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立秋

数学是一门很神奇很直白的学科。

对会的人和不会的人一样公平,会者做题快,不会者做题更快。

只有那种半会不会者最痛苦,最煎熬,最折磨。

於瞲写数学卷子的时长很固定,不多不少半个小时。

选择题思考到第六题,后面不用看;填空写完第一题,瞄一眼第二题,后面不用想;应用题,第一题第二题写完第一小问,抄一遍公式。

余下空着。

她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挣扎数学题上,对她而言那是无用功。把时间匀给其他科,拔高其他,填补数学的不足。

按照这样的计划,除了惨不忍睹的数学之外,其他科的成绩漂亮的打眼。

除了数学老师不乐意外,其他老师都很满意。

写完后,於瞲将其叠整齐夹在数学书里。

数学老师还曾经皮笑肉不笑的“夸”过她,语文成绩好就是不一样。

这就是语文常用的描写手法——留白。

一个解,剩下的全空着?

现在她进阶了,不止写个解,还抄了遍公式。

以宽慰数学老师。

何倩敲了敲门,“出来吃西瓜嘛?今天立秋。”她打开门走了出来,切成一块块的三角形,红瓤绿皮无籽。她刚要伸手拿,就被何倩制止了,“哎,这整半个是你的,你不是喜欢用勺挖着吃嘛?那些切了我准备给小言送去。”

“我也吃不掉那么多。”虽然这么说,还是洗了勺瞄准圆心挖了一大块滴到何倩嘴边,“中心甜。”

何倩没推辞,一口咬住,慢慢吃起来。

“我去送吧,”於瞲一勺接一勺满头吃,瓜很脆,汁水清甜。

何倩到没多大反应,小孩子嘛,一阵一阵的,好一阵子,坏一阵子都正常。

她端着西瓜往上走,有些心不在焉,下午的对话还在脑海中萦绕,为什么关系那么恶劣呢,其实她也说不出来是真的讨厌言放还是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方式。

好像不知不觉就这样过了很多年,你来我往的较劲,敌对。

机械性的敲门,自己还沉浸在情绪中,直到咔吱一下门开了。

明亮的橘色调灯光从屋子里渗出来,一点一点漫过她的脚尖。

於瞲猛的抬头还有些恍惚,和男生清亮冷静的眼眸对视上,一下子人就回过神了,还记恨着早上的事,恶狠狠的把盘子递过去,“西瓜,我妈给你的。”

“谢了,”言放接过,男生套了件黑色的短T,整个人清清爽爽,换了只手端盘,转了转刚才接东西的手腕,“看看猫嘛?我去房间刷题。”

没有理由拒绝,毕竟这是她们一起收养的小白猫,於瞲点点头,换上了言放外婆给她买的专属拖鞋,粉色的小猫猫款。言放的那双是灰色的小狗狗款。

白色的猫在猫界的地位最低,当时捡到猫的时候,那是漂亮的蓝色眼睛还有些浑浊,现在被养的膘肥体壮,毛发锃亮。

“蓝宝石,几天不见你又漂亮了,”於瞲揉揉她的毛,摸猫的下巴,“给姨姨吸一口。”

坐在地板上撸猫,不知道是夜晚的原因,思绪总是容易飘远。

“你们关系好的话,”梁欢宜遗憾的感慨,“都能在学校里横着走!”

於瞲不解,横着走的是螃蟹,还没开口边恋渚就抢先一步开了口:别人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她们是乌龟看王八看不对眼呗。

於瞲扭头,佯怒:“骂谁乌龟呢。”

“那他乌龟。”

“骂谁王八呢。”

“…………”

边恋渚以一副过来人的经验说:“讨厌一个人,比喜欢一个人还要莫名其妙。比如说我那个远方表弟,就因为他多摸了我家狗两下,至此我家小白遇他必叫,还有我讨厌我们班的陆川渗,因为他开学穿了双绿鞋,那天我的幸运色是绿色,他居然穿脚上!”

……不然供起来?

“我可没你那么奇葩,”於瞲忍不住插嘴。

边恋渚拆台到:“是了,是因为他比你能吃酸。”

“……”於瞲试图为自己辩解,“这只是其中之一。”

边恋渚哼一声,不信:“其实一开始吧,也没那么严重,不过谁都不肯低头,也就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你让於瞲低头,还不如把她头砍了,反正面子大过天。”

“哪谁在她心里定型了,对他的滤镜比啤酒瓶底还厚,没个什么生死之交的转折,两人这辈子也就好不了。”边恋渚又补了一刀。

实际上边恋渚并不是这么认为的,旁观者清两个当事人迷。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微妙,尤其是初中那件事之后。

