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纪窈终于在听她俩说话，卿靖提及，“纪师妹才进域中不知此事，苏掌门炼的那只夜傀原本是想镇压高台下的凶兽，可域中炉鼎没有上品，不然也不至于每月让众人进去尽数猎杀了。”

纪窈听得认真，“既是仅有一只为何如今会有这么多？况且域中怎会没有上品丹炉，这可是上界。”一只变成数只，想不明白。

偌大一个境域没有上品炉鼎，如何也说不过去，以瑶神情黯然，“虽是上界，可上有忌惮，谪血域的药道已是没有任何境域和宗门能及，瀚梧海那位又怎会允许我们再有上品炉鼎？”没有上品炉鼎都已如此造诣，上界主宰自然不会独许一方之大。

瀚梧海那位纪窈也是听父亲提过，总归不是她能接触到的地方，就没多问。

“至于夜傀是什么炼的，只有苏掌门和天尊知道了，那夜傀也只有每月特定之时才能猎杀，每次猎杀的数量也有定数。”又开玩笑道：“苏掌门可宝贝他那夜傀了。”

听得卿靖这么说，纪窈忐忑不安，“难怪那日会这么生气…”因为斩杀了不定数夜傀，还擅闯禁地妄图窥探域中秘密，生气到差点给她一击毙命。

以瑶还是抿嘴笑笑，只说苏师兄向来如此。

栖梧山景色颇为瑰丽，抬眼望去云雾环绕，直看过去山脉一侧被冰封雪覆，一侧如初逢春日，显现得如此割裂。

美虽美矣，对采药之人并不友好，接连不断的陡坡陡壁，且天山之灵生长在栖梧山的雪壁，雪壁湿滑亦不好行走。

顾及纪窈如今不会御行，两人本想给她寻个地儿让她坐着等，却被纪窈拒绝了，若是只在一旁观望，她来此处有何意义，“师姐放心，自保能力我且尚有。”

只是两人过于担心她，到底是拘束了些，纪窈只得假意答应，坐在了一旁的石碓上。

她在藏书上看到过天山之灵的样貌，以瑶说就在这处往下，只是纪窈在此处却感应不到分毫，“师姐小心。”两人御风而下。

见此处基本上没有人来往的踪迹，纪窈隐匿了灵气，运转周身血气方才好些，这灵气还真是让她苦不堪言。

伸手挡住了些许阳光，纪窈的眼睛受过伤，看不了太刺眼的光线，如此好的景色，她已经好些年没有见过了，又往山崖下看去，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竟有一瞬的无力感。

可这此情此景，才像是她曾经心心念念的自由，那时她还不用背负这么多责任。

两位师姐比预想中上来的要快，毕竟也非泛泛之辈，看见纪窈踩在乱石上笑的肆意，对视一眼，纪窈原来也是会展露笑颜的啊。

感受到身后的气息，纪窈从乱石上跳了下来，收起来笑容，询问道：“要现在回去吗？”

卿靖笑着将封存于寒冰之中一株天山之灵递给纪窈，“给你的。”纪窈错愕，这等贵重之物给她作甚？

以瑶拉起她的手腕，放在她手心，纪窈被冰的有一瞬想撤手离开，还是恢复了理智，以瑶笑道：“以此加之修行，不会损你身心，就当是我们送你的第一份见面礼。”

纪窈愣愣的看着手中之物，见面礼吗，她还是第一次收到。

卿靖看她发愣的样子，心道，原来不碰她的手就没事吗，刚刚那手掌退缩之意，她有注意到。

“今日休沐，膳堂有好些山珍灵食，纪师妹跟我们同去。”

纪窈点点头，算是答应。

这天山之灵，极为难得，尤其是鲜活的灵株，她也只在荒域见过一次干株，已是极为罕见之物了，居然就这般赠与她了，她与她们相识不久，也是真搞不懂这两人所想。

膳堂今日人格外的多，一阶弟子大多并不用膳，只是休沐无事来聚众闲聊，打打牙祭的罢了，内里声音有些嘈杂。

纪窈眼瞧这么多人在里，顿时不愿进去了，又不好当众摆脸子回去，想着一会儿找个借口溜了。

“师妹你坐这儿，我俩去买。”卿靖给纪窈摁在小杌子上。

想着前面反正人多，估摸她也不喜欢，她坐这儿也好。

刚坐下一会儿，旁边一人推过来一盘雪莲心，“送给纪师妹的。”纪窈没有说话也没有接下，她不认识这人，但已经推到她面前了，不认识的人给她的东西她怎么敢入口，这人脸上还留着一道骇人长疤，纪窈冷声会绝：“不必了，谢谢。”推回了那人面前。

只见团座在旁边的几人都转头看向她，不解且不置信的目光朝纪窈袭来，膳堂赠食乃是域中常事，此人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哈哈哈…想必师妹是不喜欢这个，那就不吃…不吃…”几人面面相觑，看来这个少主师妹，不好相与啊。

