身体。

陆单:“?”

晏景整张脸烫得就差快炸开,他急急斥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陆单:“......”

到底是谁比较不正经?

陆单的表情在瞬间变得极其复杂,他以一种“又想反驳又不想计较”的眼神直勾勾盯着晏景。

好半晌。

陆单才拧着眉艰难开口:“我......不能舔吗?”

他问。

“......”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激,晏景不敢再看陆单。他尴尬扶额,说话声音如蚊子般:“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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