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萧睿这么一问，顾景昭忽然想到了沈瑶，他心中微微动了动。

送他书箧的那个姑娘，不远不近，就在刚刚路过的那个雅间里。

萧睿只是打趣，他可从来都没想过顾景昭和哪个小姑娘能扯上什么关系。

他绕着书箧看了一圈，点评道：“这书箧用的是上好的黄花梨，里面还有上好的皮子铺了一层，一看就是价格不菲，可真是不错，不管怎么说你都是侯府的二公子嘛，这书箧倒也配你。只不过这倒不像是明德公主的作风啊……”

萧睿有些纳闷儿。

明德公主有多不喜这位庶子，全上京都知道。

往日只是明面上没有苛待，给他用这么好的东西，是不太可能。

从一进到凝春楼，顾景昭便没有说话。

直到听了这句，这才淡淡道：“不是公主给的。”

“不是她给的？”萧睿点头，“果然，明德公主的脾性这辈子都改不了。”

萧睿不是那胡搅蛮缠的讨厌人。

顾景昭没有说是谁给的书箧，萧睿也没再问。

待茶点上齐，他笑着都推到了顾景昭的面前：“阿昭，你快些尝尝这些茶点，待歇息好了，你把今日的课业写完了之后，记得给我带回去抄抄。”

顾景昭早就知道萧睿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人倒是真不错，就是不爱那些让人头痛的课业。

往日他也没少抄顾景昭的。

每次顾景昭都是默默地随他去。

顾景昭没有吃那些茶点，他起身走到门口的桌子旁，打开书箧拿出里面的纸笔，回身的时候，他不经意间扫了眼沈瑶所在的雅间。

她好像还没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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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账目已经核对完毕了，在下刚刚回到上京，有几间铺子还需要我去看看，所以……”

贺铮给沈瑶将茶满上，有些歉意的颔首。

从刚刚贺铮说爹爹回绝掉很多合作开始，沈瑶便没了什么相亲的心思。

她隐隐的觉得不安。

难不成……

是爹爹故意瞒她了些什么？

“没事，贺公子忙，我理解的，今日帐也对完了，我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事。”

看到沈瑶没有生气，贺铮松了一口气。

他忙说道：“既如此，那贺某便先离开。刚刚对账沈姑娘定是累了，若是沈姑娘没事便在这里坐一会儿，吃吃茶点休息一会儿，不会有人来打扰。”

沈瑶：“那便多谢贺公子了。”

沈瑶微微点头，待贺铮离开了雅间，她一直挺着的背才松了松。

沈瑶现在脑子有点乱，正好这凝春楼里安静，适合她好好地思考一下。

爹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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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景昭的雅间里也只有笔尖沙沙的声音。

萧睿听到这声音就开始犯困，但是……

他看了看认真写时文的顾景昭，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又给自己灌了两杯凉茶，这才勉强清醒。

房间没有声音，萧睿都要无聊死了。

他用筷子戳了戳碟子里吃了一半就甜的发腻的糕点：“阿昭，我感觉你在家休息了几日之后，回来越发的不爱与人说话了。”

“之前秦太傅经常在课上夸你的时文，但是这几日也没听秦太傅夸你了，看来秦太傅的课业是越来越难了……”

萧睿在那边自顾自的说，顾景昭停下了笔。

他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抬手将毛笔放到了笔洗里。

“写完了？！”萧睿贴了过去，“果然是阿昭，这么快就写好了！”

待宣纸干透，萧睿将时文卷了起来：“阿昭我先走了！他们还都在等着玩叶子牌呢！明日早上我一到就把时文放到你桌上！”

萧睿卷着时文急吼吼地往外走，后面跟着的小厮赶紧拿着东西跟上。

顾景昭也没拦他，只淡淡的抬手把已经凉透的茶喝了半盏。

整个三楼都很安静。

应该除了他没有别人了。

顾景昭顿了顿，将茶杯放回到了原位，也没有吃桌子上的茶点。

他起身将笔洗干净，用帕子沾干了水，随即将笔墨收到了书箧中，提上便走。

他推开了雅间的门，在要拐弯下楼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往沈瑶的雅间扫了一眼。

门依旧没有关上，只用一个半透的门帘隔着。

只不过原本里面的三个人现在只剩下沈瑶一个。

连跟在沈瑶身边的侍女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好像在想些什么，眉头紧紧皱着，手指不自觉地摩梭着杯沿儿。

顾景昭淡淡的扫了一眼，转身准备下楼。

脚刚踏下一个台阶，手里面的书箧便撞上了楼梯的扶手。

撞得并不重，只是震了一下顾景昭的手。

他低头看了一眼这个崭新的书箧。

刚刚萧睿说，这个书箧好像很贵重。

顾景昭收回了刚刚下楼的脚步，转身走到了沈瑶所在的雅间前面，抬手轻轻敲了下门框。

原本还在愣神的沈瑶被这几声敲门声叫了回来。

沈瑶原本以为是小厮来打扰还有些不悦，却没想到一抬头竟然看到了顾景昭。

这也太巧了。

沈瑶歪了歪头：这顾景昭好像是有话要跟自己说？

她朝顾景昭点了点头，顾景昭这才掀开门帘进来。

他也没坐下，只站在了离门不远的位置，显然没有想要久留。

“顾二公子有事？”

沈瑶心里面乱糟糟的有一堆事，实在是没有心情与顾景昭客套。

原本以为重生回来之后，只要解决二房就好。

可是现在这么一看，怎么感觉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复杂？

“昨日多谢沈姑娘的书箧。”

顾景昭先开口。

沈瑶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没事，举手之劳罢了。”

顾景昭却显然打算回报一下。

“沈姑娘说话可方便？”

