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青青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先给他们两人做了个介绍。

“大舅舅，这是我朋友李悟。”

“这是我大舅舅，你跟着我喊大舅舅就行。”

虽然对桑青青突然带自己来见她的大舅舅这件事感到有些懵，但李悟还是很快就适应了眼前这场景，他冲着男人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顺着桑青青的意思，打招呼道：

“大舅舅好。”

胡爱生是胡爱华女士的亲哥哥，他只生了一个儿子，所以平时对桑青青这个外甥女十分喜爱和关照。

“你好，李同学。”

胡爱生也客气地朝李悟点点头，他的目光打量着眼前那个高高帅帅的少年，有些狐疑转头看向桑青青，问道：

“青青，你带朋友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桑青青咧着嘴冲胡爱生一笑，眉眼弯弯，像个可爱的年画娃娃，说：

“大舅舅，我来找你讨个东西。”

胡爱生更奇怪了，问：

“什么东西？”

桑青青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语气兴奋地说：

“听说你家的狗下崽子了？我想要一只，可以吗？”

还没等胡爱生回答，站在旁边的李悟表情一愣，有些疑惑地看着桑青青。

桑青青转头对上他的目光，冲他眨眨眼，说：

“你帮我一起挑一挑。”

“你要养狗？”

李悟和胡爱生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奶奶肯定不会让你在家里养狗的，她的性格我知道。你问我要狗崽子这件事她知道吗？”

胡爱生先是瞥了一眼李悟，又满脸不赞同地望着桑青青。

桑青青笑而不答，上前一步拽住胡爱生的衣服一角，一晃一晃地撒着娇，说：

“大舅舅，你就给我一个狗崽子吧，我奶说你找不到人来养，刚好给我一只，不是正好嘛？”

胡爱生拗不过桑青青，只好领着她来到了院子角落的狗窝前，指了指那个用木头块搭建起来的狗窝，说：

“喏，就在那里。”

桑青青眼睛一亮，转头冲身后的李悟使了个眼色，两人凑近了狗窝想去看狗崽子。

那只冲他们狂吠的大黄狗本来已经安静了许多，现在见两人靠近想摸自己的狗崽子，一瞬间又警惕起来，冲着他们龇牙咧嘴，看起来十分凶悍。

“乖。”

胡爱生蹲下来摸了摸大黄狗的头，又回屋拿出一根啃剩下的棒骨丢在狗碗里。

大黄狗得了“加餐”，立刻摇起尾巴去蹭胡爱生的小腿卖乖。

桑青青拽着李悟，趁机掀开狗窝的门，低头一看，干燥的稻草堆里，窝着三个肥嘟嘟的小胖狗崽子。

两只黄的，一只白的。

三只小狗崽子有些怕生，看到两个陌生人，明显受了惊吓，胖乎乎的身体颤巍巍地站起来，一边嘤嘤乱叫，一边缩着身子想要往后躲，但大概是月份还小，没学会走路，刚走了几步就被脚下的稻草堆绊住了，胖乎乎的身体东倒西歪地滚作了一堆。

桑青青眼睛发亮，赞叹：

“好可爱！”

她转头去看旁边的李悟。

他眼神专注地盯着狗窝里的三只狗崽子，显然也是被可爱到了。

“咱们选哪只？”

桑青青问。

李悟一愣，转头望向桑青青的脸。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像是枝头熟透的苹果一样可爱，一双眼睛带着纯然的欢喜看着他，那神情简直比那三只狗崽子更加可爱。

“嗯？”

许久没等到他的答案，桑青青用手肘轻轻地撞了撞他的胳膊。

李悟回过神，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了狗窝中的三只狗崽子身上，认真地打量了一番。

“就这只吧。”

他伸手抱出了那只白色的狗崽子。

桑青青也没意见，轻轻地点了点那只狗崽子的鼻子。

狗崽子哼哼唧唧地扭着身体要躲，可它那么小，还被李悟用双手架到了桑青青眼前，哪里能躲得过？它只能被迫接受桑青青的“爱抚”。

桑青青摸了几下那只小狗崽子的脸蛋，或许是熟悉了她的味道，见桑青青手里的动作停了，它竟然把圆乎乎的小脑袋贴着她的掌心，轻轻地蹭了几下。

桑青青哈哈一笑，从李悟怀里接过那只白色的小狗崽子，抱在怀里又是蹭又是亲的，十分喜爱。

两人选好了狗，桑青青又对胡爱生说了一大堆的好话，并且向他保证——如果吴秀英不让她养狗，那她一定会好端端地把这狗送回来。

胡爱生最后总算是点头答应了。

“大舅舅，我们走啦！改天请你吃饭！”

桑青青怀里抱着狗，身后跟着李悟，转头跟胡爱生告别。

胡爱生“嗤”一声，有些好笑：

“你这小丫头！还想请人吃饭？”

