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放肆

柳素因怕站不稳,于是慌忙之中抱住了景欢的腰。

他的腰身劲瘦,一合抱绰绰有余,只是柳素的脸贴着他的胸膛,不察之中,竟听到擂鼓般的心跳声,男子的阳刚之气笼罩在她周身。

他身上没有阿爹说的“男子汉的味道”,只有很浓的熏香味道。

他是二殿下的得力助手,想来也是有官职在身,大岳朝的高官世家酷爱熏香,男子身有熏香味并不足为奇,只是柳素实在难得闻到这么好闻的熏香味,冰冰凉凉的,沁着股子冷冽感。

于是柳素鬼使神差地,腆着颜,仰头问他:“你用了什么熏香,怎么如此好闻?”、

他们柳家家财万贯,她却从来不知,世上还有如此气味的香。

事后想起柳素只觉那一刹那若被鬼神附体,实在不该问出这么令人羞耻的问题。

“放肆!”景欢色厉内荏,只觉手心发烫,与女匪衣衫贴合处满是躁郁,然而手掌发虚,竟一时忘记了推开她。

这么一小会子功夫里,柳素就被两个大男人推过来推过去的,莫说是泥人也有了火气,当即便发了火,但是碍在周围人众多,只好收敛了脾气,装得一幅小媳妇委委屈屈的样子:“你做什么推我。”

梁大是个没心眼的,又不敢得罪这位连顾刺史都要礼待三分的大人,于是拉着柳素去了后面,挠了挠头道:“小娘子,你家相公长得不甚威猛,可这脾气却是大得很哩!”

“小娘子,你眼圈都红了,我这里有帕子,且擦擦吧。”若他是这小娘子的夫君,定是疼惜都来不及,怎会这般粗鲁呢。

梁大叹了口气,只怪自己身份低微,不能早些结识小娘子,如今也只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了。

柳素摇了摇头,没有接梁大的帕子,左右她的眼泪也都是装出来的,擦也擦不出什么,只是一路看着景欢背影,仍恨得牙痒痒,若是在山上时,他肯屈就帮她一下,哪里来这么多的麻烦事?

现下好了,还得去刺史府,蔷薇儿还暂时背了个杀人犯的嫌疑。

景欢一直听着后头的动静,先头还闹腾一下,后来索性一句话也没了。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

这会子还有空生闷气,那顾九州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儿,若他一味只知趋炎附势,献媚阿谀,又怎坐得上沧夷城刺史一位置的。

顾刺史府在城东,所以一行人穿街过巷的,倒也走了好久。

景欢倒还好,这点子路程对他来说,本就不算什么,倒却苦了柳素,从小到大,她哪里走过那么远的路。

阿爹素来将她捧在手心里,出行都有车马接送,便是后来离家出走,那也在走前从家里带了不少财物出来,在衣食住行上从来也没亏待过自己。

原先从山上走到山下,就已经累得不行了,之后还要走那么大老远一段城中路,柳素因怕被别人小瞧了自己,是以一直都苦着脸,不肯吭一声。

直到见到“顾府”两个大字,咬着的牙才松了下来,一张小脸上都没什么血色了。

梁大抱拳道:“大人,咱们到了。”

景欢冲他点点头,门里迎出了小童,张望了一番,待瞧见了梁大,才将正门大开,从里头跑出来,问道:“来者可是我家主人的朋友?”

梁大忙回了一礼,道:“昨日城中有案子发生,这位大人是协助顾刺史调查这件事的。”

这话说得巧妙,景欢不由对这粗狂大汉高看一眼,微笑道:“正是,顾刺史临时有事去了义庄,特叫梁大给咱们安排住处。”

小童眼尖,看见了跟在后头的柳素,问道:“这几位姑娘也是案件的证人么?”

顾刺史一向廉洁自好,从不带女眷回府,是以小童见了那几位姑娘,不免多了几分心眼。

景欢和柳素还没搭话,梁大率先回应道:“小娘子是这位大人的夫人,两位路上闹了些别扭。”

这话刚说完,梁大便感觉有几道不太善意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免仔细寻思着,自己可是说错了什么?

