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鱼尾

谢筠漆黑如墨的眼瞳,眼尾下压着,仿佛受到了威胁的狼崽子,滚滚戾气倾泻。

少年人身形高大健壮,一个错步就上前将顾长安挡在后面,严严实实。

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被宽阔脊背撑起轮廓的T恤,紧绷的肌肉块偾起,蓄势待发的豹子一样。

“阿筠。”顾长安担心打起来,捏了下谢筠挡在她面前的手臂。

女孩手指柔软温热,捏上来牛油胶一样,让谢筠黑眸动了动,他不动声色压下唇角,“我心里有数。”

他说话时嗓音发哑,带了点儿成熟男性的低沉磁性。

顾长安看着挡在自己面前与小青年对峙的谢筠,忽然惊觉,他不是那种处处都需要她保护的小小少年。

他有自己尖锐的爪牙和气魄。

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警察来的时候黄毛正坐在地上指着谢筠破口大骂,要求赔偿医疗费精神损失费。

从头到尾,谢筠除了开始折断他手腕的那一下,都只默不作声单手抄兜挡在顾长安和老人面前,紧抿着唇,一言不发,看似放松懒散,实则眼神冷淡却警惕,防备着对面随刻可能的反扑。

直到警察来了,顾长安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条缓缓松懈了一瞬,拿手护着她上了车。

索□□出就在道路口,有监控,认证物资皆在,谢筠出手实属正当防卫,无任何刑事民事责任。

而黄毛等一行小混混则因为扰乱公共治安,违规收取保护费以及寻衅滋事被留下进行思想教育。

从警局里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坠入黄昏,小广场有追着鸽子大脑的孩子,雪白的一片扑棱棱地飞起,像是即将坠入夜色里一大团蓬松而绵软的云,被风与光影牵扯着变了形状。

晚风慢悠悠地摇晃着,吹动顾长安的裙摆翩跹,像是飞起的鸽子,绵柔地一下下蹭着谢筠的裤脚。

男生身形高大挺拔,身侧的女孩娇小温柔,麻花辫随着她说话微笑轻轻摆动。

有小孩子尖叫着跑动冲撞到她身上,被顾长安伸手温柔地揽住,扶正。

谢筠看到最后一层夕阳淡淡镀在她侧脸处,将颧骨下颌线描摹出金边,她眉眼温和的几乎要融化开。

这样的场面,他设想过许多次。

能有家人在身边,傍晚,日暮,沿着小路慢慢地走,散步,说笑,谈论无关紧要的话题。

从没想过,梦里的情景有一天,会成为现实。

“你的母父一定........很爱你。”谢筠忽然开口。

顾长安看到少年的眼瞳极黑,在夕阳下,小狗一样澄澈不设防的看着她,她极轻地弯唇笑了下:“阿筠,你觉得对于一个孩子来说,完整的家庭重要吗?”

谢筠想到了之前的那个家,想到了顾里和谢南山,想到动辄落在身上的拳打脚踢,想到了无尽的谩骂和羞辱甚至到最后的抛弃。

他答不上来了。

“完整的爱最重要。”顾长安轻声说。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所以,阿筠,之前的那些,都不重要的,你要完满幸福快乐,”她眼睛弯起来,眼尾像是翘起来的小月亮,“我希望你,从今往后,摆脱他们,大胆自信地向前走。”

在外面的小馆子吃了顿晚饭。

回到家,顾长安受不了在外奔波一天身上黏糊糊的先去洗澡了。

她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白色的,外壳也是简单的透明软胶质地,只有背面挂了只小兔子,毛绒绒的耳朵垂下来。

谢筠拿起来,情不自禁用手指肚蹭了下毛绒绒的兔耳朵,像是某人生气时扭过头去炸起来毛绒绒的发尾。

他黑瞳里闪过一丝笑意,听着洗手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捏着手机回了卧室。

解锁密码很好破解,甚至在里面植入某个特定程序她都发觉不了。

谢筠在椅子上坐下,撑着双臂,肩胛骨将T恤支棱起线条流畅褶形。

他点了几下,屏幕上弹出窗口,摁开,竟然是一段录音。

“我对江栩礼只是同学关系,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愫,我同你解释这些,并不是自证清白求你放过。”

......

女孩声音温柔却不失力量,透过手机振动传递出来。

谢筠听着,黑溜溜的眼瞳不自觉软化了些,一直冷硬绷着的下颌线放松了些。

听着听着,狼崽子抱着手机滚到了床上,生怕不够近,还将耳朵贴在上面,全神贯注地听着。

她的每个字每一句,像是在湖面上的波纹,层层荡漾开。

谢筠抱着手机趴在床上,眯着眼听,黑发发尾翘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像是摇晃的小狼尾巴。

“堂而皇之的将恶意施加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不是喜欢。”

录音还在继续......

