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墨给谢舒拉好屏风,自己则等在外边。只是没想到他前脚才走没一会,就听到屏风后传来哗啦一声。
谢舒在水里泡得舒服了,趴在木桶边缘昏昏欲睡,结果一个不留神,真就闭上眼滑了下去。
迟墨快步进来,虽及时将谢舒从水里抱出,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呛了几口水。脸颊本就被热水蒸得泛红,咳了几下后更是要熟透了一样,连眼睛都水光潋滟。
“咳咳……抱歉……咳咳咳,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迟墨似乎并不意外,用手给他拍着后背顺气。最后干脆守在了一旁,等他洗好,给他擦干身子裹好衣物,将他再次抱回床上。
谢舒也没想到,自己今日会困成这样。虽然他沐身睡着已经不是第一次,但被迟墨瞧见还是头一回。
简直……太丢人了。
谢舒翻过身去,将整张脸都埋进了被褥下,露在外边的耳朵尖仍红得能滴出血来,内心懊恼不已。
迟墨重新取了条干帕子过来,准备替谢舒擦拭头发,就见他抓着被褥,整张脸都已经陷进去,身后的头发还湿着,滴下的水珠在被面沁出一片深色。
“舒,别闷着。”迟墨轻叹口气提醒道,伸手扯了扯离他最近的被角。
谢舒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抬起头来。
迟墨的脸上没有露出半分嫌弃或不满,也并未提起方才的事情。他在谢舒身边坐下,将谢舒的一绺头发分出来,细细地擦拭起来。
屋内静谧,只听得到细微的摩擦声。谢舒的心也一点点静下来。
他背对着迟墨,终于忍不住问道:“阿墨,你以前也给人这样擦过发么?”困倦和懊恼淡去,心底的一些也开始冒出来。
迟墨手上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不答反问:“为什么这样问?”
谢舒想了想:“你这样一问,我好像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了。就是单纯感觉,阿墨你好像很会做这些事。”
不仅是现在的帮他擦拭头发,方才的给他准备热水,还有在竹屋时,迟墨游刃有余地做着各种活,都叫人难以想象。
谢舒想事情时,习惯性低些头。迟墨手上刚好撩起谢舒的头发,一截如雪的后颈展露眼下。
他的目光只停留片刻,就又重新回到手中头发上,直截了当地问:“我不像会做这些事的人?”
谢舒被迟墨猜中所想,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承认道:“……只是有些没想到。”
旋即又偏过头笑了笑,柔软的发端刚好扫过迟墨的手腕。“可其实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
头发很快被擦干,谢舒的发顶揉得有些乱,有几缕更是翘了起来。
和帕子一同被取来的还有一把木梳,迟墨撩起一截乌发,从上梳到下。柔软的发丝从指缝间反复溜走,仿佛在心尖上挠了一下。他突然问:“你会喜欢吗?”
谢舒一时没明白迟墨的意思,微微后仰看向他:“喜欢什么?”
迟墨斟酌片刻,语气里听不出多少起伏:“如果有个像我这样的人摆在面前,会有人喜欢吗?”
“当然会啊!”谢舒几乎不做犹豫,转过身来:“阿墨你生的这般好看,又厉害,肯定会有许多人愿意喜欢你的。”
迟墨盯着谢舒的眼睛:“那你呢?”
谢舒答的同样迅速:“如果我是个姑娘的话,肯定也会很喜欢你,愿意同你在一起的。”
迟墨却没表现出多少喜悦。他眉头微蹙,沉默少顷才缓缓开口:“为何要是姑娘?”
虽然他们妖族模样变化多端,幻化成一个女子对他来说绝非难事,但谢舒早已知晓他的真实模样,又截然不同了。
谢舒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愣住,唔了一声:“我看书上这样写的,男女在一起,行床笫之事,方能修得正果。”
他知道的大多事情都是从书上看到和学习到的,尤其平日里接触不到的,思维下意识便联系到那些书上去,所以才说出那句“如果我是个姑娘的话”。
迟墨不知道谢舒又看的什么书,却是噎了好一会。
“舒”,他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认真和一丝急于确认什么,“要是两个人真想要在一起,与男女无关。”
谢舒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就像我们一样么?”
迟墨眸光闪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谢舒又跟着道:“可要是男子与男子、女子与女子在一起结为姻缘的话,又要如何去实现香火延续呢?”