一阶弟子膳堂用膳赠食，也算是宗门莫不成文的规矩，大家相识，相知，共渡难关，早已是如同家人一般，家人之间吃食哪分你我，又不是灵石。

卿靖同以瑶端来了四五碟，纪窈没有动筷，以瑶以为是她怕味道不好，实则不然，下界常常是年长者先动筷晚辈才会动筷，纪窈只是惯性，以瑶夹了一筷送入嘴中，“蜜渍梅花，入口清甜，配上伏酒，正好。”又给纪窈倒了一小杯伏酒。

五脏化五气，以生喜怒悲忧恐，纪窈总是如此黯沉，进些甜食，或许也可缓和一下心境。

两人都期许的看着她，这些灵食平日没有，只有每月休沐日才会有，按天尊所说美食扰人思绪，而这伏酒可是今日她们花了小半月得来的灵石才换来的，星鸾阁平时捞不到什么油水，灵石也只能靠丹药去星机阁换卖，谪血域最不缺的就是丹药，人人都会炼，灵石在她两人身上自然紧缺。

纪窈从腰袋取出一小瓶药散，融入桌上的蜜渍梅花中，“这是何物？”卿靖问道。

纪窈摇头没有回答，解毒，让她没法儿中毒的东西，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纪窈没有说出来，浅尝了一口，甜的？她不喜甜食，抬眼看了卿靖一眼，还是咽下了，表情却表明了一切。

良久，纪窈才淡淡道：“抱歉。”

两人听着她的话摸不着头绪，一旁那脸上带着疤痕的人此时又凑过来了，“师妹可要好好品品这伏酒，我至今喝过的能媲美的也就只有人间的苍梧清。”

苍梧清？不就是寻常清酒，纪窈端起凑近鼻尖，方才饮了一口，酒的辛辣溶入了丝丝甘甜，不知是用何所酿制的，比下界的伏酒，好喝许多。

“你喜欢这酒吗？”纪窈朝问道。

此人一愣，纪窈以灵气将灵石放置堂前，兑了两盅，又以灵气取回放置在桌上，推至旁边桌上，“送你了。”只是纪窈脸不带笑意，他倒是不敢收了。

没再看他们一眼，纪窈起身走出了膳堂，那酒，不是寻常法子酿制的，想来是用了什么灵泉的泉水，她若再不出来，手上的血气侵蚀，便会被人瞧见了。

才离开不过百米远，就被人叫住了。“纪师妹。”是苏衍的声音，纪窈一惊，加快脚步离开。

被伸手拦下，苏衍又是一掌击去，纪窈警觉，侧身仰头躲开了。

“看来几日涨进了不少。”

躲开几次，纪窈也觉得乏力，她要怎么办，此刻出手必然会被发现，众人听了外面动静，出来查看。

“出手，一味躲避如何能成功法涨进？”苏衍放下手臂，示意纪窈出手。

纪窈只觉得这人有些无智，她要是真发起疯来十个他都挡不住，伸手挡住一息，“无意与掌门交锋，请放我回去。”苏衍也不想她居然能拦下。

宁浔滢趟在高处树干上，纪窈果然悟性极佳，虽不知为何探不到她修为，只是让苏衍一试，‘罢了，让她回去。’传音至耳中，苏衍平了气息。

纪窈快步离开，回到居所后，速速给门下了禁制，那酒，到底是什么酿制的，她的身体经脉，若能浮现出场景她也只想用如火如荼来形容了，灵气与血气交织，像是要同时迸发。

眼下，连自己体质都无法控制，她如何还能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兰台，天尊居所，门响起三声轻叩，来开门的弟子回复：“稍等，容我启禀天尊。”

在外等了好一阵，才有人来带路进去，竟没有她想象之中的奢华。

带路的弟子，在屏风后回道：“天尊，已带至。”语毕，便只留下纪窈一人了。

透过屏风看去，宁浔滢侧身躺着，一手搭在膝盖之上，一手把玩着手中的铜镜，“到本座身前来。”面含笑意，深邃且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纪窈作揖，“弟子，拜见师父。”这是纪窈，第一次来正式拜见这位所谓的师父。

宁浔滢起身正坐在榻间，“本座知晓你一定会来。”

洞悉一切的眼神，在盯着她，纪窈心中一紧，紧张地说不出一句话，即便没有上次那般刻意释放出的威压恐怖，也是让人觉得喘息都困难。

一眼扫到纪窈脖间的朱雀翎，原来那小东西，在她那里。

纪窈当即跪下，双手横并，头重重磕了三次，如此才算真正的礼毕。

宁浔滢的神情这才缓和下来，“所为何事？”她与她，如今只是利益纠缠才会共处，自然不会像寻常师徒关系拜师那般隆重。

纪窈在兰台待了足足一夜，直至第二日大会，众人来到万虹殿，瞧见纪窈已早早在殿中，亦是诧异。

天迹刚亮，云海之间只见宁浔滢携三人从天际上方下至万虹殿，兰台，也是谪血域的最高处。

众人齐齐跪地恭迎，“恭迎天尊，三位老祖。”除了亲传弟子及众阁长老，众人若想能见到这四人，只有一年一度的大会。

谪血域六阶，三峰，四阁，三位老祖坐掌六阶，往下又分给了三峰掌门，四阁长老，而高台之下、天际之上，才是天尊坐镇之地，溟玄河界，这是唯一一处不属于世间四体，独独的世界之外。