谢筠漆黑的眼珠子动了动,认真听她说的话,内心像是被飓风掀起动荡的海面,无法止息。

他本是知道大概,不放心,担心她再一次被报复,再一次遇到暴雨被关在教学楼的情况,从未想到,她会以这种方式去解决问题。

不是争吵,不是以牙还牙的撕打碰撞。

他此前从未接触到如此解决问题的方式,包容的,温和的,不拳脚相向的。

更惊叹于她骨子里的坚韧,不卑不亢,像是暴雨里疯长的野草,遇强则强,即便烈火燎原,也生生不息。

那种坚韧的温柔,令人着迷。

她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坚定且具有能量。

他像是栖息在黑暗里的种子,偶然窥见悬崖上的风景,更加贪婪的渴望阳光。

渴望光落在阴暗潮湿身体上的每一寸。

谢筠又想起来,刚刚在回家的路上,女孩认真的看着他,杏眸里铺陈开橙橘色的夕阳,像是撒满了星星。

“是否是完整的家庭不重要,完整的爱才重要。”

于他而言,她就是在他将坠落黑暗时猛地拉住的手。

只要拉住了,就再也舍不得放了。

直到最后一个字听完,他将植入在手机里的小程序彻底删除,把东西放回原处。

刚放到桌子上,洗手间的门打开,顾长安洗过澡,长发吹到蓬松绵软,穿着干净的睡裙出来。

吊带细伶仃的贴合在她精致锁骨弯处,衬得身姿纤秾合度,是氤氲一度的柔和肉色。

谢筠眼瞳漆黑,抬眸于她撞上,手背到后面去,借着动作将手机往桌子中心顶了下。

这目光有些直勾勾的。

“怎么了?”顾长安疑惑。

“没什么,饿了,拿面包吃。”谢筠下巴点了下冰箱的方向。

“在外面没吃饱吗?”顾长安问,“家里还有黄油和芝士片,干吃面包不好吃,我给你做个岩烧乳酪吐司好不好?”

她眼神轻柔看着他,不同于以往家里继母的批评指责“为什么在外面不吃饱回家犯病”云云的,而是第一关心在他没吃饱会不会饿肚子难受上面。

谢筠眼瞳闪了闪,点了头,“我先去洗个澡。”

男生拿了搭在椅背上换洗的衣服去浴室了。

顾长安趿拉着拖鞋去冰箱里翻找酸奶和芝士片,听得顾长安拎着袋酸奶放在桌子上,伸手去够里面的袋装吐司,总觉得自己手里缺了点东西,正思忖着听得洗手间的门“哐当”一声关上,她如梦初醒般想起来自己随手洗的内衣放在洗手间毛巾架上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喊着“等一下”就往洗手间冲。

洗手间磨砂质地的门已经被谢筠关上,顾长安扑过去手掌抵在磨砂玻璃上,只隐约窥见少年人健硕身形,带着一股偷看别人沐浴的难言隐秘。

“阿筠,你先等一下。”顾长安脸颊发烫,急急出声打断。

里面的水流声停顿了下,随即响起谢筠嗓音,“怎么了?”

“我有东西落在里面了。”

“等我洗完再拿?”谢筠挑了下眉,商量口吻。

“不行.....得现在拿......”顾长安越说声音越小,觉得自己有些强词夺理,手指无措地扣着门把手,恨不得将门把手扣下块皮来。

“不是,顾长安,你就非得挑我脱衣服的时间进来,是不?”谢筠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看看什么东西要你非得进来不可。”

说着,关了莲蓬头,视线在浴室里梭巡一圈,鹰隼般的视力一下锁定了毛巾架上的小块布料,软糯的淡粉色,有着奶黄蕾丝小花边,拎起来巴掌大小,他黑眼珠颤了颤,鬼使神差地,低头,鼻尖凑近嗅了嗅。

桃子洗衣液的味道,夹杂了些淡淡的花香,很像她身上的气息。

蕾丝在边沿处延伸缠绕成小朵的白色栀子花,花蕊中间用小珍珠做了装饰,精致可爱带着一丝俏皮。

比他的手掌还要小一圈。

“阿筠,你穿上衣服,开下门,好不好?”门外面的人还不甘心,放软了声音叫他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像是往燎着的火星子上撒了把棉花,烈火燎了原。

圣洁庄严的教堂,女神雕塑裙摆层层叠荡,水蓝光波摇曳。

谢筠心口仿佛被人攥了一把,喉结滚了滚,遭不住,魔怔似得,低头,舌尖在珍珠装饰上轻轻一舔。

虔诚的信徒,得偿所愿亲吻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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