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隋和光站定,缓缓转回来,撞见隋木莘温润目光。他从不长久直视,此时却直直朝隋和光望来,白日下,视线变换莫测。

“是我爹告诉您地窖的吧,里面很凉快。”隋木莘替隋和光找好理由,说话间微倾身,一个耐心等待的姿势。

隋和光不动。

“我们见过几面的,您忘了吗?”隋木莘似有怅然:“几年前的金陵,我第一次见你,那时你在为登台准备,在郊外练嗓……”

他自嘲:“考察时灰头土脸的,也难怪您认不出我。别说是您,这次回府,我也迟迟不敢认。”

隋和光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这次木莘回来,隋和光自然惊喜,但更多是惊疑——两年够改造一个人。离越近,越发现木莘与记忆中相差太大。

他倒是想试探木莘和玉霜的关系,但不是现在。

至少,在他还在玉霜壳子里的时候,不能跟隋木莘走太近。他怕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但隋木莘突然问他:“您提过自己擅乐律,可涉猎过西洋乐器?”

“哪种乐器?”

“钢琴。”

隋木莘竟提出要带他见钢琴。就在大少爷的院落中。

隋和光没拒绝邀请,不是因为想学钢琴,而是——他想顺势进自己卧房,拿到地窖的钥匙。

偏房有仆人定时清扫,琴键干净,隋木莘弹了首小曲,毫无韵律可言,简直像用身体去撞,听得人心里发闷。

是隋木莘拿到钢琴第一晚自创的曲,说是没有名字——

“它叫月光。”隋木莘手指停下,说了一个同演奏风格完全不同的名字。

隋和光很不给面子:“有点俗了。”心里有些酸:不能跟哥分享的,跟“故交”就能敞开聊?

隋木莘却很羞涩又快乐地笑起来,这时又很像隋和光记忆中的样子了。合上琴盖,他主动提出“去房间看看,有我藏的其他东西”。

这是换魂后第一次,隋和光踏入自己房间。

书房没有太大变化,老旧的竹编提盒还在原处。隋木莘看了一会,说这是他以前用过的笔盒,上面劝学诗是大哥刻的,没想到还在……

在他身后,隋和光探向书柜某处,探到钥匙,边取出,边不着痕迹问:“既然想家,为什么不回?”

片刻寂静。

隋木莘背对隋和光,看不见表情,他温声回:“我做了一件错事,拖得越久,越不敢回。”

“既然是错,那就能改。”隋和光问:“听说三少爷在南方修佛,不知悟道了没有?”

阴差讲过,玉霜和隋木莘南方相遇,不谈政治、经济、世俗之事,只论宗教、佛理、唯心之论——隋和光最厌烦的几样。

隋木莘神情温润,说:“我不信佛道,只有些研究佛学的兴趣。”

隋和光止住话头,意兴阑珊告辞。隋木莘道:“我送您出去吧。”

隋和光婉拒了。

却听隋木莘问:“今天我很高兴,以后,还能常见您吗?”

隋和光又想起阴差那句“一见如故”来。玉霜和隋木莘,一见如故,府内重逢,情愫渐生。

隋和光说:“君子相交如水。”

隋木莘说:“我从不是君子。”

隋和光柔声唤:“三少爷,你过来。”

毫无预兆一巴掌。用的力度不大,但羞辱意味很浓。隋和光见他愣住,冷冰冰问:“以后还想再见我吗?”

做事没留余地,是想激隋木莘走。

如今隋靖正冷落了他,难缠的只是隋翊,但也不妨性命。隋木莘是要回去念书的,何必把他牵扯进来。

隋木莘怔愣片刻。“太轻了,”他指向脖颈,“得往要害来。”

……但现在看,隋木莘对玉霜依旧执迷不悟,就很难办了。

隋木莘递来一物。“手帕是新的,您擦一擦手。”

隋和光接下丝帕,本想扔到隋木莘脸上,触手才发现不对,里面包着硬物。隋和光脸色渐渐变了——是枪。

隋和光静谧片刻,半讥半嘲道:“还以为您会送玫瑰。”这些年华夏青年追求自由恋爱,象征爱情的玫瑰也开始受追捧。

隋木莘很明显地一怔愣,旋即,歉疚道:“是我言行不端,叫您误会了。他乡遇故知,我才自作主张,想帮助您。”

他正色道:“但请放心,我早已有心悦之人。对小娘……绝无旁意。”

隋和光心底掀了波澜。

心悦之人?女的男的?哪方人士年岁几何?隋和光欲要张口,才问两句,舌根一麻,再是疼,莫名的外力勒住了舌,让他再说不出话。

隋和光心里一片冷然。

这是警告。

今天意外撞见木莘,若说隋和光没起过透底的心,不可能。阴差警告他,不能说出换魂的事,如果别人自己猜到了呢?

