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桑榆的脸颊“腾”地一下热了起来,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她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进掌心,强作镇定地避开他过于直接的目光:“听说江医生找我?”
江遇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扬了一下,似乎对她这点小慌乱很受用。
他放下环抱的手臂,身姿站直了些,朝她走近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一个更私人化的范围。他身上清冽的檀木香再次清晰可闻。
他垂眸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和故作镇定的眼睛,唇角勾起一个极淡、却足以让林桑榆呼吸一滞的弧度。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沉静而直接,“林桑榆,陪我去吃个饭?”
看着他眼中似乎褪去了一些清冷,只剩下专注的漩涡,一种近乎自投罗网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不合时宜的心悸,竟鬼使神差地朝他更靠近了半步,仰起脸,努力让声音带上点玩笑的狡黠:“那...得按每小时一千计费,江医生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哦。”
江遇眼底那丝兴味更浓了,视线依旧没从她身上移开分毫,眸光含笑:“行。”
他答得干脆,手已经伸向口袋里的手机。
林桑榆心里“咯噔”一下,玩脱了?
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拦:“哎等等!”
指尖猝不及防地擦过他微凉的手背皮肤,细微的电流感让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手,脸上强撑的笑容都裂开了缝,“你还真给啊?!”
江遇看着她难得的手忙脚乱,唇角的弧度似乎深了一分。
他慢条斯理地调出自己的微信二维码,屏幕的光映着他平静的眉眼。“那不然?”
他语气理所当然,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毕竟我想和你吃饭。”
顿了一下,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正好,加个微信,方便你后面开展工作联系。”
林桑榆被他那句直白的“我想和你吃饭”噎住,那句补充的“方便工作”更是让她心里忍不住吐槽。
看着他递到眼前的二维码,她认命地摸出手机,心里默念:行吧,加就加,谁怕谁。
扫码,发送请求,动作一气呵成。
几乎是好友验证通过的下一秒,手机“叮”一声脆响。
[江遇:对方转账3000元。]
“......”
林桑榆盯着屏幕上那醒目的“3000”,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老旧的电脑一样彻底卡壳了。手指僵在半空,直到屏幕“啪”地暗下去,映出她一脸呆滞的表情。
此时两人已经心照不宣地朝电梯走去。她猛地侧过头,一脸匪夷所思,甚至不自觉地伸出了三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什、什么饭?!要吃三个小时?!”
江遇余光瞥见她生动的表情,喉间似乎逸出一声极低的轻笑,悠悠回道:“这是‘我想和你吃饭’的投名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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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虽这么说,但考虑到江遇下午还要上班,林桑榆还是建议在医院附近简单解决。
然而江遇只沉吟了两秒,便用手机订好了附近商圈一家评价颇高的日料店。
“这里安静,方便说话。”他收起手机,语气不容置喙,“而且,庆祝《人生终章》项目正式启动?”
他侧头看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也像是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
林桑榆眨眨眼,把“太破费了吧”咽了回去。
好吧,庆祝项目...这个理由她无法反驳,而且,她向来不会跟好吃的东西过不去。
工作日午间的日料店人不多,他们被引到一处安静的半隔间。
面前是开放的操作台,穿着整洁的师傅正专注地处理食材。餐点精致,上菜速度舒缓,正好留出了谈话的空间。
“今天发生的事有打击到你的信心吗?”江遇开口问道。
林桑榆轻抿了口水,听见他这么问并未着急回答,她心中先将这个问题又问了自己一遍。
遭遇奶奶儿子质疑的这类事,她其实早有准备,在今天来之前她也独自做过心理建设。
但真当这一切如同汹涌的潮水向她袭来时,她才发现自己心中固守的那道防线是多么的不堪一击。
想到这,林桑榆如实坦白:“你要说完全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此话一落,江遇停下动作,安静且专注地看向她,仿佛知道她的话语还未真正结束。
“不过...”林桑榆话锋一转,说着脑海中浮现出两道身影,她目光连带着都温柔了几分,“后来有人促使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是温韫?”
听到这话,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目光却在看向面前人时又兀自摇摇头。
看着林桑榆这既肯定又否定的回答动作,江遇微微皱眉,不过透过她看向他时的眼睛却又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
女孩眉眼精致又秀丽,尤其是那一双清澈且透亮的双眸极为迷人,琥珀色的瞳孔带着柔软的弧度,此时不带一丝多余的杂质,便是以最真挚且澄澈的目光也足以让人心生荡漾。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目光似乎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半秒,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或许他不是没答对,而是没答全。
可那个明明就悬在嘴边的另一个答案却叫他不敢承认,这或许是他面对林桑榆时才会呈现出来的不自信。
林桑榆没说,其实那一闪而过的两道身影中,一道是温韫温暖坚定的鼓励,一道是江遇那双沉静深邃、仿佛能看透一切却又带着无声支持的眼睛。
她刚陷入自己我怀疑的困境中时,是他们将她一把抓住并拉出深渊,让她不为徒劳的挣扎而感到烦恼。
这也让她更加坚定了前进的决心。
气氛融洽,食物美味。林桑榆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下来。
最后临走前,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解决了生理需求,她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眉眼间尚未散尽的轻松笑意,掬起一捧凉水拍了拍脸。
刚推开厚重的洗手间门走出来,一个熟悉到让她胃部猛地一抽,冰冷恶心感瞬间窜上头顶的身影,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视线。
对方明显也注意到她,回望时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中尽是肉眼可见的惊慌,随即浮上一丝被撞破的狼狈,转眼便被一种复杂的不甘和急切取代。
林桑榆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这张曾让她甘愿沉溺的脸,此刻只激发着生理性的厌恶。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将他彻底视为一团污浊的空气,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就要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小桑...!”
