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上的娱乐场所不多，各色口味的饭馆和五花八门的零食店倒是不少。

到了饭点，整条街上都弥漫着食物的诱人香味。

天是蓝的，路边的树是绿的，街道上缀满了充满生机的五颜六色。

两人看完电影出来，沿着主街一直往前走。

桑青青今天心情不错，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明媚。

路边超市门口立着一个大冰柜，柜子里挤满了五颜六色的冰淇淋。水果店里的货柜上摆着水灵灵的紫葡萄。小孩子们最爱的玩具店门前扎着明黄色的气球。转角处停着一辆小货车，上面堆满了圆滚滚的绿色西瓜。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雀跃欢喜。

“你想吃点什么？”

李悟问。

桑青青回头看他，说：

“我还不饿，你饿了吗？”

李悟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面，说：

“那咱们走走吧。”

桑青青说：

“好。”

和眼前宁静的乡镇街道相比，盛夏的夕阳显得无比瑰丽壮阔，暖色的光芒洒在街道的每一寸砖石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

“对了，你有没有问小朱主任关于那个小偷的事情？”

桑青青突然想起了这件事。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吴秀英依旧没有忘记“失鸡之痛”，今天早上桑青青还听到吴秀英扯着嗓子跟她的几个老姊妹痛骂那个偷鸡贼。

李悟摇摇头，说：

“没有，他说他知道的不比我们多。”

桑青青皱皱眉：

“难道是我感觉错了？我那天怎么觉得他好像知道一些内情呢。”

李悟说：

“他是村干部，如果他知道那个小偷是谁应该会报告给村委会。”

桑青青没说话。

现在线索好像已经断了，朱宏又不让他们插手这件事，难道就真的不找小偷了？安心等着村委会的结果？

“那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好像有点虎头蛇尾了。”

她叹气道。

桑青青有些挫败、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兴致勃勃提议抓小偷的人是她，可是现在毫无办法只能选择放弃的人也是她。

李悟的目光眺望着街道尽头那轮硕大的橙红色落日，轻声说：

“这世上虎头蛇尾的事情多了去了，不差咱们这一桩。”

桑青青想了想，觉得也是。

或许他们都还太幼稚了。

十七八岁的年纪，总觉得万事万物的发展应该是沿着一条合乎情理的逻辑的。

可是生活就是生活，不是写故事，在故事里每一件事情都会有一个合情合理的结果。

但生活不是这样。

或许荒诞的开始、不合逻辑的发展和突然的结束，这些才是生活的真面目。

桑青青到底还是觉得有些惋惜的，她叹了一口气，说：

“这个夏天也太无聊了，本来想找点事情来做，没想到现在也做不成了。”

李悟转头看着她有些怅惘的侧脸，说：

“总能找到别的事情来做的，毕竟……这个夏天还很长。”

桑青青看到他那双线条流畅飞扬的眼睛在夕阳的光影中散发着清澈柔和的光。和两人刚见面时的冷漠厌恶大相径庭。

李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

她想。

夕阳的光是那么的缱绻浪漫，比刚才王家卫电影里那些技巧高超的光影变化更加美好曼妙。

桑青青的目光从少年脸上移开，余光瞥见他身后有一辆色彩明丽的小吃车。

橙黄色的暖光中，那年轻的老板娘系着漂亮的围裙站在推车后，她手脚麻利地捞出锅里煮好的面条，再依次倒进桌上摆放的几个塑料打包盒里。不锈钢的大锅里烧着滚水，白色的水汽滚滚涌上来，熏红了那张白皙漂亮的脸。

桑青青皱皱眉，低声道：

“小娣？”

见桑青青顿住脚步站在那里不动，李悟有些疑惑，他转头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

“怎么了？”

他问。

桑青青前两天听吴秀英和桑顺生说八卦的时候提到小娣要离婚了。

桑青青当时心里在想别的事情，就没关心这件事的后文。

现在迎面碰上了小娣，那天吴秀英的话突然一字一句地在桑青青的脑子里蹦了出来。

小娣真的要离婚了吗？

“我饿了。”

桑青青说。

“我想吃面。”

李悟看着那辆小推车。

镇子上监管得不严，到处都是这种卖小吃的三轮车，有卖卤鸭的、有卖卤牛肉的、有卖炸串的、还有卖奶茶的。

面前的这辆小吃车收拾得明显比其他的小吃车要干净，上方鲜艳的塑料招牌上写着“王记小刀面”五个字。

小推车后面支着几张小桌子，零星坐着两三个客人。

李悟本来是打算请桑青青下馆子吃顿好的，可现在她却先开口说想吃路边摊。

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就吃路边摊？他有些犹豫。

“你要吃这个？”

