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无恙

沈镌白再次睁开眼的时候, 发现自己坐在了一间宽敞明亮的玻璃花房里。

冬日温暖的阳光从玻璃外倾泻进来,洒在高处的吊兰上,空气里的灰尘上下浮动, 好像被困在了时光的间隙里。

他整个人陷在舒适的靠椅里, 铁艺架的圆桌上,摆着一杯温热的拉花咖啡, 拉花的图案是一只小奶兔,可可爱爱。

沈镌白抬起手, 揉了揉有点发胀的额角。

他是做梦了吗。

为什么好像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明明很久没有以前的事情跳到他的记忆里出现过了。

女人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休息够了我们就继续走吧。”

沈镌白扭过头, 看向朝他走来的女人。

女人的长相很美,像是一朵富丽的牡丹, 尤其一双桃花眼望向他时,总觉得含情脉脉。

沈镌白被她盯得疑惑, 却又不觉得难受或被冒犯,反而很喜欢她的眸子,澄澈水润,像是星子一样亮晶晶的。

“你是谁?我怎么在这里?”他问。

不记得他是怎么来的这里,最近几年, 他常常陷入这样的境地, 忘了自己刚才在做什么。

“......”女人垂下眼睫,好像有些失望, 低声地喃喃自语,“这么快就忘了吗。”

“这里是安全屋。”她走到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先前你和我一起进了城市边缘的建筑里。”

沈镌白隐约记起了,他跟着女人通过了那扇发着白光的大门,也知道安全屋是什么。

在游戏制作关卡时, 会在关卡和关卡之间设置一个安全屋,安全屋即是存档点,也是规避游戏过程里死亡的地方,绝对的安全。

他皱了皱眉,端起面前的咖啡,鼻子里闻到了咖啡苦涩和奶香浓醇。

喝下去时,胃里却像没有任何东西流过一样,连热气也没有。

“没用的哦,游戏里的咖啡是虚拟的成像,气味也是通过程序运算出来的,所以是喝不了的,只能让你闻闻味道提个神。”女人出声提醒。

沈镌白放下手里的咖啡,咖啡杯里小兔子的图案随着水波晃荡,有些扭曲。

他挑了挑眉,忍不住赞叹这游戏的水面效果真好,连一杯咖啡的波纹都做出来了。

“我们进的不是博物馆吗,博物馆里为什么会有安全屋?”

“谁告诉你是博物馆了。”那只是大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随便的猜测罢了。

“你刚刚梦见了什么?”女人冷不丁移开了话题。

沈镌白眉心紧锁,想了许久,“我梦见小时候的事情了。”

“不算很小的时候,高中吧。”

他高二放暑假,跟着沈老爷子成天往他的战友家跑,战友家有一个小孙女,就交给他带。

然后他带着小孩跑去了电玩城,给她抓了个兔子娃娃,模样倒是和咖啡杯里画着的图案有些像。

抓到娃娃以后,梦就结束了。

沈镌白单薄的眼皮掀起,瞳仁微微放大。

他想起来,他在梦里还听见了一道近乎不真实的AI女声,

她说,游戏序章结束。

虽然他的记性不太好了,但好在依然还算是聪明。

“这里面也是游戏?”他问,“为什么游戏剧情的内容会是我的过去?”

“因为这本来就是你设计的啊。”女人手掌撑着下巴,两条腿懒散地架起,翘着一只脚,慢悠悠地轻晃。修身的红色丝绒长裙侧边开了一条线,裙摆坠地,勾勒出修长纤细的腿部线条。

沈镌白有些不高兴,“我怎么会做那么无聊的游戏。”

这明明是一段很平淡如常的过去,有什么值得玩的,他记得他可不是个喜欢讲流水账故事的游戏制作人。

“很无聊吗?”女人似乎也有些不高兴,语气没有刚才温柔,“我看你不是挺喜欢带小孩玩的吗?”

