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扎心

“小娘子,没事吧。”到底还是梁大最先来安慰被凄惨摔下的柳素。

那边厢顾九州打着哈欠懵懵然地出现了,他双手抱着柱子,像是没睡醒的样子,景欢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风,眼刀子瞥了他一眼,顾九州便立马回魂了,忙擦了擦眼睛,惊异道:“哟,这是怎么一回事?”

“啊呀,我的房子,我的瓦!”抬头望去,放下被景欢破屋而出的地方空了好大一块,大约也是着实用力了。

“我这微薄的薪俸呐......”说罢以眼瞥了记景欢。

二殿下呐二殿下,您可是京里的皇子,可不至于要讹小臣这点俸禄吧。

当然,这心里话顾九州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毕竟二殿下是皇子,皇子是什么?是上司,还是给他发薪俸的人的上司,万万不能得罪之,哭穷的心意到便好了。

顾九州喊得夸张,梁大憨实道:“顾大人,明日叫个瓦匠来补一补屋顶吧,也要不了多少钱的。”

顾九州冷哼一声:“你家就你一个,光赤赤打白身,自然什么也不怕,可你瞧我家,月中仆役要发银钱,月尾要给州府卫贴补,年里节里更不必说,哪一处不需银钱,屋顶漏了不需要钱?供你们吃喝不要钱?”

“可是大人,府卫吃喝走的都是衙府的公账,您这......”梁大十分耿直,显然听不出顾九州的画外之音。

但愿那位贵胄天皇的二殿下不要听不懂。

景欢倒是听懂了,然而他只是随手一指,众人视线随之移向柳素:“我是不是为救你而弄坏了顾刺史家房顶的?”他问。

柳素点点头。

景欢收敛住笑意,挑了一下眉:“方才是不是我,才使你免受摔落屋顶之痛?”

柳素再次点点头。

傻子都能猜出他想干嘛了。

“可是......”阿爹说,做了坏事要勇于担责任,这事起因在她不假,然而却是桓璟一手造成的呀......

可惜景欢压根不给她辩驳的机会:“既如此,你替我赔了可好?”

这是......道德绑架!

“可是......”可是你也并非全然为了救我吧......

“倘若你有异议,我可以让你再摔一次。”这就是挟恩图报。

柳素哑口无言,论口才,她甘拜下风,不过好在她不差钱,她还有阿爹从波斯带回的明珠,一颗便价值万金,他们柳家素来不惧将富贵展于人前,阿娘说,咱们家的女儿,自然什么都得用最好的,是以将阿爹带回的几十颗明珠,大的做成首饰,小的便要工匠缝在衣衫上。

“倘若有一日,素素不在爹娘身边,缺银钱了,还能将这珍珠拨下使。”阿娘说过,彼时她未曾当成事,只觉得明珠装饰的衣衫甚是好看,可不料有朝一日还真有用武之地。

好在刚刚出门时穿了外衫。

柳素雄赳赳气昂昂地从腰封上摘下一颗珍珠,对顾九州道:“这是波斯国的珍珠,天然淡青色,价值万金,这一颗,够吗?”

顾九州生平不是没见过土豪富翁,然而没见过这么土豪,这么富翁的,且还是个小女孩,这举动倒不由得让他想起数年前的长安巨富柳东河来了。

当年柳东河将半数财产捐与国库,可是引起了好一阵的哗然,试问天下间,有谁不爱那阿堵物,有谁又能如柳东河那般潇洒呢?

顾九州摇了摇脑袋,看了看柳素,心想,怎么可能,柳家女儿早已出嫁,怎会出现在此处呢。

柳素拔下的那颗珍珠,的确是稀罕无比,顾九州却很踌躇:“小娘子并非我不信你的话,只是这东西好虽好,却终究无用武之地呀。”

他这话说得在理,东西再好再珍贵,没有用武之地,到底也是徒劳。

这珍珠若是真的,不论兑到哪个当铺都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只怕会引来麻烦。

“那......那......那我能怎么办?”她是离家出走,身上带的现银又不多,只匆匆带了私房藏的银票出来,只是出来后,槐娘才告诉她,这天下间的银庄半数都为阿爹所有,只要她一兑换,啊爹便是立时能找到她。

若是叫阿爹发现了她,怕是不日便要被押回长安去给那大理寺少卿做媳妇了。

柳素可不愿意。

“而且......小娘子的你的身份还没有说呀。”顾九州笑了笑,像只坏透了的狐狸似的,言外之意为,若她是地道的山贼,那岂不是成了赃物了么。

“我......我不是!”一紧张起来,竟连说话都结巴了,听着倒怪欲盖弥彰的。

然而这事着实说来话长,柳素一时也不知从何开始解释。

“桓璟......你不能这么走了呀!”景欢背过身去,不妨被快步追来的小姑娘拉住了袖子,他眉心微蹙,躲在树上的暗卫心道一声不好,今晚是月圆之夜,若是二殿下病发......