徐子昂像是溺水者抓住浮木,情急之下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皮肤被触碰的地方瞬间激起一阵恶寒,像被冰冷的毒蛇缠上。
林桑榆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让徐子昂都踉跄了一下。
她倏然回头,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徐子昂,你是不是有病?”
徐子昂被她眼中的憎恶刺得一缩,苍白地解释:“桑榆...对不起!我只是...只是想看看你有没有被我抓伤...我...我很久没看见你了,就想问问你...”
林桑榆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淬毒的讥讽,她甚至刻意模仿着他惯常的、带着虚假关切的语调:“‘过得好不好?顺不顺利?’”
“徐子昂,我好不好关你屁事。收起你这套令人作呕的表演,别再出现在我眼前恶心我!”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向他。徐子昂思忖着想要开口说话,就见林桑榆恍若无睹般将他无视个彻底,好似刚刚那一眼对视只是他的错觉一样。
她不再看他那张瞬间失血的脸,挺直脊背,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目不斜视、脚步铿锵地走出了这片令人窒息的通道,将他和那些腐烂的过去彻底甩在身后。
回去找江遇前,她站在店门口企图平复着起伏未定的情绪,她不想这段插曲再影响到她今天的好心情,也不想将这份糟糕的情绪带给他。
不过还不等她动身,江遇就先拿着她的包走了出来,几乎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关切的声音便立刻传到她耳里:
“怎么了?遇见什么人了吗?”
林桑榆闻言,脸色一瞬间变得不自然起来,她低垂着眼睑,故作镇定道:“没事,遇见了一只恶心的苍蝇罢了。”
她的话点到为止,江遇自然也读懂了她不愿再多说的含义。
他看着她强自镇定的脸和眼底未散的冰寒,没有追问“苍蝇”细节,只是平静地问:“拍死了没?”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中包带边缘,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需不需要我帮你。”
这轻描淡写却隐含力量的话,像一根救命稻草抛向了她。
林桑榆抬起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深邃的眼睛。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攫住了她。
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指甲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她听见自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和孤注一掷的试探问:
“没死彻底,可不可以帮帮我?”
林桑榆将这句话脱口的瞬间才惊觉,她竟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江遇的视线在她微微发白的指节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抬起眼。
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坚定。
“当然可以。”
他回答得没有半分犹豫,唇角甚至勾起一个极淡的、安抚性的弧度,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满足的光,“乐意之至。”
这简单的四个字,像温暖的泉水,瞬间冲垮了她心中因徐子昂筑起的冰墙一角。她紧绷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
却没看到,她身后的一扇玻璃正好能让江遇清晰无误的将通道处那道伫立的身影收入眼底。
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早在他走出日料店的那一刻就在余光中瞥见了那人。
徐子昂看到林桑榆并未走远,他眼中燃起希望的光,却在看到她身边那个高大身影时骤然凝固。
那个男人背对着他,姿态是保护性的亲近,将林桑榆半护在身侧。
还不等他看清,就见林桑榆极其自然地朝那人靠近,微微侧首,仿佛亲密耳语般,将额角轻轻抵在了男人的肩臂处。
这个依赖性的姿态,像针一样刺进徐子昂眼里。
他痛苦地移开视线,却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双眼睛——林桑榆的眼睛。
因为身高差,她的下半张脸被男人宽阔的肩膀遮挡,只露出那双此刻盛满了冰冷恨意、如同淬了寒冰的琥珀色眸子,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审判和厌弃,直直刺穿了他。
徐子昂如遭雷击,心脏被那目光中的恨意狠狠攫紧。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注视,却在慌乱移开目光的刹那——
那个一直背对他的男人,仿佛感应到什么,极其自然地侧过身,抬手似乎想为林桑榆拂开颊边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
就是这看似不经意的侧身,让徐子昂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
徐子昂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张熟悉到刻骨、却又在此情此景下显得无比陌生的脸——江遇!
是他?!
那个大学时如同高岭寒松、对谁都疏离淡漠的江遇?!
那个他曾经的舍友?!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眼睁睁看着江遇的手极其自然地拂过林桑榆的额角,然后顺势下滑,极其轻柔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捏了捏她微微绷紧的后颈。
然后两人姿态亲密地相偕离去,自始至终,江遇的目光甚至没有朝他所在的方向瞥过一眼,仿佛他徐子昂,真的只是一团不值得入眼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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