这些，只是宁浔滢告诉纪窈的冰山一角。

宁浔滢步至高台上座，擦肘而过的传音，‘不要让本座失望。’纪窈作揖。

以瑶站至纪窈身前位，低声问道：“师妹昨夜去了哪？你可知我们寻了你一夜。”略微有些责怪之意，实则也是担心。

“抱歉，让师姐担心了。”纪窈道歉。

三月之后，禁制打开，则谪血域需与各界的命世之才，争夺这天地灵气，胜负与否，决定了所有弟子今后的所行之路，所能分得的资源。

灵气是万物生灵的精气，荒域的血气则是万物生灵的生机汇聚而成，每过千年，都有这场争夺，只有得到瀚梧海那位的认可，而那位，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一方独大来威胁到他的，荒域就是最好的例子，分割数载，依旧造成不可尽数的威胁。

而这一月之后，便要细细选择所去瀚梧海之人，宁浔滢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纪窈，纪窈正对上其目光。

宁浔滢挥手示意众人，“若有弟子自愿，本座必然愿意给你机会。”

此去不仅可以提升修为，千万人之中兴许还能得到去瀚梧海的资格，届时就是一路高升，纪窈默不作声举起了手，宁浔滢这才满意一下，“允准。”

云徽诧异的看了眼纪窈，这师妹才来半月就这么自信吗，纪窈面色五味杂陈，后面几位老祖再说什么话，她也皆听不进去。

大会结束之后，纪窈拒绝了卿靖的邀约，只听得旁边传来讥讽，“区区半月就妄想参加大试，还真是不怕被天骄们拆得半死。”纪窈神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

卿靖内心只觉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从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纪窈回到居所，便把自己关到屋内闭门不出。

又是好几日，火炼了无数次，还是无法将天山之灵炼化成一阶，只觉自己不应该的啊，她在荒域时就算是蛮鬼都能被她炼化，何况这区区草木。

难道是灵气修为不够的原因？那若是换作血气呢？这样想着纪窈双手展开，闭合结印，口中微念，“风隐我形…”每一字都伴随着气息的波动，一道禁制稳稳落在其身周围。

几日没有动静，以瑶刚想推开院落的门，却被瞬间隔开推出，重重摔在地上，是禁制！她这是要做什么。

以她之力，竟然无法破除此阵。

纪窈运转体内血气以左手抬起天山之灵，右手催动炉鼎内南明离火，不是说此火可以炼化世间一切之物吗，那她今日便要试一试，只要这禁制撑住，就无人能知晓她是在做什么，她要完完全全的用血气，将天山之灵炼成一阶草木，以玄冰玉露为饵，引出其药性，再以自身血气加以炼之。

光是引出药性就足足两日，纪窈才到以血气炼之，额间的汗不停滴落，“药力虽被引出，但想将其稳住不外露，还真是废人气力…”有些虚脱。

好在，药力合一。

“拜托了，一定要炼化成一阶，我可是炼蛮鬼都炼过的人，区区草木…”

只是血气必然伴有浊气，绝不能在这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纪窈狠咬着牙，以灵气震碎了手腕上的净瓶，那净瓶里可每日都灌足了灵气，化这点浊气，还是不在话下的。

只见灵气如白丝一般从破碎的净瓶中飘向已被炼化的天山之灵，缓缓落在纪窈手上，这就是被炼化为一阶的草木吗，竟能清楚看到其根茎脉络错杂，感受其盈盈生机。

可两股气息撞在经脉之间，苦不堪言，纪窈都生生忍下了，这点痛，在十余载人生中，微不足道。

她定会掌握让两股气息来去自如的办法。

血气往上侵蚀，已蔓延上脸颊，逐渐身体撑不住了，纪窈慌忙将朱雀鼎和天山之灵收入了腰袋中，强撑着意志，强行逆转着身上的血气。

感应到域中出现此等异动，宁浔滢瞬息赶到，这禁制，究竟是谁人教给她的？只剩震惊。

挥手破了此阵，急急推门而入，屋内已是一片狼藉，满地的草药，净瓶碎了一地细小瓷渣，还有一些并未燃烧殆尽的符纸。

纪窈已昏倒在地上，以瑶急忙去抬起她的身子，运转灵气，“如何。”宁浔滢问道。

“好在，无碍，只是灵气耗损过多。”宁浔滢闭眼长舒一口气，好在她将纪窈安排在了圣泉周围，“待她醒了，送她过来见我。”

这南明离火的留息是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