沈镌白轻嗤一声,“还是算了吧,小白眼狼一只。”

“......”女人的脸一僵。

沈镌白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可没忘记,小孩回到家,转头就拿着抓来的娃娃跟家里两个老爷子炫耀,说是哥哥带她去电玩城抓的,他们后来还去了网吧给她看电影,然后还不忘夸赞沈家哥哥太好啦。

沈镌白想都没想到,会被她背刺一刀。

结果害得他被沈老爷子白白揍了一顿,并且把他本来就少的零花钱给扣光了。

为了还给小孩抓娃娃欠夏诀的钱,他足足分期还了三个月,忍受了夏诀三个月的冷嘲热讽,太他妈悲催了。

想到这里,虽然是陈芝麻烂谷子的过去了,沈镌白还是觉得生气,“我那时候为什么要管她早不早恋?我就差没多嘴交代她一句别告诉家里人出来玩的事儿。”

女人的脸更僵硬了,沉了脸站起来,“时间不早了,进到下一章吧。”

“你不想再继续看看你的游戏往后设计了什么更无聊的剧情吗?”她唇齿轻启,话语里带了刺。

“......”沈镌白也不知道她是怎么阴晴不定了,耸耸肩站了起来,跟着她推开了玻璃花房的门,刺眼的白光再次倾泻。

-

外头大雨倾盆,劈头盖脸得浇下来。

沈镌白撑了一把透明的雨伞,也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朝左右看了看,明明他是一个人,却好像之前有人跟着他似的。

这样的念头转瞬即逝,很快就没被在意。

他的心情不算太好,因为前两年他冷不丁改了志愿报了广沂大学,沈老爷子念叨了他几年,到现在还不死心,想让他考研考回南大读商科。

家里的姑姑伯伯,一个个都盯着沈老爷子手里的那点东西,他如果不争口气制得住他们,沈老爷子就算想把东西给自己的孙子,也没办法。

沈镌白在家里听着老头念叨听烦了,下着大雨也要往外跑,图个清静。

脑子里却潜移默化受了沈老爷子的影响,忍不住动摇,不知道是不是该乖乖回去读个商科,然后继承家业。

大雨天的中午,街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没有人会傻到这个时候出来。

他漫无目的地走,抬头看了眼落在雨伞上细碎的雨珠,在光线的折射下,像极了漫天的宇宙星河。

前头刮来一阵疾风,将他的雨伞往后吹,沈镌白将伞面顶到逆着雨的方向,隔着薄薄透明的雨伞布料以及漫天星河,余光瞥到了不远处保安亭下的一隅。

保安亭的水泥台阶上,坐着一个女生,小小的缩成一团。

湿漉漉的水珠从屋檐上溅下来,滴在她的肩膀上,也不知道躲。

她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不知道抹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高中生年纪的小姑娘,长相漂亮干净,眼睛湿湿红红的,撇着个嘴,像极了不高兴的小兔子。

沈镌白盯着她的脸,记忆跃然纸上,他挑了挑眉,小奶兔长大了一些,怎么还是那么爱哭。

他单手插进兜里,顶着斜风大雨,朝她走了过去。

小孩几年没见,脾气见长,问她话时,语气冲得不行,张口就是让他走开,别管闲事。

沈镌白自己的脾气也不见得多好,换个人这么和他讲话,他不光走开,可能还要呛回去两句。

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她多了不少耐心,问了半天,才知道原来是和家里吵架了。

因为家里为她规划的道路,和她想要成为的相违背。

就像他一样。

沈镌白愣了愣,突然意识到,他印象里那个满眼都是兔子玩偶的小孩,已经在不知不觉里长大,目光看到了更远。

她说——

“我想学表演,是因为我喜欢电影。”

她一字一顿,“因为它是世界上的第七艺术。”

沈镌白凝着她的眸子,瞳仁里湿漉漉的,却异常明亮,比漫天的星河还要耀眼,天真与热忱像是要溢了出来。

他垂下眼皮,忽地轻笑。

小孩都这样认真了,那他的游戏作为第九艺术怎么可以认输呢。

他的善心突然像是那天的大雨一样泛滥。

帮她之前,他说——

“叫一声哥哥,我帮你。”

其实就算小孩不叫,他也会帮,只是就莫名的,很想再听小孩糯声糯气地喊他一声‘哥哥’。

不过小姑娘都那么大了,应该会觉得不好意思,喊不出口吧。

谁知道岑虞能屈能伸,一听到他说要帮她,干干脆脆地喊了出来。

猝不及防一声‘哥哥’,嗓音还和记忆里一样,软软糯糯,含着微哑的哭腔。

他的耳膜都跟着震颤起来,痒痒麻麻,一直痒到了内里。

沈镌白从裤子口袋里摸出烟盒,随便挑了一支,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细细的烟,递到嘴边吸了一口,压住了往上升起的异样情绪。