迟墨就算不用问,也知道这又是谢舒从某本书上看来的,现在却也只能暗自无奈。“你今后想要延续香火?”
谢舒被这个问题倏然问住。其实他没去仔细想过,也不会有人用这个要求他,林姨只希望他生活得快乐,顺遂平安。他的母亲已逝,父亲早就已经不再管他。
谢舒想起自己沐个身都能滑进水里的事,良久,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我这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人,又怎么能去拖累一位好姑娘呢。”除了这一点,他还担心自己身上的煞气。
“那阿墨你呢?你肯定见过许多人吧,有没有想要在一起的?”
迟墨给谢舒梳完头,谢舒也跟着往床榻里侧挪了挪,习惯性地给迟墨让出位来。
迟墨刚放下东西,回头就瞧见谢舒的动作,听着他的问题,却是答了一句叫人琢磨不透的话。
“你生不了,我也是。”
“啊?”谢舒愣了一下,想问是何意思,怎么就同他扯上关系了,迟墨却已经灭了灯上床。
“早些歇息。”
谢舒没机会再问下去。
-
有了迟墨妖力的帮助,谢舒体内的煞气很快被压制下去,精神逐渐恢复。又有程奕峖给的药膏,身上的外伤也好了个七八分。
谢舒看着最为严重的伤口都已经变成一道细痕,向迟墨提出回竹屋去。
程奕峖在两日前就已经启程返回沧梵宗。临走前,又拉着谢舒,给他塞了不少符纸。
“谢家小公子,这些你拿着。”黄色符纸厚厚一摞,少说有个二三十张。
上回给的那些,谢舒都还一张没用上,多了也是浪费。这次本想婉拒,却架不住程奕峖态度坚决。“必须拿着,就算真用不着,你贴在老臭蛇身上玩玩,打发一下时间也行。”
“阿墨会受伤么?”谢舒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迟墨也是妖。
程奕峖佯装心痛,捶了一下胸口。虽然他一开始给谢舒这些,也有防止迟墨按捺不住妖性的成分在里边,但被谢舒这样直白地问出口,他就成了个恶人似的。
“程仙长你怎么了?”谢舒看出程奕峖的不适,忙伸手要去扶他。
程奕峖朝一边躲开了:“别别别,贫道经不住你这一扶。”
压制煞气的办法是他提的,怎么会不知道迟墨和谢舒两人那天夜里干了什么。光凭这一身还未散去的妖气,他也能瞧出这他们之间的不简单。
“非礼勿想,非礼勿想……”程奕峖快速默念了几遍,将手上符纸往谢舒手里一塞,故意拔高音量说:“只要某些人别存什么不该有的心思,这些东西就堪比一张装饰物,自然伤不到他!”
谢舒哭笑不得,最后还是收下了。只是没什么事的话,他也不会真无聊到将符纸贴到阿墨头上去。
客栈里只剩下迟墨和谢舒,第三日早上,两人回了百鸣山。
林琴正好在院子里打扫落叶,瞧见两人一同回来,忙放下扫帚去迎接。
谢舒怕暴露,回来路上就同迟墨串好了“口供”,说是路上遇到了程仙长,邀请他们到沧梵宗去做客,以便解释耽误的这些时日。
林琴对程奕峖还有些印象,闻言也没有怀疑,更多是关心他二人一路上累不累,有没有休息好。
“……林姨你别担心,我们这一路不累。程仙长待我们很好,还送了我们不少东西。”
程奕峖确实给了他们不少东西,大都是些灵药灵草,对于治疗伤口和许多病症有奇效。不过……只有谢舒以为是程奕峖主动赠送的。
迟墨站在一旁,依旧寡言,只在谢舒看向自己时才稍稍点头,“嗯”上一声。
林琴见状这才放心下来。当天晚上,给他们备了不少好菜。
谢舒对于说谎一事心有愧疚,不愿浪费了林姨的一番好意,尽可能地多吃。谁知竟食得太饱,晚上腹胀难受,久久无法入睡,又麻烦迟墨给他揉了许久的肚子。
也是这次揉肚,迟墨才发现,上回的妖力确实是渡的有些多了,以至于谢舒小腹上那个结印受到影响,至今未消。
谢舒倒是并不在意这一点,肚子没那么难受了,便很快睡过去。
迟墨给他拢好里衣,盖好被子,才跟着一起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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