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桃香与剑锋(十五)

春日万物复苏,鸟语花香,司遥一早起来便去了长信宫向皇后请安,她一直跟着皇后抄了四年,后俩年皇后身子易疲惫,便吩咐她不用过来。

近些日子她每天都赶过来,陪皇后抄经书。

一部分是关心皇后的身体,毕竟在宫中与她亲近的人,来来回回就几人,皇后对她又比太后对她好上了不少。

这种感觉就好似同样的水,又碗装和用盆装是一样的。

可感觉不一样。

“娘娘近日怎么清瘦了?”司遥见阿宵端了汤药进来,连忙上前接了过去,试了试温,俩眼弯成月牙,“不如就让我来吧。”

司遥小心将汤药递给皇后,见她一饮而尽,便连忙将一块蜜饯塞进她嘴中。

蜜饯的甜味直接压下了舌尖的苦涩。

“本宫听说你近日一直呆在沐雪园,是不是转季突然,身体不爽利,瞧着你外强内虚,又易感风寒,抽空找太医瞧瞧。”

皇后拉着司遥说了好些话,类似于家常话,偶然提及了司樾的婚仪,司遥答了一句很隆重很好。

和煦的风带动轻甜的花香,皇后面色疲倦,便招了招手,“好了,本宫也乏了,你有时间多多关心太子,年轻人和年轻人呆在一起才好。”

阿宵扶着皇后回了寝宫,司遥侧身,透过菱形纹窗,眼前一排嫩绿,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勾起了司遥的瞌睡。

步入游廊,头顶上还有鸟笼中的百灵鸟发出婉转动听的鸟鸣。

过了几日,司遥时不时会担心池春水忘记了她的请求。

红墙绿瓦,巍峨的皇城就在身侧,穿过一条甬道,转过一条小路,小径鲜少有人经过,俩边绿植肆意生长,时不时扫过脚边。

司遥让人做了俩盒糕点,一盒杏花酥,一盒桃花糕。

杏花酥是给池春水准备的,桃花糕则是为李昀准备的。

“翩然,你将这个送去竹苑,给池公子,就说是我给他的谢礼。”

口头话容易忘,吃了糕点可就不容易忘记了。

嘱咐完翩然,她换了件衣裳,提着桌案上剩下的糕点去了书房,李昀大多时候会在这看书学习。

守在书房外的随从见了,李昀吩咐过司遥来时不必通报,她提着糕点轻轻扣了俩声门,慢慢推开门,探出一个脑袋。

见李昀神情专做,闻声抬头,微微撇起的眉毛渐渐舒展,起身相迎。

司遥还未行礼,便被李昀制止,“都说了好多遍了,不要在意虚礼。”

她没有行礼,换做招手,“我来给殿下送点心。”

见他桌上文书赤笔黑墨,司遥连忙回避,这动作恰好被刚刚进来的白侍郎瞧见,白侍郎给见礼,先太子后司遥。

司遥见外,连忙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她想着要不要直接回沐雪园,又担心方才李昀未叫她先回去,于礼不合,清风书院迎风,春风袭身,浑身畅意。

她索性在这等会,等白侍郎走后向李昀打个招呼在走。

靠在柱子上,双手抱胸,担忧自己的香囊会不会被弄脏弄坏,司遥甚至想到池春水将他放在某个角落吃灰。

等她问时,便说不知道去哪里了。

一边又劝说自己杞人忧天,想得太多,池春水虽然一本正经,表情冷漠,到底也是受过孺子教养,不能这么小心眼。

这么一想,倒是自己粗鄙了。

风吹来吹去,天空从湛蓝逐渐转变昏黄,给人身上像渡了一层金光,皮肤也渐渐过渡成了金穗黄。

白侍郎在书院说了一下午,司遥中途送了几回水。

他从朝廷讲到民生,从民生讲到朝廷,嘴巴一下午就没有停过,李昀端坐着身子,一刻也没有弯过。

司遥心生敬佩,她就做不到专心致志,无聊至极用手托着腮,眼神虚渺,险些睡了过去,头正要垂下去时

——脸贴上了光滑柔顺的布料。

显而易见,面前有人,司遥抬头,池春水手上拿着一堆书,对比起他的繁忙生活,司遥可以说是得过且过了。

六年间,俩人都处于一种似熟非熟之态。

“你睡着了?”池春水见她脸上有红痕,仿佛随口问了一句。

司遥用手揉了揉眼睛,等她的神回了过来,猛然发现池春水出现在她面前,她犹豫了好一会,又见他没有进去的意图。

试图搭话。

“你不进去吗?”

“等宣见。”

司遥这才想起来,他与李昀是君臣关系,意识到自己多言,想了好久,这才问他,“你还记得我前些日子对你说了什么吗?”

池春水道:“记得。”不就是等有机会出宫,就将那个香囊转交给江夫人么。

宫中人不得向宫外传物品亦或是信件,源于先帝的刑夫人曾经以思念家人为由,与封地王爷起了反心。

皇宫起了三天三夜的大火,李氏江山险些不保。

“多谢你了。”

“不谢,我也正好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不知道你愿不愿回答我。”

司遥也不是知恩不报之人,自然连连点头,池春水对她上次出现在王志掩身的地方多有疑问,换了一种问法。

“你觉得如果一个人脸上有刀疤,会觉得害怕吗?”

