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楚音被一阵黏腻唤醒,迷蒙睁开眼,只见一根血淋淋的断指,躺在枕头上,鲜红的血液渗透被褥,沾了她一脸!
一股恶心从胃里横冲直撞,她下意识以为自己被人掳走了,可左看右看才发现,这就是自己的卧房,就是溪府,就是她的楚音阁!
恐惧再也抑制不住的从喉咙泄出,刺耳的尖叫划破云霄,枝头的麻雀被惊得乱颤双翅,引得枝桠折断,扬起一阵雪。
大丫头惊蛰还在院里指挥着扫雪,听了尖叫忙向屋内去,谁料刚一推门,一具重物自门上掉下,竟将她砸了个满怀!
“啊!”双手黏腻不堪,血腥味散了过来,惊蛰定睛一看,即刻惊叫出声,“翠儿!她怎么在这!救命,死人了!”
主仆二人都被吓破了胆,嗓音如风吹枝颤,院内瞬间乱作一团。
……
一阵兵荒马乱,楚音阁终于收拾干净了。
尸体被草皮卷着抬去了院子。
许楚音面如土色地坐在美人榻上,整个人战战兢兢,老夫人耐心安慰着,一下一下地为她顺背,眼底却慢慢燃起一层层火,似是下定了决心将揪出来,烧得渣得不剩!
惊蛰腿都吓软了,身子紧贴着身侧的床,指尖一下下扣着床棱,响声咯吱咯吱的。
老夫人撇她一眼,惊蛰下意识站直了,床边的香炉被人添了火,静神凝气的香味盘旋而升。
丫头跪了一地,室内静得出得。
清水在杯中晃荡着被送来,老夫人没喝,“啪”地甩在地上,将瓷杯摔了个粉碎!众人的心都跟着颤了颤。
“荒唐!”一句话,落地有千金重,“你们昨夜是怎么当值的!竟让人潜入了音主儿的房里,若是让音主儿名声有损,你们够掉几个脑袋!”
老夫人欲盖弥彰地将事揭过去,将一切的罪责推到当值丫头身上,严声厉色:
“下去每人领二十大板,今后半年,俸禄减半!如若是谁多了嘴……”老夫人眼皮子翻了翻,没往下说。
老夫人放了话,丫头们将头埋得更深了低声低气,“奴婢知晓了……”
管家蒹葭冷声道:“下去吧,以后都仔细点!小心了你们的皮!”
室内响起一阵窸窸窣窣,丫头们小心翼翼地起身,各个低垂着头,生怕一个不注意招来杀身之祸。
待管家带着丫头们出去了,惊蛰挪着步子跪到老夫人身前,扬起手来,一个接一个的巴掌落在脸上,“是惊蛰的错,求老夫人责罚,是惊蛰没守好小姐……”
巴掌声响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惊蛰的脸都被扇肿了,老夫人终于抬手叫了停,耷拉着眼皮,“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奴婢……”惊蛰下意识地忘向许楚音,许楚音空洞无神的眼眸,骤然起了波澜,她突然惊叫,紧紧握着老夫人的手,嘴里头咒骂着:“溪烟棠这个贱人!这是在给我下下马威!娘,你可一定要帮我!一定要帮我好好磋磨她!”
她发了疯似地咒骂,身子却颤抖着,显然被吓得不轻。
听了这话老夫人哪里还不明白?严声打断,“音儿!娘不是告诉过你,不许在这个时候动手吗?!”
许楚音蓦然转头,赤红着眼,音色尖如利剑,“娘!你可知那贱人跟着去做了什么!”
尖锐的嗓音磨得老夫人耳根子生疼,她顺了口气,拍了拍许楚音颤抖的手,语重心长,“不管她做什么,如今在外,在江家的庇护下,纵使娘都要容后再议,你更当沉稳。
等她回来我们关起门来过日子,你怎么磋磨她都成,旁人都说不得什么,但现在不行,我们绝不可在这个刀口上撞!否则将是万劫不复!音儿,你可知惹怒皇家的下场?”
静了一会,墙上的画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许楚音随即一抖,眼里的咒怨化去,似是听进了,虚着声问:“那当如何,难不成娘要看女儿的通天路白白断下来?”
老夫人面色沉了沉,心底也盘算着,坦白说,她也没料到溪烟棠竟如此手段,看往日她那任人磋磨的模样,本以为关些日子会看开了,没想到一招出手,竟轻而易举将局面扭转,不仅将她骗得团团转,还攀上了江家,此事可不好说了……
老夫人低下眼,磨了磨拇指上的玉扳指,浑浊的眼闪过一抹精明,道:“翠儿既然死了,那就说明江家发现了你的动作。
这次应当只是个警告,不管是世子爷动手,还是王爷动手,今后我们都要夹起尾巴做人,待风头过去,我们再来商议,现下刚过年关,与将军的约定还余下两月,莫要心急。”
许楚音:“是,一切听娘安排。”
“至于翠儿……”说罢,老夫人叹了口气。
以往老夫人也打听过翠儿家的情况,各种诱惑这丫头,但她倔得很,忠心得紧,如今好不容易妥协了,将她藏起来做成溪烟棠身边的暗桩,可为她省下不少事,可惜折损了,老夫人打心眼里觉得可惜,却没办法……
老夫人深吸口气,看向挂好画还呆愣在桌案前的惊蛰,低声道:“今夜子时悄悄将翠儿抬出去,扔了乱葬岗吧。”
惊蛰点点头。
……
昨夜的苍峰山,一间屋子掌灯一夜。
虽然喝了安神药,但后半夜溪烟棠依旧没睡好,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最终索性不睡了,琢磨了一晚上的事。
晨光顺着窗棂透了进来,溪烟棠眼睛略微有些干涩,似是起了睡意,她却没睡,按时地起了身,却发觉自己昨夜绣的棠花手帕不见了踪影,她细想心底有了定论,当作无事发生。
毕竟经过昨夜之事,祖母或许早已将自己此行的目的猜了个大概,指不定回去又有什么事等着她,现下料到了,也能更好应对。
玄关传来叩门声,“小姐,你起了么?”