和好——拉不下面子,

继续你死我活——也狠不下心来。

见面了还会避开,绕远,偶尔又会招惹一下,别扭小孩的相处方式。

但她一定要这么说,不然以后她们班女生又逮着於瞲薅怎么办。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言放揉着脖颈走走出来,刷题刷的手腕也酸得厉害,定睛一看,笑了下:“你再摸空气呢。”

她垂头一看,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走了,在一旁像一滩液体摊开。瞪了对方一眼,“放盐同学,管你什么事,你真的很闲哎。”

“还记着呢,於橘同学,”言放倒了杯水,靠着流理台慢悠悠的喝完,“这不是明天开始我就不在学校了,怕没人给你气受。”

“见不到你,我求之不得。”

“那多无聊。”举杯,朝她的方向敬了下,“我会想念你——”

“气急败坏的模样。”

竖了个中指,於瞲冷哼一声走到玄关处换鞋,“等你考完,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临睡前,她把英语听力又翻出来听了一遍。

不过她有些心不在焉,错了三四个,将手机连同耳机线一起塞进枕头下。捞起床头柜子上的身体乳,挖出一勺,缓慢的涂匀,顺带涂了涂手指。她略小的时候,冬天的时候,皮肤就容易干燥开裂,手生冻疮时肿的像馒头一样,又紫又红。

还好,现在不长了,手指也看不出肿的痕迹,只是涂身体乳也成了习惯。

情绪在一点一点打圈涂抹中涌上,不知道是争锋相对的时日太多了,那些和平的岁月就显得弥足珍贵。

那些很小的矛盾摩擦,怎么积累着就到了这种地步。如果两人各退一步呢,是否就能继续和平的做朋友……

等她放学,帮她带早饭,讨论题目,见面时自然而然的打招呼,对方要考试时,送出祝福……

想着想着就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膈应到自己,起身,走到客厅,拉开冰箱门,给自己倒了杯冰牛奶,闷了一口。

冷静,助眠。

——

稀松平常的过完了两周,秋老虎发力,天气依然热的不像话。

夜晚。

於瞲埋头在桌前写地理题,题难得要命,不合常理,但她又写的乐在其中。

何倩准备了宵夜,是芋泥牛乳冰,解乏解热。敲了敲门,推开一小条缝隙看了一眼,紧接着推门而入。

轻手轻脚走了进来,将瓷碗放在她手肘边,顺带调高了空调温度,叮嘱到:“别凑那么近,眼睛要瞎掉了。哎,我这几天怎么都没看到小言呢。芋泥做多了还想给他送一点呢。”

她坐直,端起碗压碎里面的芋泥,“人参加什么数学联赛去了。”顿了顿,状似无意的说,以免她妈妈以为她多关心他,“我们班女生说的,说一个多星期都没看到他了。”

“我可没想太多哦,”何倩笑笑,“慢慢写。”

——

周一,天像是抹不开的浓墨,铅色的云块被推着走,雨被风吹的飘飘斜斜。

於瞲艰难的起床,吃早饭,在何倩的耳提命令下套上了秋季校服,拿着伞出门乘公交。

照常早读上课,就是天冷的突然,不过在宣芜就不奇怪了,昨天短袖今天棉袄。

像极了她妈妈的脾气。

大课间下雨不出操,她跟边恋渚晃晃悠悠上三楼交完语文作业,顺便上个厕所,再顺便看看能不能偶遇考完竞赛的齐理。

洗完手,边恋渚将水洒到她身上,还欠兮兮的开起了齐理跟她的玩笑。

声音不遮不掩,尴尬的於瞲想把她嘴给缝起来。

她逃她追,她们都插翅难飞。

火光电石之中,於瞲何曾想到,转角遇到一摊水渍,啪嗒一脚,摔下楼梯,旋转翻滚,像是颠锅里的炒饭,裹满楼梯上的水渍。

每一块台阶都被擦的干干净净。

啪嗒一下,摔到平台上。

就在她这么狼狈这么丢人的时刻,还撞上了她的暗恋对象和死对头。

和一大片瓜田里的猹。

於瞲恨不得一头栽地里,栽进砖缝里,谁都别看见她。

或许是祈祷有用。

上课铃声是光是电救她于水火之中。

在一片杂乱中。

两个星期没见的言放朝她走来,发出嘲讽。

所以於瞲毫不犹豫的将头砸向他的时候,想的是你他喵的也给我躺这里试试!

于是乎——她居然跟言放互换身体!

躺这里的人真的

变成了

言放!

——

走的人去而复返,不知去向的边恋渚又赶来。

於瞲一时激动,短暂的大脑宕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边恋渚的胳膊时气氛变得很微妙,像是放凉凝固的马蹄糕。

雨已经停了,只有冷风从玻璃门的缝隙里钻出来,发出微微的呼啸声。

边恋渚颤颤巍巍,眼中饱含泪花,心想:不会她跟於瞲天天在背后蛐蛐他的事情被发现了吧。

齐理吃惊:这是缉拿共犯?