王志早年从戎,脸上有一道陈年老伤,若是司遥见过他,眼神动作一定会有轻微变化,况且司遥并不是善于掩藏心事之人。

司遥以为池春水的哪个亲戚朋友脸上有伤自卑了,想了想,轻轻道:

“看他是怎么伤的吧?”

“这和怎么伤的有关系吗?”池春水不是很理解,伤口就是伤口,难道还会因为原因改变。

司遥眼神坚定,道:

“肯定有关系呀,就像将军在战争负伤和盗贼草寇反抗负伤,一个是为了守护景国子民,另一个则是为了一己私欲,人若是为了一己私欲就牵连旁人,岂不是枉为人也。”

池春水刚要开口,白侍郎从书院出来,朝他招了一手,这意思便是太子宣见,他不急不慢,推门而入。

纤长的身影由近及远,白侍郎见司遥坐在此处,行了一礼。

面对比她大这么多的老伯行大礼,司遥总是惶恐不安,连忙回了回去。

“小姐一直在此候着?”

“嗯,左右我也没有事情做。”

虽然司遥有一半是想在太子殿下面前刷刷存在感,李昀温和有力,小时候又教他写字。

可君臣之间就是有别的。

等了好久,李昀告诉她说今夜要处理的公务多,就不能陪她用膳了。

他命贴身侍从清时送她,从书院到沐雪园这条路这条路她走了六年,就算是眼睛看不见了,她都能找到位置。

碎石小路通向沐雪园,司遥听见有人嘀咕。

“这上面的绣花可真难看,实在不行扔了吧,送出去也为难。”

“不行不行。”

司遥并不是爱听墙角的人,只是绣花、难看、扔了,为难这几个字让她起了一层好奇,无意中看了一眼林中人。

这不是瑞雪吗?池春水身边的人,隔着树影,司遥隐约看见他手中的东西,红绿配色镶嵌着小珍珠。

这不会是她的香囊吧?

司遥告诉自己不会的,眼看为虚耳听为实,她决定要亲自问问。

这不问还好,一问才吓了一条,瑞雪见司遥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用手挠了挠头,“司小姐,你没事也爱走小道啊。”

“对啊,路太长不好走。”司遥状似不经意闻道:“刚刚那个人手上拿着的是什么?”

瑞雪想左右是一个香囊,如实道:“噢,你说刚刚那个香囊啊,是我家公子吩咐我们解决掉的。”

司遥心都要碎了,亏她给某个人送了一盘杏花酥。

他是怎么对我的?

司遥立马平复了心情,可能有个类似的香囊也说不定,他当时要是不乐意也不会答应她,说不定其中有误会。

“那个香囊除了有珍珠,还有什么?”

瑞雪虽然觉得司遥一反常态,有些可疑,心中想又不是机密消息,就如实相告。

“有一条带着平安扣的金链子做点缀。”

这话就像一道雷劈向司遥,这可不就是她绣给她娘的香囊吗?

“那个人去哪里了?”

“你说吕燕?你别追了,他脚程快,现在说不定已经出宫了。”

司遥气愤到脸红,从脖子红到了脸,瑞雪见她脸红的反常,正要问她要不要去看太医,司遥一溜烟跑了。

瑞雪走到一半,脸色一变,司小姐一直问着香囊的下落,听到是池春水授意的,整个人瞬间红温,莫非……

这个香囊是司小姐送给自家公子的?

瑞雪真在夸赞公子魅力无边,突然被石子绊了一跤。

不对,很不对。

司小姐是太子的太子妃,俩个人离成为真正的夫妻只剩成亲。

而身为太子妃,送给自己公子香囊……

瑞雪吓出了一身汗。

眼前景一换,进入了一片竹林,林前有一块小水湖,湖上有几只白鹅,是这座简单院子的点睛之笔。

池春水站在中央,周身一片死寂,身旁跪着一人,身上带着血腥。

门后寒风穿过长廊,熄了俩盏灯火,刹那间,他的眉眼笼罩在昏暗中,就像淬上了寒冰,目光锐利毒辣。

司遥带着气愤,见他屋子昏暗,心道:天才刚暗下来,他这屋子灯熄一半。

她走到了门前,双手正要推门,又连忙缩手,他不守信用是他辜负了夫子谆谆教导,自己若是撞了进去,岂不是同他一样了。

正当她要叩门时,一股风吹了过来。

砰——

紧接着就是花瓶倒地的碎裂声,瓶中水四处乱流。

屋中三人同时看向司遥,池春水眉头一皱,配上他冷冰冰的脸。

她正要解释,地上跪着的那人突然握住了地上碎裂的瓷片,嗓音嘶哑、又带有几分不甘。

“王志得手与我无关,若是将事情全都推到我身上能让殿下安心,那我甘愿赴死。”

司遥隐隐不安,心中沉闷。

他越说越激动,突然用力握住手中瓷片,鲜血直流。

血腥浮在空中,让人有些作呕。

池春水并未做声,面上依旧平静,他用力一划,脖颈处鲜血四射,桌案、地面、墙角……

司遥对血腥味极其敏感,她捂住嘴,险些吐了出来。

跟在恶心后面的是恐惧,她能清楚感到自己颤抖的双腿。

脸上吓得苍白,想往后退,身体不听使唤,跌倒在地。

她后悔了。

早知道不来了,她居然忘记池春水的冰冷似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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