桑青青当然就是说话哄他罢了，她哪里来的钱请人吃饭？

“走喽！”

她冲胡爱生眨眨眼，欢呼一声，飞也似的跑出了院子。

回来的路上桑青青要抱狗，车自然只能由李悟来开。

两人的心情都不错，一路上商量着以后要给小狗崽吃什么样的食物、买什么样的狗窝还有穿什么样的衣服。

“狗当然得吃狗粮，安全又卫生，而且还有营养。”

“可是我大舅舅家的那条大狗平时就是吃饭的，人吃什么它就吃什么，现在不也长得好好的？狗粮没滋没味的，狗肯定不爱吃。”

“等狗年纪再大一点你就知道了，狗长期跟人吃一样的东西对身体不好，到时候狗会长泪痕的。”

“泪痕是什么？”

两人争论完了狗粮的事情，又开始商量起给这只狗崽起个名字。

讨论了半天也没个定论。

小电驴很快就开到了崔兰家，李悟把车停在门口，桑青青叫他在屋外等，她自己进去向崔兰道声谢。

还没等桑青青迈进大门，就听到屋内传来了一阵争吵声。

“你长这么大是谁供你吃供你穿？！”

“你们生了我，难道这不是你们应该做的？！”

桑青青脚步一顿，那似乎是崔兰和她妈妈的声音。

两人应该是在吵架，具体吵什么，桑青青没有听清，但从两人的语气和音量来说，应该不是一场普通的拌嘴，吵得挺凶。

桑青青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是进是退，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进去了。

“怎么了？”

李悟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槐花树下等着，见桑青青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他有些疑惑。

桑青青回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说：

“里面好像在吵架，我们还是先走吧，车就停在这里，崔兰出来看见会推进去的。”

听桑青青这么说，李悟自然也没意见，他点点头，跟着她往家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桑青青觉得有些不对，回头望着他，说：

“不是，你跟着我干嘛？”

李悟身体一僵。

对哦，她回她自己家，他干嘛还要跟着她？

李悟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哦，太阳太大了，晒昏头了。”

他调转脚步，正要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

身后的少女突然出声喊住了他。

李悟顿住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懒洋洋地问道：

“怎么了？”

身后响起了一阵“噔噔噔”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轻快，带着愉悦和欢欣。

“给你的。”

桑青青站在李悟面前，将手里的那只小狗崽塞到他怀中，那双亮晶晶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狡黠和得意，说：

“送你的惊喜礼物！喜欢吗？”

李悟一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低头看看怀中那只奶呼呼的小狗崽，又抬头去看桑青青的脸，有些不可置信：

“给我的？”

桑青青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

“这是给你的礼物。”

见李悟愣在那里不说话，她想了想，又道：

“我听村长说你以前走丢了一只狗，所以就想着送你一只。”

多年前的往事，就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李悟看着怀中那个冲他哼唧唧乱叫的小白狗，心头一梗，一时语塞，过了几秒，他动了动嘴唇，正要说些什么。

“那我就先回家啦！”

桑青青脚下安了弹簧似的后退了好几步，转身朝家的方向一路小跑而去。

李悟站在原地目送着她。

盛夏的日光炙热极了。

少女的背影跳脱欢悦，像是一只脱笼而出的狡黠野兔，沿途绿树成荫，那一层层墨绿色的阴影落在她身上，恍若加了一层朦胧的电影滤镜。

李悟仿佛被那灿烂的日光晃到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的那道背影。

桑青青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望向他。

两人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

她忽然朝他一笑。

李悟的心跳得飞快。

“对了，就叫它糖雪球吧！我最爱吃糖雪球了！”

-

桑青青喜欢吃糖雪球。

那是一种冬日街头的小零食，雪白的糖霜裹着红红的山楂，一口咬下去酸酸甜甜的，十分可口。

但是夏天是没有山楂的。

桑青青坐在灶台后的小板凳上，托着下巴发呆。

她今天又跟着吴秀英来二舅爷家里帮忙。

明天就是婚宴了。

不管是前面布置的，还是后厨做菜的，两帮人马明显加班加点了起来，锅灶烧了一整个白天就没停过。

厨房里又闷又热，还没有空调，只有两台小电风扇吃力地旋转着风叶。

桑青青烧了一天的火，一张小脸熏得通红，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傍晚，大家准备好了一切，一起聚在院子里搭起一张桌子吃晚饭。也不知道是被这暑气熏的，还是因为高兴，每个人脸上都氤氲着一团红。

院子里谈笑声不断，头顶的香樟树上蝉鸣声声。

桑青青捧着一碗糖渍西红柿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地吃着。

突然听到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低低的说话声。

说话那人的语气有些焦急，隔着一堵墙，桑青青听不清楚，只听到是说谁谁谁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

谁不见了？

桑青青一愣，好奇地站起来，正要贴近院墙去听，那声音却忽地又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