趴在地上的言放不敢睁开眼。

宣芜的秋季很短暂,一半被夏日占领,一半被冬天感染,正儿八经舒适的秋日没多久,几场雨后,气温就降了个七七八八,也算是一键入冬。

长时间贴着地面,寒意从四肢慢慢渗入身体。

言放假模假样的打了个喷嚏,不至于冷的打喷嚏,但他需要弄出点动静来打破僵掉的场面。

一众人才像大梦初醒。

边恋渚急急忙忙的跑到言放身旁,蹲了下来,面露愧疚之色,可怜巴巴的道歉:“对不起於瞲……我刚刚是去找班主任了……绝对不是故意把你丢着这里的……”

说着,还举起来四个手指,“我发誓,真的很抱歉……”声音越说越小,“然后……我没找到老师……”

说完,抿着嘴眼睛圆溜溜的等着旁边人的审判。

言放眸光微动,思考於瞲一般跟女生说话的方式,舔了下唇,轻声细语:“没关系的,我原谅你了。”

边恋渚一听这话快急哭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阴阳我……”

於瞲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一身,皱着眉瞪了过去。

ooc了好吗!

齐理起身朝她走来,面露关切:“到底怎么了?”

她用力的按响手指关节,思索着言放平时说话的方式,锤了下齐理的胳膊,挑了下眉,故作散漫,“没事,就刚才摔了一跤。”

齐理:“……”

言放的视线落到她身上,瞧她拙劣的演技,嫌弃五官都皱起来了。

油死了。

直到救护车来,两人紧绷的弦才得以松懈。

言放被安置在担架上,躺的板板正正。

於瞲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来声,虽然是她自己的身体,但是她还是能幻视言放躺在哪里的样子。

边恋渚听见笑声,脸一黑,偷偷摸摸的剜了一眼过来。却在於瞲看过来时,十分机敏的扭过头,装作无事发生。

小声的在言放耳边吐槽:“於瞲,你说言放是不是把脑子学坏了……”

言放本人:“……”

良久,言放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指名道姓的要言放陪同。

她龇着乐的大牙一下子收住。

边恋渚站在一旁准备跟上车的动作一顿,不解且大为震惊:“为什么?你开玩笑呢?你不怕半路上他给你氧气罐拔了?”

坐在车上的随行医护人员颇为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不插氧气瓶的。

言放沉默着,像是安享晚年般紧闭双眼。

边恋渚像是自己解读出来了。

“你就是还在怪我,你还生我气!”边恋渚光打雷不下雨,语气却拿捏的很委屈:“你宁愿让言放陪你去都不要我陪。”

回应她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就是的,你看你都解释不出来了,”边恋渚不依不饶的叫唤,“在你心里,我现在居然沦落到不如言放……我……我不如……死……”

剩下的话呼之欲出,却被人拍了拍肩膀。

回头,对上言放那双眸色黑亮的眼睛,仿佛盛着五六月的江南山水。

“让一下,谢谢,”於瞲装酷哥,面无表情。

边恋渚瞬间安静了,配上着松软的毛发,像一只打架打输了的小泰迪。

表情立马收住了,嘱咐似的看了一眼言放:“有事给我发信息哈。”

转头看了一眼於瞲,深呼一口气,底气不足:“言放同学,好好照顾她……”

说完,脚底抹油似的撒腿就跑了。

於瞲默默流泪,我的好恋渚,以后请你吃十碗砂锅麻辣烫。

地上的雨水汇成股,像是透明的树根,沾着初秋的新桂,星星点点的黄。

她踩着这星星点点的桂色,上了车,躬着身坐到了最里面,不满的剜了一眼言放,哼哼唧唧:“我才不会对边恋渚置之不理呢……”

躺的板板正正的人斜睨她一眼,冷哼一声,“我也不会对个大男人脸红。”

半斤八两,都演的一样烂。

车平稳的行驶着在道路上。

两人说完这番话便默契的沉默了。

医护人员对言放进行了简单的检查后,便也坐回了一旁。

车内空间狭小,於瞲也不敢到处乱撇,只能盯着地面发呆。想掏出手机搜索一下,不过估计也搜不到有用的信息。

真有如此天方夜谭的事吗?

有种十六年建立的世界观被一朝打破的荒诞。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於瞲想不明白,她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开始不坚定了。

长时间垂着脑袋,颈椎有些发酸,於瞲抬头向后压了压,不经意的一瞥,瞥见躺在那人的手腕上的琉璃手串,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格外的流光溢彩。

这手串叫什么来着。

心想事成。

於瞲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发白。

齐理站在原处,长睫微垂,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刚言放走之前跟他说的话。

给白玉蟑螂找个风水宝地厚葬了吧,算我对不住他。

明明是螳螂……

立秋的时候别忘记吃西瓜哟,虽然已经过了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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