景欢目光一转,看着柳素,再一联想到路上梁大硬把柳素塞进自己怀里那一段,瞬间想到,定是这丫头和梁大说了些什么,而这梁大也真是愚笨,真假都分辨不出来。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柳素嗫嚅着,理不直气不壮的,小心翼翼地抬头去望景欢,然而他只是嗤了一声:“左右吃亏的也不是我。”

小童做了个“请”的动作,邀请诸人进府,州府卫抱了拳道:“我等兄弟就不进去了,大人请。”这伙子卫兵不愿进府,可瞧着又不像是要离开的样子,景欢略一思忖,大约也猜出来他们的意思,估摸着顾九州不放心他一人待在刺史府,于是派了一堆人来保护他。

倒是想得周到。

他摇了摇头,很快便将思绪放下,随着小童进了府内。

这顾府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不算大,也不算小。

和景欢自己的那座行宫比起来,这里自然是千差万别,不过普通尔,可若是和寻常百姓家,却也算家大业大的了。

景欢这次回来,并不打算再回行宫。

现下毓宁不知所踪,沧夷城内又有命案发生,偏还是在自己走后才发生的命案,瞧着也是蹊跷。

往年他在沧夷大张旗鼓地坐镇着,始终不曾查探出些什么,可如今不过稍稍一隐瞒行踪,有些事便迫不及待地浮出了水面。

看来,有些人,是真的怕他。

景欢揉着指尖的小纸条,将其置于蜡烛之上,火舌一跃而上,很快便将纸条层层吞噬。

景欢搓了搓落在手心的灰,自阴影处现出一个黑影来,黑影先是请罪:“主子恕罪,属下来迟了。”

那是他豢养的暗影十三卫,由十三个人构成,个个都是各行当的翘楚,毓宁武功最高,跟着景欢最早,所以他便是十三卫的首领,而十三卫,只有毓宁能活在阳光下。

“他安然回朝了?”景欢问道。

父亲知他与自己关系甚笃,定然对他也是严防死守着的。朝中风云变幻,波云诡谲的,明里暗里无数人打着各式的小算盘,他的日子想来也不好过。

暗卫道:“他去了长安。”

景欢喃喃道:“他去了长安?他去长安做什么。”他可不是个不顾大局的人,随州如今......可不安稳呐。景欢将他留在随州,就是为了盯着朝局,以期今后。

“他说有些私事要处理,便将属下等都差遣回来了,他说殿下的安危才是重中之重。”暗卫抬眼看了一记景欢,又很快低下头去。

那人说,左右也不差这一时。来日方长。

倒是符合他散漫随心的性子。

“罢了,既是私事,便让他去做吧。”偌大的朝堂,唯他与自己一路扶持,父亲早已不是原来的父亲,为了维持世人眼中的父慈子孝,他们父子着实也是煞费苦心,可个中暗潮汹涌,却也只有他们自个儿心里清楚。

新帝正是春秋鼎盛,怎容得儿子的声望一日日地超过自己。

“陛下三日前纳了忠武将军家的六小姐为妃,还撤了您在军中的职务。”说完这句话,暗卫的头低得更下了。

新帝表面让政于殿下,实则借机削弱殿下在军中的实权,政权都紧紧握在新帝手中,而朝堂之上那些早期跟随着殿下的武将也都明升暗贬,发往各方,总归不在一处。

殿下即便参政,也不过是新帝的傀儡。

而新帝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新帝四十有余,和忠武将军是同岁的人,忠武将军家的六小姐比殿下还要小上两岁,新帝竟然要纳她为妃,这着实是出人意表。

景欢未曾动怒,只是吩咐道:“暗一迟迟不归,你去查一查,怎么回事。”

他手停在烛台边,离火光近了,稍微有些灼烧感,只是这一点痛感还能忍受,景欢笑了笑,对着暗卫道:“还有,十二呢,叫她去随州吧。”

暗卫一惊:“殿下!难道真的要这么做吗!”

“殿下请三思。”

火光微弱下来,外头风吹进来些微,景欢的手心有了灼烧感,他不抬头,只是说:“我已然三思得够多了。”

一直在斗,同不同的人斗,只要他还活着,就必须斗着,一开始是前朝,如今是父亲,若是大哥还活着呢?大哥也会同他斗吗?

他不敢想象,只觉得胸口里跳跃的火焰亦如同手心的烛光一般,风一吹就跳着要灭了去。

彼时年少,义薄云天,胸中丘壑万丈深,荏苒岁月在金戈铁马中匆匆略过,没有流逝的痛感,只有越变越麻木的心。

然而他终免不了这般的命运。

十二是一步棋,一步景欢最不想走到的棋,他隐忍多年,蛰伏多年,辛苦维护的表面情分,都会随着这步棋走到头。

可是,已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了,他可不能再坐以待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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