是书禾的声音,溪烟棠道:“醒了,进来吧。”
屋里放了话,书禾便推门进来了,彼时的溪烟棠已经穿戴整齐,正坐在铜镜前梳着头,书禾眉眼含笑,神神秘秘地凑到溪烟棠身后,迟迟不肯接过梳子,她背着手,眼神上下打量溪烟棠一眼,笑道:“小姐昨夜没睡好吧。”
溪烟棠捋着颈边的发丝,抬眼瞧她,一看便知她藏了事,问:“笑得这么开心,是知晓了什么喜事?”
“就知道瞒不住小姐。”书禾笑嘻嘻将手中的东西拿出来,递到溪烟棠面前,“你瞧,这是王妃一早派人递来的婚书,已经写好了,就等小姐带回去给夫人落字,一同交去宗□□了。”
溪烟棠见状抬手接过婚书,指尖不自觉抚摸上去,触感好似年轮在手上蔓延,新鲜的油墨气息扑面而来,金丝勾成的喜字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她就这样盯着婚书良久良久,目不转睛,似是心底的某件事终于落了地,连呼吸都轻了下来,心底虽是开心的,却让她鼻尖发酸。
她翻开婚书,将上面的字一一抚过,拇指摩挲着纸张,悄然一滴泪砸在正妻上,
不用做妾了,
只可惜,嫁的不是心上人……
她不知是何种感受,心底是轻了,也知嫁过去不会受苦受累受欺负,可伤心是做不了假的,她还是不甘,这却是最好的办法了。
书禾瞧见自家小姐落了泪,拾起帕子安慰着:“王妃知晓夫人定会同意这门亲事,所以在昨夜便同王爷打好草书,你瞧,今日一早便送来了,小姐,这次您当真是苦尽甘来了!”
溪烟棠点点头,双唇动了又动,却没说一句话,主仆二人多年,早已情同姐妹,只需一个眼神书禾便明白。
小丫头给她倒了杯水,接着道:“王妃还嘱咐我,若是小姐昨夜没睡好,今日晚些起也无碍的,王妃知晓你认床,再加上昨夜受了惊吓,定不好受……”
听了话,溪烟棠突然一惊,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姨母知晓昨夜的事了?江春漾呢?是他说的?”
书禾摇了摇头,“王妃并不知晓,世子也还睡着,知晓昨夜事的人也只字未提,想来世子是知晓小姐的意思,特殊嘱咐过了,王妃也是关心小姐,怕小姐睡得不好。”
“那就好……”溪烟棠下意识攥紧了衣裙,其实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毕竟她们溪家的事,在江城早就传过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溪烟棠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抹笑来,“我知晓了,书禾,你也下去歇歇吧,昨夜出了那档子事,你也不好受。”
书禾应了一声,“那小姐好好休息。”
小丫头说完转手便走了,房门一关,与世隔绝,溪烟棠用力抬着干涩的眼扫过房内,一股强烈的困意油然而生,她挪着步子,剪了灯芯,炉内的凝神香轻飘飘爬上眉梢,她再也抑制不住地瘫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
这一觉溪烟棠睡得格外好,可能是这几日心心念念的事落了地,让她突地轻松了下来。
但事还没完,若是将婚书带回家,祖母与姑姑定不会答应的,所以她还要想办法,想办法见到母亲,想办法去到宁安寺,此事必须先斩后奏!
正想着,窗棂闷响一声,一团雪凝在窗纸上,溪烟棠蹙眉起身开了窗,凉气逼来,入目则是绚烂的夕阳,冬日懒洋洋地趴在山头上,向下投去一片橙黄的影,天边仿若打碎的流霞盏,霓虹的内瓷缤纷夺目,似是流尽白昼最后的光。
近日来乌云遮日,雪陆陆续续地下着,许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天,溪烟棠愣神些许,脖颈一凉,竟是一团雪!
她蓦然瞪大了眼睛,急忙抖着衣服。
这幅炸毛小兔的模样,让江春漾爽朗地笑出了声。
树枝一荡,朱色的丝带率先垂了下来,小姑娘仰头嗔怪地瞪着他,男人脸上没有丝毫歉意,满是得逞后的笑,欠揍地打趣着:“呦,不错啊,今天没哭?真是稀奇!”
溪烟棠:……
她刚想发作,随即转念一想,落到嘴边的话被咽了回去,唇边勾出一个笑来,笑眯眯的望着他。
这办法不就来了!
却听他惊恐道:“乖乖,你莫不是真喜欢小爷?”
[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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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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