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语气没有往常的拘谨,反而比往常鲜活不少。
“而且我也没做过什么样的坏事,总不至于真被关到十八层地狱。”
“再说了,许清州的牢房都可以行善改变,鬼界怎么着也得更开明。”
姬长寂收起了反驳的心思,就这样默默地看着云靥红唇巴拉巴拉的。
说了一堆看似有道理,实则没道理的话。
被他炽热的目光紧盯,云靥不自然,语气有些磕巴:“你,你盯着我看干嘛?”
“以后都是要对你负责,现在看看不行?”
姬长说这一句话的时候,身子特意向前倾,淡淡的雪松香萦绕在云靥周围,像是无名的压迫。
云靥感觉自己再继续这个话题,即将战败,索性转移道:“客栈,我们还去不去?”
“去。”
云靥转身,向前走去。
姬长寂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唇角上扬。
原来也只是一个,他退一步,她进一尺的小公主。
月色高悬于空,已然没有刚刚明亮,此刻逐渐发出暗淡的光辉。
二人去到客栈外,已经没有了其他的人。
四周一片漆黑,耳边传来了不少的哭泣声。
似曾相识那天杀了店小二之后,所传来的声音。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云靥问。
“没有。”
云靥又仔细地倾听,她确定,自己是没有听错,“我听到了哭声,跟上次深夜听到的一样。”
“有具体方向感吗?”
云靥摇头,“感觉在周围。”
那哭声愈发地惨烈,客栈就在面前,姬长寂伸手一推,里面的门被锁上。
二人对视一眼,目光落在了窗户上。
窗户是木做的,姬长寂伸脚一踢,破窗而进。
客栈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灯发出微弱的光。
“奇怪,这里作为边境驿站,前来住宿的人大多有武功。”云靥诧异,“刚刚我们破窗发出那么大的声响,怎么一个人都没醒?”
“应该是下药了。”姬长寂望着那烛火,道:“饭菜的下药可能因人而异。”
空中又传来淡淡的香气,跟那天的气味如出一辙。
云靥捂住鼻子,道:“那天店小二来我屋子时候,也出现这味道了。”
“嗯。”姬长寂应。
淡定,真的淡定过了头。
云靥不说话了,她专心地捂住口鼻,以防吸入不好的东西。
望着云靥因憋气脸色通红的模样,姬长寂像是才突然想起,悠悠开口:“那珠子可去除百毒。”
云靥立马松手,大口喘气,她下意识地瞪了一眼姬长寂:“你不早说。”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云靥低头一看。地面上无数的血不知从何处汩汩地冒出,源源不断,像是没有闸门的洪水。
风吹来,客栈唯一的一盏灯摇曳晃动了几下。
“这么晚了,还来寻死?”冷冷的声音响起。
中央二楼的屋子被打开,店长捋着长须,“上一次被你逃走了,这一回居然还敢回来。”
他是记得云靥的,生得貌美,本来想献祭给许大人。
“既然回来了,那就完成你上一次未完成的事情。”
云靥明显感觉到血液流淌在自己的脚下,她浑身被控制住了,怎么也动不了。
姬长寂轻轻地拉了拉云靥的袖子。
“那明晚,就你们试验一下再死。”
话音落下,她们脚下的木板在这一刻被打开,店长转身,二人跌落下去。
短暂地失重之后,二人跌入的是枯草堆。
下面的侍卫身着匈奴服饰,整个人是典型的异域长相。看着半夜进来的人,早就见怪不怪,打了个哈欠,“大晚上掉在这里,拉他们去明天的试验房。”
底下瞬间来了两个睡眼惺忪的护卫,望了他们一眼,声音透着浓浓的不耐烦:“走。”
直到云靥与姬长寂坐进牢房,这里的守卫都没有如许府的官差给他们带上手铐之类的东西。看来是信心满满,他们不会逃走。
牢房里也跟许清州府中的牢房构造差不多,但加上里面原有的狱犯,算上他们,有六个人。
但里面原在的四人十分清醒,全部望着他们
云靥对上她们的视线,只觉得古怪万分。
大半夜的,正常人来说都已经该入睡了。
而这些人面色颓败,眼窝下面一大片乌青,就像许久未休息好。
陡然,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男女声之间,掺杂着难以听清的婴儿哭声……声似震破天际,这声音与那晚一样的凄厉。
云靥下唇微颤:“他们怎么了?”
隐藏在黑处的一老头笑道:“看不出来吗?是要死之前,无奈地哀嚎。”
“明天,该死的就是我们了。”
难怪明天做试验。
云靥只觉得后背发凉,她起身,爬到桌子上,想透过那窗户看看外面的景色。
狱友似乎见怪不怪,反而有个好心的女人把椅子垫在云靥的脚下,方便她看清楚。
透过半开的窗户,云靥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黑衣人手里拿着药,像是喂猪一般,不顾及人的情绪与感受,恶狠狠地直接灌在嘴里。
另外的人从一旁的桶里拿出鞭头。鞭子上带着红色的水,也不知是用什么浸泡过,昏暗的灯光下,红色的水滴落在地,格外骇人。
鞭子用力的抽打在男人身上,顿时皮开肉绽,那肉流出的血竟然呈现出淡粉色。
一下又一下,力道很大,不在乎人的生死,像在鞭打杀父仇人。
耳边是嚎叫,云靥关上窗户,声音比之前弱了几分,可是她心里还是挥之不去那惨烈的叫声。
云靥坐了下来,她瞬间明了是什么情况。
原来试验,是拿人做实验啊!
“欢迎加入我们的死亡等待。”女人笑着开口。
姬长寂望着众人,神色平静:“你们来了多久了?”