李悟有些不确定。

桑青青却直接迈开腿朝那边走了过去。

李悟只好跟上去。

“小阿姨！”

桑青青和小娣打招呼。

正是晚饭时分，小娣忙得满头是汗，听到有人喊她，抬头去看——

隔着蒸腾的水汽，她看到一个明丽的少女冲自己灿烂地笑，旁边还站着一个模样俊朗的少年。

青葱美貌的少男少女，站在那里就是一幅画。

她有些惊讶，问：

“青青，你怎么在这里？”

镇子里和桑青青他们村隔了一段距离，平时如果没事大家很少会来镇子上。

“我来看电影。”

桑青青本来想找个借口搪塞几句，但对上小娣真诚又温柔的眼神，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这是我的朋友，李悟。”

她大大方方地介绍道。

听到桑青青的话，李悟转头看她。

见她回答得坦坦荡荡，他倒觉得心里有点怪怪的。

“小阿姨好。”

李悟不清楚桑青青和眼前的这个女老板具体是什么亲戚关系，只能顺着她的叫法去称呼这位女老板。

“你好你好。”

小娣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扫了一个来回，她没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招呼着两人坐下，又问：

“你们要吃点什么？”

桑青青说：

“两碗小刀面。”

小娣应了一声，转身走到小推车后忙活了起来：

“好咧，马上就好。”

夏天天气热，桌上摆着几个小碟子，碟子里盛着几样腌制好的小菜，看起来很是开胃。

桑青青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腌萝卜放进嘴里。

萝卜是酸甜口的。清脆爽口。

面条很快就端了上来。

两人就着小菜，坐在夕阳里，一边吃着面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夏天本就温度高，室外没有空调，光是坐在这里不动就已经满身是汗，更别说还要吃上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两人吃完一碗面，已经是满头大汗。

好在太阳已经落山了，起了风。

浑身的汗被晚风一吹，倒也觉得舒爽。

桑青青站起来去问价钱。

小娣却不肯收钱。

桑青青坚持要给。

两人拉扯了几回。

最后还是李悟去问了隔壁桌价钱，直接扫了小吃车上挂着的收款二维码，将面钱转了过去。

两碗小刀面，一碗八块，一共十六块。

价钱还算公道。

回去的路上，天已经擦黑。

沿途的杉树被深蓝色的天幕勾勒出一道道笔直的剪影，像是一个个站得笔直的卫兵。杉树后面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农田，收割过的稻田只留下一行行深浅交错的短短稻茬，空气中飘来了稻秆独特的清香味道。

李悟骑着摩托车载着桑青青。

桑青青吃饱喝足，她坐在后座，一边闭着眼睛感受着拂过脸颊边的晚风，一边后知后觉地想——

小娣大概是真的不怎么会做生意。

先是在偏僻的乡镇里卖汉堡可乐，现在又在三伏天的路边摊上卖热汤面。

难怪她的店开一个倒闭一个。

可她竟然还没有放弃做生意的想法，也算是勇气可嘉。

桑青青的脑子里划过很多乱七八糟的思绪。

最后，在夏夜的晚风中，她问李悟：

“你觉得一个女人身上最迷人的点是什么？”

李悟的心一颤，手跟着颤了一下。

两人身下的那辆摩托车也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摆子。

桑青青本就闭着眼睛，身体猛地跟着左右晃了两下，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搂住了李悟的腰。

少女的身体紧紧地贴了上来。

措不及防地感受到后背上的柔软和温热。

李悟的手颤得更厉害了，不过这一回，他稳稳地握住了手里的车把手。

“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他说。

桑青青却没重复她刚才的问题。

她松开了李悟。

晚风喧嚣，鼓动着他身上那件纯白的棉T恤，勾勒出少年一截劲瘦的腰。

桑青青挪开视线，脸颊红红的。

过了好久，才说：

“我觉得一个女人身上最迷人的点就是那种向上的生命力。”

“向上的生命力，最伟大，也最迷人。”

她又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怕他没听清，又像是在强调。

李悟没说话。

他的目光望向了远处更广阔的原野和与原野相接的深蓝色天幕。

在盛夏，大地上的一切都是这么的昂扬向上，充满了激情与生机，像是一首波澜壮阔的交响曲。

夏天，多么美好的两个字。

他想他会永远喜欢夏天。

李悟没有用一大段言语回答桑青青的话，而是很郑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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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那个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