大约是上天帮忙,这会子的景欢瞧起来正常的很,只是嫌弃地抽出了自己的袖子,背着身子,冷冷道:“我不喜生人触近。”

顾九州秉着看戏的念头,不住地在脑海中啧啧赞叹。

看来那些同僚所说并非虚言,二殿下厌恶肢体接触,已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这人,还真是不近人情呐,真不愧是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顾九州对当朝二殿的事迹,倒确实算是如数家珍了。

当年数十万大军迎战,景欢一人率领五万兵甲,在潼关前与前朝大将陶定山决义死战。

那一仗,打得叫一个酣畅淋漓,叫人抚手称绝。

一战成名。

“小娘子,他可不是什么善人,你最好离他远一些。越远越好。”顾九州神神叨叨的,看起来颇像个卖弄的大神,透着一股子不靠谱的味道。

柳素甩了倔脾气,还记恨着顾九州方才的话:“我偏不!他是我夫君,我为何要离我夫君远一些!”

槐娘说,夫妻是要一生一世的,倘若认准了便不能再变了。

虽然她不大喜欢桓璟这个类型的,可好歹也算是认准的夫君,轻易不能换的,做女子的,最要紧的就是从一而终。

况且......她还需要他。

“哎哟!谁打我!?”顾九州呲牙咧嘴地叫唤着,一蹦三尺高,瞧着像练了轻功的样子,就连柳素也被逗笑了,指着顾九州道:“顾刺史好厉害的轻功!”

可恨!不知是谁刚刚打了他脑袋一下。

可是转过身去一瞧,却又什么人都没有,莫非是见了鬼?

梁大憨憨地摸着脑袋道:“莫非是大人你方才说了人家坏话,所以连天爷都瞧不过去?”

这是什么逻辑?

隐在树上的暗十三悄悄笑了一下,然后轻飘飘一跃,便无影无踪了。

“主子......主子?”方才的屋子漏了光,主子便去了外宅。

这外宅是景欢叫手下人置办的,知道的除了几个心腹,便再没人晓得了,每月十五,景欢都要到此处来一遭。

不为别的,只因......一个毛病。

屋里没点蜡烛,黑黢黢的一片,然而今夜月色分外皎洁,所以单凭着一双肉眼,也是能瞧见些东西的,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从前都是暗一毓宁守在门前。

可如今暗一不知所踪。

“暗十三,让我进去。”有人在门前,想要进去。

暗十三堵住门:“主子不让进。”以前进过此门的暗卫,都不知所踪,他不能让暗十二也重蹈覆辙。

“你不是不清楚主子的手段。”他们一起长大,一起成为主子手下的利剑,他不能眼睁睁瞧着她作死。

“可是主子很痛苦。”她道。

每月十五,他都要承受锥心之痛,每一次主子走出房间时都是大汗淋漓,满面苍白。

她知道他在受什么苦,可是偏偏主子不许他们进这个房间,便是暗一,与他那么亲近,都从来未进去过。

“我想见见主子。”每月十五,她都要来此,只想着见他一面,可是每一次,都只瞧见他冰冷的脸,暗十二晓得,他的笑只给外人看,因为他这人冷心冷情,笑意里都是舐了毒的。

“大晚上的,你撑什么伞?”暗十三奇怪,摸了摸她的伞面,十二骨节,上头画的是采薇意境,却附了一首关雎的诗。

暗十二冲暗十三笑了笑:“这伞是他送我的,他说我诗画双绝,我便用他送我的伞画了画还题了诗,十三,你记不记得,主子让我们做他最锋利的刀,为他冲锋陷阵,做常人不能做?”

十三点头:“我当然记得。”那天他们第一次被主子挑中,是幸运,也是不幸。

“我要走了,却还想看他最后一眼,可惜是不能了。”暗卫不得动心,更不得对主人动心,否则千刀万剐,万剑锥心。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她愿意做他手中最锋利的剑,为他,无所不至。

太阳渐渐升起来了,黎明时分最是黑暗,也是人心最薄弱之时,景欢只着中衣,明明还是春日,天气凉爽,甚至有些冷意,可他却是满身的汗渍,面色惨白。

“怎么有把纸伞?”他蹙眉问,显然是有人来过。

暗十三有些踌躇,不知要不要将暗十二来过的事告诉主子,然而纠结一会之后,还是决定说出来,毕竟......瞒不过。

“暗十二来向主子辞行,她说主子让她选个名字,她往后便叫魏采薇。”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她怀念那时的行军日子,至少朝夕可见,马革裹尸,至少能得他一隅哀怜,不似今朝。

“多此一举。”景欢道。

狗男主实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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