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与殷赋近距离的接触,起初靠着假装还可应付,如今仅隔一张棋盘,还要对弈不知多久,只是想想都让清岚冒出些虚汗。

心底里的恨意似火苗一般不住地往上冒,落到棋面上就不自主的形成了碾压之势。

方才新开的一局,不过十数回合殷赋那原本还能悠闲转着茶盏的指尖便已被他自己紧紧掐住,他能算到的后手里,全是她的陷阱。

待到清岚又气定神闲般的搁下一子,她清楚感觉到殷赋抬起头正紧紧盯住自己,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思考,心下却早已乱如麻,生怕被他看出异样。

殷赋感觉出她的游刃有余,不过开局而已他已经有些应接不暇,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心道:这姑娘棋艺果真出神入化,只是《菊中对》那么绵软制胜的棋法,怎的到了她手里竟满是杀意。

“爷爱留活棋。”清岚压着声线,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并试着转移他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多留出路不好吗?”殷赋目光还是紧紧攫着她,意味深长的缓缓说道。

清岚轻翘着尾指,一粒一粒的将方才被自己吃掉的黑子挑了出来放在边儿上。这一举动无疑让殷赋心下闪过些服气。

过真厉害。

‘那把火是爷留的出路吗?’这句话在清岚心里转着圈,浮到嘴边成了:“ 爷自然是思虑周全。”

殷赋心思聚在棋盘与她娴熟的棋艺上,自是没有察觉那声调里带着微微的轻颤与故作镇定。

“你向来这般步步紧逼?”殷赋伸手倒了盏茶,轻轻推至清岚眼前。

清岚看着还在微微转动的茶汤,她实在抬不起在膝上攥成拳的左手,只能装模作样的深吸一口气,略作无奈道:“爷不好对付啊,软了提不起爷的劲儿,硬了又被爷说成步步紧逼,倒不如爷先教我如何讨爷欢心来的稳妥。”

小姑娘带有撒娇意味的说辞殷赋自然不以为意,他目光清明坦然的流转在棋盘之上。

“醇亲王爱逼死局,爷不妨换个法子,开头便不留气口,让他吃。”

殷赋听完将目光挪至她眉间,坦然将身子往后一靠,带着些逗弄意味道:“若没了气,如何落子?”

清岚言语间已经将方才蠢蠢欲动的燥气抚平,优雅抬盏饮尽后,掀起卷睫眸中带笑道:“寻常无气自然不能落子,除了一个例外,就是反杀,爷要改的第一步棋路就是自断后路,用反杀赢他。”

一番话令殷赋面上有露了些深意,他抬手为清岚又添一杯,心里细嚼着她的话。这招数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太险,没有把握。

清岚见他如此反应心下已定,往后几日给些甜头再留些后手,十日的时间,她总能找出些什么蛛丝马迹。

有了这一次的互相试探,双方是各自心思,往后的几日便是水到渠成的各取所需。

日子一滑便过了四日,这日清岚一边系着腰间的纱织系带,一边步履匆匆地往书房走着。

昨儿晚间饮下莲香递来的豆蔻水后,便被困意袭的挡不住。还是被日光照的婆娑的树影将自己晃了起来。

一转进连廊,清岚下意识抬眼瞄日头时,便瞥见湖边柳树下隐隐约约站着几个人,似是冲着自己的方向嘀咕着什么。

她自然清楚爷的书房被她进了好几天,这事儿约莫整府已然人尽皆知,不过当下她没这心思应付这些,不免脚步又加快了些。

急匆匆赶到书房时,候在门口的莫及冲气喘吁吁的她微一颔首便侧身让开了门。

随着关门的声音响起,书柜间传来沉敛的声音:“今儿迟了些,睡过了?”

清岚循声望去,殷赋的身影在两排高大宽阔的书柜间若隐若现。

这是与棋桌相反的一边,清岚有意打探故轻轻挪着步子,将左手按在心间努力顺着气,待觉气息匀了,正要细瞧便听见书柜之后传来殷赋沉稳的声音:“过来看看。”

清岚一喜,忙闪了过去,顺着殷赋那双修长匀称的双手望去,那书架上赫然整齐排列着十数本《菊中对》的批注、修改、誊抄之册。

怎么会在这儿?

清岚心下漏过一拍,有些复杂的看向殷赋。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翻着,悠哉道:“我着实好奇,你这样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如此之高的棋艺,还能熟知醇亲王的棋路。”

说完一顿,那眼风赏了她一个笑,接着道:“于是派了人去打探,你猜探子怎么说?”