“应该快一个年了。”
“一年?”云靥震惊了,难怪他们起来神色萎靡不振,在这样的环境下,确实压抑,她问道:“这里有多少人?”
“挺多的,但不知道多少。”小孩子摊手,“反正这里的人早晚会死,也早晚都会有人进来。”
他们显然会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
姬长寂轻轻地敲着墙,云靥见状,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这地方的材质不怎么样。”他的声音淡淡的,但却在陈述一个事实,“就像是卖假货。”
外面又传来几声哀嚎。
云靥现在明白他们的乌黑的眼圈是因为什么了,不仅仅因为等待恐惧的死亡,还有这凄惨的叫声。
想起许清州派自己来这里,他说只有自己能救他们。
云靥现在只觉得压力山大,她道:“这样的场景是每晚都发生的么?”
“嗯。”
云靥:“每晚都不一样?”
“嗯。”
云靥:“每晚都是固定的人数,还是随意?”
“往常一个牢房四个人,因为你们来了,所以明天是例外。”
……
起初,人们对于同类总是抱有善意,但伴随云靥的问题越来越多,本就等待死亡到来的人不耐烦起来。
“都要死了,问那么多有用吗?”一个男子拔高语调,已然有些不耐烦。
姬长寂抬眸,冷冷地向那男子看去。
男子被看得心神一吓,大呼奇怪,明明自己比这男人年长许多,如今居然被这儿给慑住,只觉得心下奇怪万分。
姬长寂声音冷若寒潭:“她本想救你们。”
本来觉得天方夜谭的想法,再看向二人的罗衣与周身的坦然气质,霎时之间相信了那么几分。
“姑娘,可是真的救我们?”
看着众人眼里的期许,云靥沉默。她虽然想救,可不是拍拍脑袋就能成功。
但有些问题要问,云靥沉默,她抿唇:“你们得先回答我的问题,这能取决于我能否救你们。”
人都是爱自己的,只要有了希望,便会知无不言。
短短半刻钟内,云靥已经得到了比之前有效千百倍的信息。
这里是匈奴人掌控的地方,他们来了一年,虽然一直被关在这巨大的地下牢房,但也知道这是匈奴人做蛊虫等实验的地方。
以客栈为诱饵,抓捕那些路过的人,这里离荆林远,四周荒无人烟,又处于边境,兵力不足,丢人寻常。
原先许清州还会找找,这几年听狱友性情大变,都没怎么找过。直到这一次店小二死去,他才大兴寻找,势必抓出害群之马。
“我们来了一年,也不是没想过逃,就像有人时时刻刻看着你,根本逃不了。”女人声音带着哭腔,“而且让我们这些人试毒,有些月生效,半年生效的,等我们毒发后,又让我们试其他……”
简直就是暴虐。
女人泪水滑落,脏兮兮的面容也得以荡涤,露出原本清秀的面容,“不过姑娘年轻貌美,新来的狱差可能送错了,明天就会送姑娘走。”
“走去哪里?”
“被人送去玩弄,兴趣殆尽,人老珠黄之后,便来到这里做实验。”女人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发出凛寒的光,“这些人,死了都要榨干你的价值。”
“他们会把你的手砍下来,去警告那些不听话的人,把你的肉割下来,招待那些有异食癖的人,甚至连骨头都用来熬汤喂狗……”
云靥不敢想象,匈奴人在这里布置这样的地下室,是想有朝一日颠覆南明国吗?
当真是狼子野心。
想起许清州府中也有一座地下城。
云靥望着姬长寂,道:“我要帮他们。”
也是在帮我自己,帮我们。
“你确定了?”姬长寂哼笑一声,“你有办法?”
“没办法就想办法。”云靥脸上势在必得,“既然许清州能借救助难民,把粮草送来这里。”
“那我们,也可以凭借这儿,走出去。”
云靥目光灼灼,带着无尽耀眼的光芒。
周围的人呆呆地望着云靥。
姬长寂靠在墙上,望着云靥,声音散漫:“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
“觉得我异想天开?”云靥歪头一问。
“不是。”姬长寂望着牢房他人脸上的灰颓化为希望,缓缓道:“我不喜欢帮别人。”
云靥一愣。在她的认知里,姬长寂既然与自己见过许清州,并且一同来到这里,就意味着他们要救别人。
起码,自从幻境过后,在云靥的心中,他不是冷血无情的一人。
但如今姬长寂这般明晃晃但开口,云靥也不恼:“行,那我自己。”
“随你。”姬长寂兴致泛泛,“但你遇到危险,我会带你走。”
“我来到这儿,只是不想你耿耿于怀许清州的事情。”
云靥扯了扯嘴,“少拿我做借口,你来到这儿也有自己的目的。”
反正这么短时间地相处下来,她也大概知道姬长寂是什么样的人了。
他不可能为自己而来,绝对还有其他原因。
姬长寂不想隐瞒,他靠近云靥,道:“我是来收魂魄的。”他顿了顿,道:“本来今晚是打算一把火烧了这不干净的地方,顺便收集恶魂。”
声音仅二人可闻。
云靥推开他:“随你,但我要是救了他们,你的计划就泡汤了。”
姬长寂轻哂,“这里的人早晚都要死,一起早死三天正好。就像你初见跟我说的,省得我天天来收灵魂不累吗?”
“那你敢跟我赌吗?”云靥笑靥如花,“要是我赢了,你就帮我做一件,对你举手之劳的事情。”
她像天上的明月,这一刻无比的耀眼。
本该拒绝的话,在这一刻说不出。
姬长寂喉结滚动了一下,“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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