顾景昭的声音低了些。

沈瑶抬眼看他：用这个音量说话，好像是要密谋什么大事。

沈瑶点头：“房间里没有人，顾小将军有事可以直接说。”

听到沈瑶叫“顾小将军”，顾景昭就知道这周围还是很安全的。

他低声快速的说道：“之前你堂兄来侯府找我，我没有见他，后来我的人发现，他在离开了侯府之后，没有回到沈府，而是去了曹国舅的府上。”

顾景昭低声强调：“是从旁门进去的，非常隐秘。”

沈瑶自然知道顾景昭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只不过……

沈胥什么时候与曹国舅搭上了关系？

想到这，沈瑶的后背忽然冒出了冷汗。

顾景昭看着沈瑶面色微变，便知道沈瑶定是将他的话往心中去了。

提点到这里，顾景昭也不再往下多说。

沈家的事情他知道的不多，这些还是他无意中发现的。

“我知道了。”沈瑶从椅子上起来，规规矩矩地朝顾景昭行礼：“多谢顾二公子提点，我会小心的。”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话说完了，沈姑娘保重。”

顾景昭说罢，转身掀开门帘便干脆的离开。

根本没有人发现，他们两个刚刚见了面。

沈瑶不是傻子，刚刚顾景昭说的话已经很明显了。

她缓缓坐回到椅子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慢地回忆。

前世在沈老爷过世之后，沈瑶继承了沈家的产业，刚开始的时候沈家的产业艰难，好像有什么阻力，二房也一直在闹，到了后来不知道什么开始，二房渐渐地安分，沈家的产业也越做越大，那股阻力好像消失了。

原本沈瑶还以为，是因为沈家的产业铺顺了。

现在这么看来，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沈家的阻力，是不是曹国舅在从中作梗？

而二房默默地与曹国舅达成了某种协议，所以曹国舅便没再使绊子？

到这儿，沈瑶忽然想起了刚才自己想的问题。

爹爹如今甘愿放弃很多扩张沈家的机会，是不是就是不想让沈家成为朝中众臣的眼中的肥羊？

沈瑶心中一沉。

如此的话，自己之后引以为傲的将扩大沈氏的产业，其实……

是自己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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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瑶回沈府的路上，她一直都沉着脸。

春果不知道沈瑶发生了什么，只小声的问：“姑娘不开心，可是对今日的贺公子不满意？”

“嗯？”沈瑶懵了懵：“嗯嗯？”

“姑娘你这是什么表情？今天我们不是来相亲的嘛？”

春果也懵了。

“哦哦哦对。”

春果这么一提醒，沈瑶才想起来今日的目的。

相亲啊……

别的信息太炸裂，她都忘了今天是来相亲的了。

“所以姑娘你对贺公子是什么想法？”春果点评道：“我觉得贺公子人还不错，我下楼去取果子的时候，与伙计们说了一会儿话，他们都说少东家是个不错的人。”

“嗯嗯。”沈瑶随口敷衍着：“还行吧，他人确实还不错。”

春果和沈瑶天天在一处，怎么可能听不出来沈瑶的敷衍。

沈瑶一路皱眉神游，马车到了沈府的门口还没有停稳当，沈瑶便急急忙忙的下了车，提着裙子直奔沈老爷的书房。

“爹爹。”沈瑶在外面敲门。

沈老爷正在书房坐着，书桌上摆着的是沈瑶母亲的画像。

听到沈瑶敲门，沈老爷将画像重新卷好，这才让沈瑶进来：“进。”

沈瑶推开门，正思索着要如何开口。

沈老爷却首先问道：“瑶瑶，今日的帐对的如何？贺铮那孩子，你看着可还顺眼？”

沈瑶知道爹爹是很满意贺铮的。

只不过她现在想的并不是这件事。

她不动声色的接下：“贺铮人还不错，算账做生意看起来是一把好手。”

沈老爷微微点头：“其他的呢？若是让你们成亲，你可愿意？”

沈瑶没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

她转了个弯儿，问道：“爹爹，今日我回来时的时候倒是有个想法。”

“哦？说说。”沈老爷知道沈瑶的主意大，往日做生意的事情他也愿意听沈瑶的意见。

“今日我与贺铮对了帐，在账本中忽然发现了几个好路子，若是能将这些绸布瓷器拿到上京来卖，定会一本万利。”

沈老爷兴趣不大：“瑶瑶说的那些生意我之前都看过，觉得不适合我们沈家，如今沈家的生意已经足够，能够维持便很好了。”

“既然这样……”沈瑶转了个弯：“今日我去见了贺铮，感觉他与那些世家弟子倒也没什么差别，女儿想了想，不如日后女儿多参加一些什么春日宴啊什么的，说不定能认识一些世家弟子，若是能与他们结亲，对我们家的生意也会有助益。”

沈瑶一拍手：“对了！那日我崴脚回来之后，国公府的老夫人还让我伤好了之后再去找她，那老夫人看起来还算喜欢我，若是我与老夫人说一说，说不定老夫人能帮我找个谁……”

“再不济，我们努努力，等到放榜的时候，去榜下捉个女婿回来，这样更是一本万利……”

“瑶瑶！”

从来没有对沈瑶生过气的沈老爷忽然正色。

他的脸沉了下来，对着沈瑶面色难得的严肃：“瑶瑶，我与你母亲从来都没有想过用你的婚姻来稳定沈家的产业，沈家能一路到今天已经是上天庇佑，能再贪心说不定会招来无妄之灾。所以瑶瑶，你只需要去寻一个你喜欢的郎婿便好，剩下的都由爹爹来帮你安排，你不必担心什么，也不必委屈什么。”

沈老爷顿了顿：“若是你不喜欢贺铮，我们便再去寻好的，但有一样，定要是你自己喜欢的，不可委屈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