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还没有调整过来的四个人面面相觑,一时疑惑又惊恐。林停晚循声开门越过栏杆望去,看到一个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他背后背着简单的行李,虽能看出在外风餐露宿的痕迹,但他身形板正,沧桑难掩一脸正气,而且细看之下衣着针脚细密,配饰昂贵,周身散发着难以掩饰的贵气,像是从小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地主家的傻儿子。
又一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年轻行人见有人出来,走向前来,高声问林停晚:“你是这里老板?我要住店。”
林停晚扫视一周,发现大堂内除了来住店的行人,竟空无一人。他迈出房门巡视,却并无发现一人,女店主与店内的伙计在他们与狼群争斗的时候竟全部消失,诺大的客栈生出空荡的诡异感。
“你这客栈到底住不住人?”年轻人忍不住开口。
“兄台你认错了,我们也是打尖住店的,一早被吵醒也在寻找店家。”于枫上前半真半假解释。
“那店家去哪了?”
“可能在后院忙活,我们去找寻一下。”于枫拉起林停晚,“刘牧,你时大哥在屋里不舒服,拉着他去后院一起透透气。”
刘牧确实有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力气,他一手架起时清,但是由于实在太矮,只能半拖半拉着时清跟着于枫和林停晚走出客栈,临走时清还抱着手中的弯胡刀。
“不必找了,这个女店主弃店跑路了。”林停晚刚才搜查一周,得出结论。
于枫放缓引路的脚步,声音低沉,“从我们进入她的房间到狼口脱险,再到休息整顿不过一个时辰。”
“早有预谋。无论客栈的老板伙计以及行人是否串通一气,他们将我们设计引入圈套,想致我们于死地。”林停晚走南闯北寻药近一年,还是这样真实而又久违地感受到死亡,扑面而来危险让他一霎回忆起潮湿阴暗的大牢,生锈的铁链叮当作响,被各种虫豸啄咬的木头牢笼……
“但是有一点很奇怪,”林停晚继续说道,“既然想杀人灭口,为何将我们关进房间却不反锁?”
太阳越悬越高,洒下光辉,此刻没有起风,满眼黄土的荒凉大漠仍□□着难得的晴朗。刺眼的光芒倾泻下来,裹着早春的暖意。
于枫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遮挡了光线,“可能因为,没有必要。”
对于店家来说,无论是何种原因与自己的同伙反目,终究已经达成了杀人的目的,既然人已经解决,便没有必要与一些无关紧要的住店行人虚与委蛇。
“多大的仇怨,竟连店也不要了都要解决了那个大胡子。”时清在暖烘烘的阳光下恢复了神志,虽然他仍然死死抱紧弯刀,神情木讷。
“这里是不是不安全啊?”刘牧稚嫩的声音询问到,“那个要住店的大哥哥不会有事吧?”
林停晚眼睛转动,微微眯起,缓缓道,“他那样一身正气,若是发现大胡子的尸体,你们说,咱们还能顺利离开这个院子吗?”
时清猛然抓住林停晚的胳膊,“林兄,咱们赶紧上路!”
时清在阎王殿溜达了一圈,本就如鼠的胆子又缩了一圈,身为朝廷命官的他也顾不上什么真相和正义,此刻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悔不该当初选择安逸在此处落脚一晚。
林停晚被他猛地拽了一个趔趄。他犹豫片刻,退后半步转身看向于枫。因为外衣溅上血迹被迫只穿一件中衣,手臂被简单包裹,可能是单手并不能包扎严实,一切都仓促而草率。但是在于枫身上却看不到半分窘迫,他站的板正,温和平静。
林停晚踌躇着,伸手将于枫手臂上的布条系紧。
“多谢。”他抬起眼眸,言辞难得的郑重诚恳,“有机会我必然报答你的恩情。先行告辞。”
于枫站在原地看着林停晚拱手离开,一言不语。阵风乍起,卷席着三个人渐渐消失在大漠中的身影。
天过晌午,遥望大漠,一望无际的沙土中远观有一个缓慢移动的白点。烈日当头,于枫缓步前行,他踉跄着向大漠深处走去。
风卷黄沙,乌云蔽日,一阵阴暗中暴土扬起,如海浪拍岸般击打着大漠中的一粟。疲累交加,再加上伤口没有得到较好的处理,本就是个半残的于老板站定几秒后轰然倒下。
片刻后,林停晚上前扶起于枫。
“醒醒,别装了,鱼已经上钩了。”被钓上来的林停晚拍打着于枫的脸。虽然他心里清楚这家伙在逼自己出来,但是看到他俊朗苍白的脸时,仍心怀不忍。
终究是个体弱多病的,姑且忍了。
于枫眼睛不经事,但是耳朵却能探听八方,收容微小细碎的声音。他料定林停晚必然为了什么跟过来。于是他头枕在林停晚半跪的腿上,左手遮光,半睁开左眼,冲林停晚微微一笑。
“阿免,你怎么在这里?”他佯装吃惊,微眯的眼睛却直勾勾注视着林停晚。
林停晚低头,咬牙切齿道:“怕你死在大漠里,来给你收尸。”他腿半跪又被于枫的头这个重物压住,已经麻了,于是他站立起身,向后一撤,于枫躺在地上打了个滚,血迹斑驳又满身是土的白衣彻底不能要了。
林停晚与时清商量带着刘牧,但是刘牧记不得事情家的地址,只知道自己在村镇中玩耍便被大胡子用一只鸡腿拐走,至于自己家在何处只能靠标记关键地点的方式一一回忆场景,急的两人当场放弃送他回家的良善想法。
两人打定到下一个落脚的村子为他寻一个人家收养,抑或到京都送到随便什么地方当个跑堂。毕竟小子虽然木讷少言,但却有一身力气,出门在外,偶遇丧命的凶险,此等过命的交情让时清心有不忍。
林停晚对于刘牧的安置并无想法,他寻香多年,如今渐有苗头,便不会轻易放弃。那个自诩于枫的男人,必然还隐瞒着什么信息,他不是说自己在找寻家弟吗,那就帮他一起找。
于是他找个由头与时清、刘牧分开,暗中跟上于枫。原本应离开客栈奔赴大漠边缘城镇的于枫,却一反常态头也不回地朝大漠中心走去,纵使见惯了人生百态的林停晚也为他此等寻死行为大为感慨。
于枫丝毫不在意林停晚将他摔在地上,他手臂使不上力气,挣扎着站起身,“真是多谢阿免,这世上只剩我与吾弟两人相依为命,如今他下落不命,若我命丧黄泉,谁来收尸倒真是个未曾考虑的问题。”
他竟然真的顺着话头向上爬,一脸诚挚与感激倒显得林停晚是个尖酸刻薄的小人。林停晚虽刻薄了多年,此刻却感到说什么做什么都像是一根针扎在棉花上,一阵无力。
“你当真是来寻你手足?”
于枫听完一脸震惊,似是不理解林停晚为何问出这样的问题,“何出此言?”
“如若你当真寻人心切,我可以帮你。”林停晚一顿,眸光深邃,“但是至少在我们合作期间,你要开诚布公。”
于枫掸了掸衣袍上的黄沙,意味深长地挑剔着,“你有什么能耐帮我寻人?”
果然,此种一本正经才是他真正的样子,既有生意人的挑剔与精明,挺直的身板又带着几分略显违和的温润正气。
林停晚沉思片刻,走上前微微抬头看向于枫,“我也想问问于老板,我有什么能耐让你孤身深入大漠引我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僵持不下,然后于枫突然勾起唇角:
“我缺一个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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