空气里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薄荷烟味,夹杂着湿润的水汽。

岑虞高二那年的暑假。

岑舒青给她退了舞蹈室,沈镌白就在隔了舞蹈室一条街的另一间舞蹈室给她交了一年的学费。

岑虞每天乖乖巧巧,背着书包出门,说是去自习室学习,其实转头就把书包丢在了家楼下花坛角落里,转道儿去了舞蹈室,一天没落下。

偏偏岑舒青还特别高兴她出去学习,以为是女儿终于懂事儿了。

应付大人这种事,沈镌白以前没少干,很清楚,越是表现的叛逆,大人管得就越严格。

相反,越是假装顺从,大人就越是会放松戒备,多得是可以钻的空子。

于是,岑虞在沈镌白言传身教下,像模像样学得蔫儿坏蔫儿坏的。

考试没考好,就按他教的,准备回到家就开始哭,先发制人,纯当磨炼演技。

任何人也不忍心去责备一个有上进心,但却怎么学习也学不会的小笨蛋,岑舒青也是一样,只会以为女儿不是学习的料。

“我是要哭出声,还是不哭出声比较好?”岑虞坐在咖啡厅的高脚凳上,对着前面的手机讲话。

她晃着腿,两条腿又细又白,匀称笔直。

高三开学的摸底考,说是去自习室学习了一个暑假的岑虞,依然考了个很差的成绩。

沈镌白现在人在广沂大学的宿舍里,对着笔记本电脑,手在键盘上敲得噼里啪啦得响,写了一行一行的代码。

显示屏的右下角,连着视频通信,岑虞把手机搁在桌子靠墙的位置,镜头拍到了她上半身,她刚刚从舞蹈教室出来,还没到自习室关门的时间,索性找了家饮品店打发时间。

沈镌白一心二用,一边敲代码,一边余光瞥了眼右下,小姑娘捧着一杯冰拿铁,咬着吸管问他,微微上挑的眼眸越来越漂亮,眼睫扑闪扑闪,一点不自知的勾人。

“......”他抿了抿嘴角,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她,他的语气淡淡,“不哭出声吧。”比较惹人疼。

岑虞盯着手机里沈镌白。

初秋的天气依然很热,尤其是在广沂,又潮又闷,像是个大蒸笼一样,那会儿学校宿舍条件没那么好,还没有空调。

寝室里吊顶电风扇嗡嗡地吹,将他额前的黑发吹得散乱,沈镌白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色T恤,领口松散,露出冷白的皮肤,深邃精致的锁骨隐约可见,明明是很简单的打扮,慵懒的少年感却十足。

他的眼皮低垂,没有在看镜头,目光落在屏幕左边,好像是在工作,漆黑一团的眸子里专注认真。

比她在学校里接触到的男生都要好看得多。

岑虞眨了眨眼睛,突然不知道跟他再说些什么话。

明明一开始就只是听过名字的熟人家的哥哥,却莫名其妙帮了她很多,明明可以不用做到这样的程度的。

就算是沈镌白说用在她身上的钱,只是暂时借给她的,以后都要还给他,也依然让她不理解。

懵懵懂懂的少女心忍不住去多想,会不会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比如是喜欢她?

“......”岑虞直直地盯着屏幕里的人看,等他抬起头来,只消看她一眼,可能她就要把心里想的问出去了。

这时,大学寝室的门被谁打开了。

沈镌白的三个室友走了进来,传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

“在干嘛。”其中一个室友冷不丁站到了他后面,胳膊搭在他肩膀上,一下就看见了屏幕右下角的视频。

“哟,和女朋友视频聊天呢?”男生揶揄道。

其他两个人听到了,也凑了过来。

只是还没等他们看到人,沈镌白就已经把视频界面最小化了。

“切,没劲啊,给哥们儿看看怎么了。”

刚才看到岑虞长相的男生八卦起来,“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啊,长得挺好看的嘛,我感觉比咱们系花还要漂亮,难怪你一直不搭理人家。”

沈镌白继续敲着手里的代码,语气散漫地解释,“别乱说了,就是家里的妹妹。”

三个室友跟着起哄,“噫——妹妹——”

“......”沈镌白怕他们阴阳怪气整得岑虞尴尬,他看了一眼电脑上的镜头,“先挂了,早点回家。”然后直接关掉了最小化的视频聊天。

岑虞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里多出来的几个人脸,然后又倏地黑了屏。

耳机里回荡着男人低低缓缓的声音,漫不经心,好像没怎么往心里去。

他说——

“就是家里的妹妹。”

岑虞的眼眸低垂,咬着吸管,吸了一大口的冰咖啡,冰得牙都疼了,一路凉到了肺腑,浇熄了她刚刚升起的情愫。

妹妹啊。

“......”