殷赋将一册卷边泛黄的《菊中对》塞进书册之中,转身面对着清岚,窥究的目光紧紧抓住她,一字一句道:“说著书之人,是位男子。长隐于京郊百花山间。”

清岚静默听完,确认他已无下言这才掀眸平静回望。

还是先嫣然一笑,随后往前一步,镇定自如道:“那名男子,便是我呀。”

殷赋转瞬即逝的讶然还是被清岚捕捉到了,她笑开了颜道:“我一女子久居深山,其中不便,爷可能想到?扮做男子只为下山采买售书时方便些。”

殷赋淡然不言语,只拿没什么情绪的眼看着她,心底细过着她的话。

清岚倒是面色平静,反正她说的俱是事实。故而装作好奇的微微将那一排《菊中对》周边一圈做了些打量,见他并未阻挡便大方的瞧起左侧书架上都有何些书来。

殷赋虽没听到想听的,不过也无甚在意。这几日的相处她虽不似头一日般带着些攻击性,但也不难看出对他多少还有些敌意。

若不是因为醇亲王,那只能因为一件事。

殷赋眼中的探究实在是太明显,清岚再想熟视无睹便有些刻意了。

她垂首轻叹一口气,抽出帕子在指尖绕着,微微噘嘴道:“爷当真谨慎,这几日的倾全相告仅是没留下一丁点儿情分。”

她前后不搭的话语倒是勾出了殷赋的笑意,开着玩笑道:“我真给你情分,你接得住吗?”说完便是一副噙着笑的戏谑模样。

清岚故作气恼想要越过他去,经过他身边时被他用手不轻不重的握住手臂。

接触的瞬间,他手心的温热直直透过轻薄的棉纱深深烙进她的皮肤下,她整个人瞬间血液倒流般的不适,想要大力挥开他,却似浑身灌铅般的动弹不得。

不觉间,眼中竟是氤氲出了雾气。

“再往里是我放文案之处,有些不便。”说完便松开了她,径直饶过书柜往棋桌走去。

“你昨日说的先手,过来练练。”

殷赋坐定后侧脸锁住还在书柜间的清岚,用棋子敲了敲棋面,无声催促着。

清岚心里的怨愤与痛苦似找到了泄口般一滴滴止不住的掉,她拼命往下压着,怒骂着自己的不争气,可颤抖的双肩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直到身后出现殷赋清冷的嗓音:“因何而哭?”

清岚转不过身子,只得背对着他拉长呼吸,试着开口道:“无妨。”

清岚已经花了大力气去吐出这两个字,自然也就没有了柔声柔调的掩饰,听到殷赋耳里,大有些拒人千里之外的意味。

他本不在意清岚因何伤怀,只是讶异素日反感女子哭泣的自己,现在心内倒是平静。

不由得盘算了一番开口的话,半盏茶后,听那抽泣之声似是匀缓些,这才斟酌道:“若是不适,便回屋休息。或,出府散散心。”

他意态温柔,略含关切的一句话倒是让清岚接不住,抬帕抹去满脸泪痕,顺势将那放着四五个红漆雕花锁盒的位置记了记,便深吸一口气回身面向殷赋。

清岚眼中还噙着露,微微冒红的鼻尖和还蹭着泪渍的脸颊全是一副她自己未知的可怜模样。

她清了清发干的嗓子道:“无妨,昨儿说的先手爷有数即可,今儿开始咱要换个路子。”

说完便拿眼示意爷先走。

原本够宽的路清岚不是挤不过去,只是不想再与他擦肩而过。

殷赋心下勾笑,这般梨花带雨又是说收就收,这小姑娘是既有深沉心思,又无奈年龄不大,藏不住。

就依她。

这半日清岚与殷赋又转了几个棋路,她最终是强调着‘急所优先于大场’见殷赋是愈发熟练,不禁对其略恭维了几句。

待到日头隐下了山,清岚才缓缓步出了书房。一路满腹心思的回了倚青苑,过于安静的气氛使她敏锐的察觉出了不妙。

清岚放缓了步调,装作无事的唤了幽兰与莲香。半晌无回应,清岚蹙起柳眉抬手推开了屋门。

屋内一片寂静,目光所及皆如往常。直到清岚转过妆台不经意瞥见那满床的鲜血。

她停在那里静静看着,不用深思也知这无非是府内不知哪位娘子的警告,真正令她动容的,是这满床的血将她拽回那件惨案之中。

“幸好许姑娘不曾亲眼瞧见,那满屋子的血呦,都没地儿落脚。”

这尖细的嗓音不断放大重复着这句话,她闭上眼转了身背对着床就地坐了下去紧紧抱住自己。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幽兰与莲香的声音,好似在催促什么。直到二人进屋那惊呼声直直窜进清岚耳里,她才抬起脸颊。

面无表情地看向二人,撑起自己的身子对着幽兰道:“我竟不知我不在时你们是这般看的院子”

“收拾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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