隋和光想追问隋木莘心悦之人,就是想引他怀疑自己的身份,没想到,就这样一个暗示,也会被限制。

——换魂一事,天不知,地不知。

——天地若晓,无处容身。

隋和光走出假山,日光毒辣,观月亭中,一人在看报,身形过分矫健,容貌比太阳还烈,读报不像读报,像监视的特务。

隋翊眼珠太黑,又背光,视线也是凉的,扫向玉霜,扫过假山,停一会儿,又看回来,这小子跟手上报纸一样,没筋没骨,抻个懒腰,肩背在护栏蠕,朝隋和光懒洋洋一招手。

“上来呀,儿子给您请安。”

隋翊从不在白天见玉霜,仿佛也很清楚,这段关系是见不得人的。

今天小花园撞见,两人都有些意外。

“我爹出城了,”隋翊身边只跟了一个小厮,想必是他亲信,态度才这样闲适,还敢朝小娘挥手,“这里晒背舒服,您来不来?”

说完,他挥走小厮,让开半个身位。

隋和光停几秒,走上石阶。

他想看隋翊手中的报纸。

隋老爷准姨娘看书,却不准看有用的正经的,更不让他接触时政,有些书涉及敏感话题,连着几十页被撕掉、涂抹,遑论报纸。

隋翊不犯浑时,脾气倒也还好,真摊给隋和光半边报纸,“帮我读下报纸。”

隋和光似乎兴致寡淡,“太晒,别给我看报,眼睛花。”

按隋翊的脾气,一定会再递过来。

隋翊果然将报纸抛来——花几秒折成纸飞机,飞过来的,差点戳到隋和光的脸。僵持不久,隋和光弯腰捡报纸。

“上次问你平时看什么书,还没正经回答我呢。”隋翊翻旧账。“看看,报纸上有没有你感兴趣的?”

隋和光应付道:“良友。”是有名的摩登杂志,讲衣裳做工和款式,以及名人穿着,隋家有股份在。

隋翊很不屑:“女人才看这个。”

“你这样想,生意可做不大。”

隋翊饶有兴致问:“怎么说?”

隋和光顺口一编:“女人的生意比男人好做——我师兄谈恋爱时告诉我的。”

等隋和光读完一段,隋翊偶尔会抛出问题,乱七八糟囊括万象,隋和光很珍视读报的机会,顺着隋翊,说了些看法,有真有假,大多粗浅。

隋翊说:“以后我看报纸,你都帮我读。”

“太累,不干。”

隋翊竟问:“之前见你房中有稿纸,算账都不怕,读个报就累了?娇气。”

隋和光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和“娇气”这种词搭上边。

隋和光语气轻飘飘:“纸是管家给的,厚实,垫桌角好用。”

玉霜居然还会算账。他心下惊异,突然就对玉霜生出几分兴趣。

隋翊看出他走神,探出两指,在报纸上点了点,指尖前方正好是“关心则乱”四个黑字,随后他夹住报纸角,便将报纸从隋和光手中扯回。

“以后白日还长,小娘行行好,继续帮我读下报,”隋翊说,“我放松眼睛,您也能了解时事,好机会。”

隋和光:“我为何要了解时事?”

隋翊从盘里拈起点心,啃一口,翘二郎腿,说:“我不知道。谁知道呢。”

说正经话,作轻浮态,隋和光很看不惯,他佯装关切:“四爷吃饼又画饼,累不累?”

隋翊慢慢咀嚼完最后一口。

“馋猫,想吃就直说啊——过来,我喂你。”

见隋和光难掩恶心,隋翊大笑。

他喜怒无常,笑完,面色渐淡,“我说真的——过来。”又晃下报纸:“来做个交易吧。”

隋翊递来一样牛皮纸包紧的东西,拆开,是几粒圆珠,像药丸。

隋和光问:“这什么。”

隋翊说:“春|药。”

四周俱寂。

隋翊缓缓倾身,长臂一伸,正好搭在隋和光身前木靠栏上,没有身体接触,视线却已经牢牢攀附上来。隋翊的面容被日光模糊,温柔极了。

“我可以每周给你送来报纸,也可以想办法,帮你出府。”

手掌起落,数着拍子,震颤明显,沿木栏爬上隋和光身上。一声声如同心跳,如同宣告。

隋翊拈起一粒药:“你吃,还是我来?”

这人的承诺毫无信力,隋和光不至于被他哄骗,当即要走,却被拦腰截住。

他神色一扭曲。

而后身体一空——隋翊直接扛起了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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