“唉,挂了干什么,我们都还没看到嫂子呢。”寝室里还在闹腾。

“沈镌白你可真不够意思,今天上课老师点名,得亏哥们帮你应付过去了,怎么你连女朋友都藏着掖着。”

“差不多得了,人家还是小孩呢。”代码写完了,沈镌白点了编译,电脑开始了运算,散热片疯狂运作。

小姑娘还在上高中,他哪能那么不当人。

代码很顺利的跑通,一个警告和报错也没有。

他将工程和源代码压缩,用邮件发给了外包公司。

“晚上请你们吃饭,想想吃什么。”沈镌白转移了话茬。

几个室友听见,知道他是不想他们再揪着这个事情没完,耸耸肩,不再打趣。

“那不然去吃荣记吧?”

荣记是市中心很人气的一家茶点,还是个米其林一星餐厅。

“不行。”请客的人直接拒绝,“太贵了,选两百以内的。”

“......”两百块对于四个男生来说,都不够塞牙缝的。

“你最近接了那么多程序外包,不挣了挺多钱,请客还这么抠门呢。”

沈镌白摸出手机,打开了大众点评,开始找起了餐厅。

他无奈地笑了笑,“没办法,我还得养家。”

虽然他早就被沈老爷子断了生活费,但之前靠偶尔接外包挣的钱也够自己花。

只不过以前他没养过小孩不知道,没想到供一个小孩上课外班是真的贵。

一节舞蹈课就要三位数的。

过两个月岑虞就要开始准备艺考了,那不得到处飞,光机票住宿也得花不少钱。

根本不够用的。

沈镌白只能翘课,接更多的外包单子来维持收支平衡。

广沂是省会城市,他们学校又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物价高得离谱,根本找不到四个人两百块就能搞定的餐厅。

他轻咳一声,“肯德基吃吗?”

“......”

-

最近,沈镌白明显感觉到,小姑娘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变少了。

以前岑虞一个礼拜至少要找他四五次,不是让他帮她远程写作业,就是聊些有的没的,怎么应付家长。

结果这一个月,沈镌白没主动去找她,她一个电话也不知道打过来。

给她打电话过去,讲不到两句话,就找各种借口给他挂了,好像在躲他似的。

沈镌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以为是小孩忙着准备艺考,心理压力大,闹了些别扭,没太在意。

春节过了没多久,广沂戏剧学院艺考的时间就要到了。

正巧那几天,岑虞的爸爸妈妈要回老家给亲戚拜年不在家,岑虞找了个理由没跟着去。

趁着家里没人,岑虞拿出行李箱,收拾行李,耳朵上带着个耳机,正在和谁通着话。

“你不用到机场接我,我自己去酒店就好了。”岑虞一件件地收衣服,动作幅度很大,发出碰撞的声音,好像是在赌气似的,又不知道她的气从哪里来,一憋就憋了好几个月。

“不行,飞机落地都晚上九点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沈镌白的语气不容商量,广沂不比在南临,治安上并不算太好。

岑虞抿着唇,“那我改签,改到早上的。”总之就是不想他来接,不想老麻烦他,不想欠他人情,虽然已经欠得够多的了。

沈镌白轻笑了一声,“怎么了这是?那么不想哥哥接你呢。”

岑虞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说‘哥哥’这个词,语气里带着他特有的散漫不羁,漫不经意的,跟他说她是家里的妹妹时的语气一样,就是觉得很刺耳。

突然就不想再和他讲话,她语调僵硬地说:“嗯,不想。”然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听筒处传来冰冷的忙音。

沈镌白皱起眉,漆黑一团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不悦。

这小白眼狼,临近艺考了就跟他过河拆桥?上赶着去接她还不要?

他将手机往桌上一丢,长叹一口气,继续对着电脑噼里啪啦地敲代码。

这一单外包是急单,要赶着交,他已经连着熬了好几天的夜。

结果打了那么一个电话,让他越敲越气,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的是一堆什么东西,编译的时候全是报错。

最后气得他,直接买了一趟回南临的机票。

坐飞机回去的时候,沈镌白更气了。

上赶子都上到接人直接从南临机场开始接了。

结果他在机场候机厅看到耷拉着脑袋,一脸沮丧的小姑娘时,溢满到胸口的气,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散了大半。

岑虞乖乖巧巧地坐在座位上,低头来回弄着自己的指甲。

挂了沈镌白电话以后,她原本以为会出的气,一点没消,反而更难受了,一边讨厌自己任性,无端端发脾气,一边又不知道要怎么再去和他相处。

谁要当他妹妹。

真烦。

岑虞用力扯下食指上的一根倒刺。

候机室里人异常的多,正巧赶上了过完年以后春运,每个座位上都坐了人。

岑虞右边坐了一个体型异常庞大的大哥,胖得足有她三个那么宽。

大哥整个人赖在椅子里,双腿大喇喇的大开,一个人占了一个半的位置。

岑虞缩成小小一团,有些气恼地看了那大哥一眼。

偏偏大哥旁若无人地低头玩手机,然后又动了动腿,直接贴到了她的大腿上。

岑虞下意识觉得反感和抗拒,皱起眉,只能往左坐了坐,和他拉远了距离。

偏偏左边坐的是个孕妇,她稍稍一靠,女人就发出‘啧’声。

“......”

岑虞抬头看了一眼航班信息,还有四十分钟才登机,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扶着行李箱准备站起来等。

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堵人墙,罩下来一片阴影将她挡住。

沈镌白单手插在兜里,抬起脚不算客气地踢了踢旁边大哥的行李箱。

“劳烦您把两条腿收一收行吗?”

“没看见旁边小姑娘都被你挤的没地方坐了吗?”

“......”

沈镌白的话不算小声,铿锵有力,在原本安静的机场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少低头玩手机的人都顺着他的声音方向看了过来,眼神探究。

大哥没想到有人会直接这么站出来指责他,脸上瞬间红一阵白一阵,嘟嘟囔囔也听不清在说什么,提起行李箱就走了。

岑虞仰着头,怔怔地盯着沈镌白看,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四目相对。

他的眼眸漆黑明亮,望着她时,又好像透着一股子幽沉与怨气。

“......”岑虞想起之前他们打电话时的不欢而散,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她别过脸,躲开了他的视线。

沈镌白实在是摸不透十七岁小孩的想法,反正时间还多,他也不着急,自顾自坐在了刚才大哥坐过的位置上。

他一坐下,岑虞就感觉到比刚才大哥在时更强烈的压迫感。

空气中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海盐味道,清爽好闻。

她吸了吸鼻子,有一瞬间的沉溺。

然后像是反应过来,又悄悄屏住了呼吸。

沈镌白半天不说话,反而岑虞憋不住了。

她低着头,闷闷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沈镌白懒懒散散地靠在椅背上,眼神倦怠,几天没睡好,他抬起手捏了捏眉心,视线扫向她,“来接你的。”

他的声音低缓徐徐,像是一阵清凉的风,一下就带走了岑虞心底的燥意和憋了好久的气。

像是拿到一颗糖的小孩,瞬间不记得之前给过的巴掌。

藏在黑发里的耳根微微泛起红,她讷讷地‘哦’了一声。

等待的时间漫长。

他们谁也没讲话,但却觉得很和谐,光是这么坐着就已经够了。

沈镌白困得闭上了眼睛。

孕妇另一边的位置空了出来,刚走的大哥又坐了回来,虽然被沈镌白说过以后,他收敛了一些,没有岔开腿,但依然块头十足,孕妇被挤的时不时往岑虞这边靠。

岑虞没办法,只能默默又往右挪,给她让些位置。

孕妇感激地看她一眼。

往右移动的时候,不可避免碰到了沈镌白的腿。

沈镌白感觉到旁边的人有动静,睁开了眸子,含着沙哑惫懒的嗓音问:“怎么了?”

“......”岑虞转头看他,注意到他眼下泛着的青色,摇摇头,“没事,你继续睡吧,登机我叫你。”

听到她这么说,沈镌白‘嗯’了一声,又继续阖上眸子,睡了过去。

岑虞感受到自己的腿贴着他的,胳膊也是,紧紧挨着。

身体一侧滚烫而又炽热,却半点没有刚才贴着陌生大哥的不适感觉。

沈镌白实在太困了,睡着睡着,脑袋一歪,靠得岑虞更近。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窝里,痒痒麻麻。

她的眼睫微颤,整个人像是僵住了般,一动不敢动,耳根子红得近乎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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